他握着我的手指用力地让人有些发疼,我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雨声淅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沉默的关系,听上去似乎比方才要更响一点。仿佛把这个世界上其他的声音都隔开了一样,只有那反复的淅淅沥沥的仿佛在不停诉说一样的声音。
我被他抓着手站在旁边,低头看着脚下的水流渐渐汇在一起,然后又往身后流去。却也没有烦躁或者不耐,什么也不想,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看着墓碑上那个大概和我一样年级的女孩子的照片。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他才渐渐松开我的手,微微闭了闭眼,像是叹了一口气,然后逐渐回复了平常的样子,那种若有似无的温和笑容也又挂上了嘴角,话语里面有了一丝自嘲的意味:“竟然又让您看到这种无礼的样子。”
我犹豫地看他,完全不知道能够说什么:“执事君,你还好么?”
他垂下眼来轻轻地点了点头:“是的,抱歉让您担心了。”
“不,也没有……”
他看着那照片淡淡地笑:“Tisha从小就不喜欢照相,到最后能找出来的,居然还是这张我偷拍的。”
我轻轻地试探地说:“聪明、独立、漂亮、又有自己的想法,看上去是很出众的女孩子。”
执事君点了点头:“是的,那么多时间以来都是最能让人骄傲的妹妹。所以当家人把空坟立在这里的时候,我一直无法接受,认为她并不在那里。直到今天第一次来我才知道自己错得多么离谱,逝去的人就在每一块她曾被人思念的地方。”
一直以来我和执事君的交集,不管对我的生活造成了多么不可逆转的影响,都可以规划在他的职务或者公事范围之内。这是我第一次能够触碰到他执事君的身份以外,真正的存在。
他把伞递给我,微微弯下身去抚摸过墓碑上的照片和雕刻出来的名字,指尖一丝一毫都不放过地触碰着,仿佛在触碰她残留在人世的最后一丝存在。
我看着雨点不停地打在他的手指和袖口上,水滴沿着指腹一直滑到已经被雨水浸满的铭刻的凹槽里。诸多的雨珠落在大理石面的墓碑上,分溅起一片水花,甚至模糊了上面女孩子的面容。
然后听见他轻轻地说:“Be at peace; Tisha。”
九十七
几乎是完全不出人所料的,当我们往回走还没有出墓园门的时候,执事君已经恢复到和往常一样的状态了。我站在他撑的伞下面偷偷地看他挂着温和笑容,却是一丝破绽也没有的脸想着,不知道有没有一个人能够让执事君完全卸下防卫坦诚以待?那会是什么样子?
让他帮我开门后坐进车里,我没有戴手套,手冻得有些发白,立刻就放在了暖气的出风口烘着。
执事君看了看,然后把手套摘下来递给我:“您这样子对手上的皮肤不好。”
我看了一下,他的方向盘上还套着我圣诞节送的羊毛套子,就不客气地把他的手套接了过来:“谢谢。”
那个羊毛套子是我送给执事君的圣诞大礼包里面的一个。并不是什么奢侈或者昂贵的东西,只是能够让平常生活更加舒适一点的小东西,就像这个羊毛的方向盘套子。虽然都很有钱,房子、车、或者其他的奢侈品买起来都毫不犹豫,但执事君怎么看也不像是会买这些小东西的人。我当时对他说:“不要小看这些零碎的东西,人的幸福感大部分都是建立在这种细节上面的。”
后来我想了想,我在说的大概是小市民的幸福感,这些人陌生或者不在乎也是正常的。不过今天看到执事君真的有在用,还是很让人高兴。
我把手套戴上,有些大,里面还有没散去的温度,好像被人握在掌心一样。
执事君的车子掉了个头,在雨中沿着来路往回开,一边问我:“就像之前说的,您觉得地中海菜怎么样?”
我想了一下:“没有吃过,不过好像听人说挺好吃的。”
他笑了一下:“是么,那么就让在下自作主张一回,带您去试一下。”
之后过了几天没什么事情的日子,我有天奇怪地问Sissy,不是说要搬家么,什么时候收拾?
Sissy也有些奇怪地看我:“收拾?收拾什么?”然后片刻就想起来了,“你是说侯爵的宅邸么?现在还在整修当中,离搬过去还是要一段时间的。而且即使到了那个时候您也不需要担心,没有什么这边有的是那里不会有的。”
现在我对有钱人的生活模式连感慨的劲头都没有了,只是叹了一口气。
我在沙发上坐下,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就听到敲门的声音。
Sissy过去开门,迎进来一个下巴昂得比天高的老夫人。精瘦,高高的鼻梁上架着眼镜,后面一双灰色的眼睛精锐如箭。
老夫人后面跟着一遛的助手,扛着若干个棺材一样大小形状的箱子,弄进门来后往那里竖成一排,一下子客厅就显得拥挤不堪了。
这种阵仗面前我也不可能在椅子上坐得安稳了,从沙发上站起来,有些困惑地看着Sissy。
Sissy大方地对我介绍:“这位是Kaitlin夫人,相信您们之前也曾见过。”
老夫人高高昂着的下巴微微点了点表示赞同一样:“的确如此,只不过我未曾预料到竟还有再次见面的机会。”
看着她镜片后面皱起的眼角和混沌的眸子,我突然想起来了,这是当时伯爵舞会的时候,来帮我做礼服的那个夫人。
于是对她点了点头:“您好。”
Sissy就退下去准备茶点,老夫人向着我把手一伸,像是个邀请又像是毫无余地地命令的姿势:“那么我们可以开始了么?”
我有些意外地看她:“开始什么?”
她的助手们听到了立刻手脚麻利地放倒那棺材样的箱子,从里面抱出来一个一个穿着礼服的模型,林立在客厅里。
几个助手分散开来去拉上窗帘,摆上一个圆形的踩脚,几根支架一撑就刷地拉了起来一个帷布隔开的空间。
老夫人一边慢慢扯下手上的手套一边说:“也只有这么点地方能够凑合了,请您不要在意。那么,这些礼服之中您会比较中意哪一套?”
到这个时候我也有个数了,大概是什么重要场合的礼服准备,却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场合这么重要。
Kaitlin夫人根本不需要我,已经开始在盘点了:“既然不是作为主角出场,就不需要华丽到喧宾夺主。而又是作为最尊贵的客人的未婚妻,也不可以随便地被别人比下去。”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在那十几套礼服之间走动,最后撩起一件白底镶满了珍珠亮片礼服的裙摆问我,“您觉得这一件怎么样?当红设计师的年度设计,超过四百小时的手工制作,既不刻意张扬又不失您的身份。您觉得如何?”
我不论是经验还是品位都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显摆的,就乖乖地点了点头。
Kaitlin夫人显然对我的表现非常满意,面上僵硬深刻的线条也稍稍缓和了一点。一挥手,诸多助手就把其他的礼服又收回到了箱子里面。其中一个助手拿出来一双鞋子放在礼服前面,感觉是配套的样子。
我一看到那个鞋跟就后悔了,又细又长底下尖尖,反过来爬山能当冰镐用,要是哪个没眼色的上来邀舞,这一不当心下去肯定是个窟窿。
我谨慎地打量了一下Kaitlin夫人,又四下看了看,衡量再三感觉其他的鞋子估计也不能比这个好到哪里去,就还是把异议默默地咽了下去。
按照Kaitlin夫人要求的,我在那帷帐里面换上了礼服,站在踩脚上给她到处拉拉扯扯比比划划。
按照经验来说,第一次还是轻松的,只要各方面标一下大致哪里要改,要改多少,等到第二次才是要完工正经地好几个小时。
她在各处松的紧的地方都做了标签之后,就把助手打发了出去。我以为就这么完工了,刚刚拎着裙摆想从踩脚上面下来,就听到她说:“不,小姐,这里还没有结束。”
我以为她在说这身礼服的事情,就回到那矮矮的踩脚上面站好。谁知转身就看到她用几近标准的姿势在沙发上坐下来,然后端起面前的茶浅浅地抿了一口。
介于这是柳下的房子,目前这个是比较不协调的场景。我一个人在那踩脚上面站了一会儿,看她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样子,有些奇怪地问:“您是有其他的事情要和我说么?”
“是的。”她把茶杯放了下来:“看样子您已经不记得我们上次谈话的内容了,不过即使是这样,相信您还是会对我所要说的东西感兴趣的。”
我拎起裙摆从那矮矮的圆台上走下来,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Kaitlin夫人,你大概不知道我所感兴趣的范围有多么狭窄。”
她听到这句话之后却没有一丝被冒犯的样子,抬起来看我的灰色眸子里面有一点点亮光:“可以预见。我曾听说过谣言,不过还是如此的见面更有说服力,短短一段时间不见,您已经成长到令人欣慰的地步了。”
“谢谢您慷慨的称赞,夫人。”我依然摸不着头绪,只能中规中举地说。
Kaitlin夫人把茶杯放下,然后直直地看向我,灰色的眸子里面眼神直接到让人不能忽视:“就像我上回说的一样,您被牵扯到这种事情里面来,实在是太可怜了。”
九十八
她这话一说出来,几乎像是本能一样,我绷紧了神经在沙发上坐得笔直:“夫人,虽然您对我的关心实在让人感动,但是这的确不是您或者站在任何立场上的人所应该操心的问题。”
Kaitlin夫人居然丝毫不以为意:“不用这么抵触,孩子。听听老人说的话总是不会有错的,何况还是在这种谁都不会对你说这类事情的时候。”
总是有人不断地提醒着我的现状,我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我的麻木和不敏感,还是他们的别有居心了。
她直直地看我:“梳小姐,我和您并没有任何利益的冲突,不是么?”
我点了点头:“就我能看到的来说,的确是这样的。”
“那么我希望您能够不抱着偏见地听取我下面要说的话。”
我有些难以言喻的不安,对这个老夫人马上就要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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