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希望您能够不抱着偏见地听取我下面要说的话。”
我有些难以言喻的不安,对这个老夫人马上就要告诉我的东西:“Kaitlin夫人,就向您说过的那样,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利益冲突,也并不能说是很亲密的关系,我能否冒昧地问一下您为何要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耗费精力?”
她的眼神率直,仿佛丝毫看不见这里面不妥或者奇怪的地方:“这是上了年纪的人的职责,尤其对于一个因为一时犹豫而放纵了场悲剧的人来说。”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意料,我禁不住追下去问:“您为什么会这么说?”
“在这件事情上面我的立场,并不是您所认为的外人。当年为Lavin先生的母亲准备各种礼服,包括几套从来也没有派上过用场的婚纱的人,也是我。这一整场的闹剧,从前侯爵大人从学校第一次将她带回到家庭宴会上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旁观了。”
这话已经在暗示要说什么关于柳下母亲的事情了。即使我所听闻的并不多,还是能很明显地感觉到柳下对他母亲那种特殊的感情,正是因为这个,我更不应该从别人那里得到这种几近八卦的信息。
我把礼服的下摆搂了搂站起来:“Kaitlin夫人,非常地抱歉,不过我不认为这对话应该再继续下去了。差不多也是下午茶的时间,我能邀请您一起用些茶点么?今天是杏仁柠檬塔,Sissy的得意之作呢。”
Kaitlin夫人冰霜一样僵硬的脸上只有眉毛微微地动了一下,然后她摘下眼镜放入胸口的袋子里:“不,不用了。我在这里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说完她拍了拍手,立刻那帮助手就鱼贯而入,七手八脚地开始收拾东西。我把身上的礼服换下来之后,他们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整个客厅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Kaitlin夫人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冰冷僵硬且一丝不苟到石像一般的样子,很难想象这个老夫人刚才还用一种几乎是热情的态度要和我攀谈。她再次拒绝了我留她喝茶的邀请,很快就告辞了:“那么,今天就到这里,等到第一次的剪裁完成之后我会再次登门拜访的。”
我也说着再会的话,把她一直送到门口。Sissy把红茶和点心端到桌上,貌似只是漫不经心地说:“其实您也不必如此抵触,有些事情Lavin大人不方便或者找不到合适的时间对您说,相信他也不会介意您从别的地方听来。”
我只淡笑着摇摇头,表示不想再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了。
Sissy立刻心领神会,转而对我说:“今天是伯爵红茶,特地为您配了一些口感较为清爽的茶点。”
我只点点头:“好的,多谢。”
Sissy笑得眼角都微微眯了起来:“您总还是这般地客气呢。”
我端起茶杯,浓郁而钝重的香气袭面而来。微微抬起头来,就能透过落地的大玻璃窗看到外面初春解冻的湖面,稀落地有几只飞禽落在湖中,悠闲地巡来弋去,时不时轻轻地用喙理一理被拨乱的羽毛,一派安逸恬然。
这就是我现在的生活,相比于半年前那种忙碌且时不时烦恼的琐碎日子,现在的奢华和舒适虚假地让人难以相信。我突然想起来那个清晨,那个疲惫不堪、初霞未晚的清晨,我坐在豪华车的后座里面听着柳下完全不适宜的求婚。他说,他可以给我任何人可以对生活要求的一切。他没有说谎,可是我做了什么来值得这一切?即使被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被人看似全身心地关爱着,却更加深了内心的惶恐和不安。应为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因为我的努力而来的,并不是我应得的。即使有一天这如恩赐般的一切都被人剥夺,我又有什么立场来申诉或者不平?
所以不想听Kaitlin夫人说话,除了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更多的是不安。害怕着变数,任何一切可能改变目前这种状态的变数。
我轻轻抿了一口红茶,浓郁的香气一下子盈满了全身。在那样强烈而毫不犹豫的香味的影响下面,对面前桌上各色的茶点都没有了兴趣。
将茶杯放下来,突然想到,如果有一天这一切都结束了,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像是从一篇童话里走出来一样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里面去,没有柳下、没有执事君、没有Denes、没有淡发色的别扭小孩、也没有Sissy,我会怎么样?会惋惜,会留恋么?肯定会的,因为我原来的生活里面是无法碰见这样的人的。可是会不会也感觉到哪怕是那么一点点地松了一口气呢?
这个问题突然让我害怕起来,比那种时隐时现的不安确定了多的害怕。仿佛在质疑什么根本的东西,否定什么我现在赖以生存的东西。
难道我现在不开心么?这样被关心着这样被爱护着,还不开心么?还会因为想到能够摆脱这种境地而松一口气么?
和柳下在一起,不开心么?
啪嗒一下开门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转头看过去是一身正装的柳下站在门口。一副刚从飞机上下来没多久的样子,大衣就搭在手臂上。眉宇间有一点点冷淡到厌烦的味道,伸手扯开了领结。
大约一个多礼拜没有见面了,虽然一直有电话和邮件的联系并不会怎么觉得寂寞,可是这一刻看到他才体会到一种奇妙的思念。我立刻站起来几乎是跑了过去,一把把他抱住:“欢迎回来。”
他微微顿了顿,然后笑了下伸手抱住我:“嗯,我回来了。”
九十九
酒会这种东西,有过两次之后也会自来熟了。刚开始照样还是挽着柳下的手进门,然后稍稍转了一圈与主人和几个宾客打了招呼,接下来就完全没有事情了。
我端着香槟站在边上,完全没有要去和任何人搭讪的欲望,很庆幸的是也没有人有要上来和我说话的意思。
执事君没有来,柳下被人借走了现在在一旁神情有些凝重地不知道在听什么。原来唯一可以说话的Denes和淡发色的小孩都在瑞士。我穿着那把胸口勒得几乎不能吸气的礼服抬头挺胸笔直地站在墙边上,看着站在主人位置上一动也不动且露出让人看了不禁生起岑岑寒意的微笑的伯爵、还有站在一旁盛装打扮却依旧冰冷而面无表情的Quintessa,突然有些向往起瑞士来了。
这个渴望在盛装的Cadence款款地向我走来的时候,愈加鲜活起来。
她美丽的面上笑得一派大方,仿佛我们就算不是什么相交颇好的闺友也起码有着过得去的社交关系,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虚伪:“我亲爱的妹妹,想起来我已经有多少时间没有见过你了,真是叫人悲伤的事情。”
我当即差点呛死在一口香槟上。
款款几步她就走到了我面前,站得近得她那粉红色的礼服都快要贴到我身上了。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Cadence如果是冷言冷语或者针锋相对,我或许还能知道该怎么做,可是现在这种样子,难道Cadence中邪了?
我茫然地看了她几秒,然后看到旁边诸多不加掩饰的好奇的目光,才突然记起了这是在哪里,立刻反应了过来。拦住一个服务生把香槟的杯子放在他的托盘上,然后笑着上去亲亲密密地拉住了她的手:“是啊,真是可怕的事情,你怎么也不经常到家里来坐坐呢?太见外了,我们可都是十分地思念你的。”
Cadence的身体明显地僵硬了一下子,这就给了我自信知道这一步走对了,然后贴上去噼里啪啦地开始扯闺蜜的话题。未婚夫最近怎么样了?婚礼筹备得呢?蜜月的地方定了么?婚纱呢?蛋糕呢?主持的牧师呢?是要在教堂里还是要在什么别的地方?啊Cadence你看上去最近身材又好了啊,是不是有什么秘诀阿不要吝啬也告诉我一下。
亲近女生——别是好看的女生——对我来说就像是第二本能一样,完全不需要伪装。Cadence功力不浅,可明显就慢慢地开始有点抗不住开始裂了。
这时候正好柳下走过来问:“怎么了女士们,有什么有趣的话题么聊得这么开心。”
他一过来我就松了口气,放开Cadence转而挽上了他的手:“没有什么,就是在说一些女孩子感兴趣的事情。”
他不是很以为然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仿佛是带着笑音一样说道:“哦,是么。”淡淡地反问句一下子就把目前虚伪的现状表达了出来,Cadence立刻没有了要继续敷衍下去的性质,面上的表情回到了原来的倨傲,翠绿色的眼睛熠熠发光地看着他:“Lavin,许久不见了。”
柳下把她的手牵起来印上了一个吻:“许久不见了Cady,你看上去光彩照人。”
Cadence更加把小巧的下巴往上抬:“这都是托了您的福不是么。一直没有机会当面地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我母亲的事情,十分地感谢。”
她的语气和表情都不是我曾经见过的样子,结合在一起给人一种奇怪,却不是虚伪的感觉。或许坦诚地表达这种感情对Cadence来说也并不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柳下却没有什么大的表现,似乎也没有为Cadence反常的举动所惊讶,只是点了点头:“也并不是什么特别值得感激的事情。如果真的要说,或许你的这份致谢更应该说给梳,是因为她我才会改变了主意的。”
Cadence的眼睛里面有什么一闪而过,我没有抓到。不过她转过头来看我的时候,面上只有了淡淡的稍微有些复杂的笑:“是这样的么?一开始的时候有些误会,我也有些失礼的举动,还希望您能不要放在心上。”
“不,哪里,我这边才是。”完全被弄得晕头转向的我只能跟着回答。
Cadence似乎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朝着我们微微一笑:“那么就不打搅你们了,祝你们有个美妙的夜晚。”
她走开的时候我能够看到她那个拥有着海豚一样蓝眼睛的未婚夫正在一旁等着,Cadence上前挽住他的手臂,微微依靠着,万千风情地走开了。
事情从始到终我都搞不清楚重头,有些莫名其妙地抬头去看柳下,他只是微微笑着把手搭上我的肩膀,手指微微摩挲着锁骨的线条:“没有关系,把这个当成是停战宣言就可以了。”
“Caden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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