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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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流年- 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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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轻地笑着抚摸我的头发:“怎么,这种旁观者的人生很难以理解么?”

我点点头:“是的,不能理解。为什么呢?明明还可以有那样更多的,为什么只是这样呢?”

他一如既往地笑,像是在回答一个小孩子无知的问题一样:“还有什么呢?您觉得对人生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这种只有一次的人生,您觉得应该如何使用才是正确的?该重视什么,不该重视什么;该抓紧什么,该放开什么;这一些没有重来的机会也没有标准答案的选择,该怎么样衡量,又或怎么样取舍呢?”

我摇头,持续地摇头,像是要躲开什么东西一样把身体蜷缩了起来:“不要去想,执事君,不要去想这些。你是找不到答案的,而不断渴求结果的过程太过痛苦。”

还是笑意,他蓝灰色的眼睛里面还是让人琢磨不清的笑意:“您果然也是知道的,不是么?您找到的答案是什么?”

我闭上眼睛摇头:“没有答案,执事君,人类对于这个问题有过的最好的答案就是宗教,转世或者死后永生世界的幻象。宗教诞生于人类对未知和死亡的恐惧,可是死亡还是在这里,生命也还只是这样不可逆转的一次。你也不会信教的不是么?坚强到无法相信那种对于死后世界的承诺,清醒地认识到生命和意识的有限性,就好像被强迫着面对一天比一天逼近的死亡一样,让人无法安稳,不断地向我们智慧的最深处和最边缘处寻找,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一切都有什么意义?可是没有人能给我们答案。死亡和生命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他们都只有一次,不管你做什么也绝对没有重来的机会。更可怕的是,不管你付出多少努力,牺牲多少东西,到了最终的时候大部分的人都没有那种能力来判断自己是否把这仅有的一次机会给搞砸了。”轻轻地笑了一声,我睁开眼睛看他,“不要去想了,执事君,这个东西太过无情,不要去想了。”

“那您的建议是什么,就像所有无知的人一样浑浑噩噩地终其一生么?既然是这么无情而没有定论的东西,为什么您会觉得我现在这样的做法不是最好的呢?”

我伸出打着点滴的手,往上伸向要去触碰他的脸,或者是任何的什么。在途中被他抓住,干燥而温暖的手指,在这个昏暗的房间里面是一种强烈的生命存在的证明。我抓紧了他的手指轻轻地摇了摇头:“可是你却一点都不快乐不是么?被这个问题困扰,只会觉得不够、不满足。永远地想要往更加深刻的地方去挖掘,去寻找。可是生命的本身是任何一个人都背负不起来的重量,挖得越深,知道得越多,越是能感觉到自己的无力,还有之后跟随而来的痛苦。”我背那句记得的诗,“He gave me a cup of happiness and said drink not from this cupunless you have forgotten the past and the future for happiness is naught but the moment”

他轻轻地笑了下:“纪伯伦。”

“他是对的,执事君,他是对的。你需要选择,知晓或者是快乐,你不可能拥有全部,必须要选择。”我看向他蓝灰色的眼睛,里面已经敛去了笑意,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一片深邃,“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能选择后者,甚至都不要去纪伯伦曾经想到的地方,只要清楚地选择后者。”

他直直地看着我,不留一丝余地:“为什么呢?发生了这种事情之后,为什么您还会在乎我的人生是怎样的?”

我轻轻地苦笑了一下:“自从第一次见面来,你对我不就完全是这样的么?客客气气的,然后到了利益抉择的时候完全不会心慈手软。矛盾不能解决的话,发生这种事情也是早晚的事情,并不那么让人吃惊的。可是即使这样,我也爱你们。认识你和Denes是lavin带我到这个圈子以来,发生过的最好的事情。我所出生和成长的地方,所有的人都疲于应付和维持活着的状态,我甚至找不到一个人能够触及到这种话题。可是你们不一样,我可以对你们说,可以和你们交流,可以从你们的一言一行,从Denes的电影里看到,痛苦过的,害怕过的,迷惘过得并不只有我一个人。”

他眼睑垂下盖住了那蓝灰色的眸子:“原来您从一开始就清楚的么?为什么还这样一直配合着呢?”

我笑了一下,轻轻地说:“因为你是我的执事君呐。”

感觉到他修长的手指覆上来盖住了我的眼睛,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一样的声音:“您也是…实在是太过放纵了……”

一百五

没有过多少时候,执事君就过来帮我换上了第二袋葡萄糖。他接着模糊的光线调了一下点滴的快慢,然后问我:“您现在觉得怎么样?”

我伸手摸了下额头,然后微微动了动身子,才对他说:“还好,好多了。”

他将手边的东西一收拾,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虽然一开始就认为是血糖低的缘故,不过听您这么一说在下就放心了。”

对他这种什么时候都几近官方腔调的说话,我已经没了惊诧也没了脾气,只笑了一下,转头问他:“现在要怎么办?”

他微微向我这边侧了侧,像是不清楚我所指为何:“您在说什么?”

我把还扎着点滴的手臂举给他看:“弄成这个样子,要怎么样收场?”

他点了点头,面上的笑也一丝未动:“也是,不想竟搞到了这般田地。本来是想让你见了lavin无情决绝的那一面,婚姻于他,感情于他,不过就只是鼓掌间的筹码。任何一切都是有标价,可权衡,能替代的……也包括你。本来就已经在这个圈子里面苦苦挣扎了,或许如此一心灰一意冷,就会像上次舞会一样希望我送你回去也不一定。”说到这里更是轻轻地笑了下,那种已经熟悉的自嘲的笑音,“谁想竟是我冒失了,反让你听到了那些东西。挑拨不成不说,倒把平日里存着的一些疑虑猜忌都灭了个干净。实在是做了一桩不好看的事情,到如今也想不出该怎么收场了。”

听他说得这么直接,我禁不住笑了出来。他伸出手来轻轻理了理我额边的头发:“您在笑什么?”

我只摇了摇头:“没有什么。”

他并没有像平时那般善解人意地转开话题,反而追着问道:“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您就是说给我听又有什么妨碍?”

我微微想了下,才抬头看他。像是个慈爱的兄长一样坐在床头,送了的领带不知被扔到了哪里,稍稍敞开的领子透出的散漫意味完全抵消了平时所有的拘束严谨。我开口说道:“执事君,到头来你还是低估我了。”

他没有被冒犯也没有吃惊的样子,只是更笑了一下,蓝灰色的眼睛里面一瞬间柔情:“是这样么?”

我点点头:“从一开始你就排斥我不喜欢我,我是知道的。自从在舞会上失礼地偷听到了那段对话,我也能理解是因为什么。既然这个原因没有改变,即使后面的境遇和环境变了,你对我的态度不管面上是如何的关爱和体贴,根本上和舞会当天相比起来,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出入的。至于lavin,我实在是再好用不过的一块挡箭牌不是么?因为迷上了一个异邦的女子,会为了她做一些匪夷所思、自贬身份、或者难以置信的事情也往往能够被人接受。无论是要放弃爵位,继承爵位,或者是放开cadence小姐的母亲,我都是一块便利的踏板。虽然这一切理当都与感情的纠葛分开看待,可是难免会让自己因这些而起疑,自觉看不清lavin的真切想法。可是谁又能看见呢?暂且不说lavin,这个世界上谁又能真切的看清楚另一个人的想法、心念和感情?即便看不清楚,又怎么样?我还记得第一天看见sissy的时候她对我说的话,她说贵族就只是会亏欠别人的生物,让我千万不要为你们考虑,因为即使我马力全开地以自己为中心,到头来还是要被你们的自私冷血伤到的。这句话我后面时时想起来,发觉她竟是一点都不错的。lavin如果要什么,不要什么,根本不用我来操心,而我也不会辜负。所以一切知道有什么要紧,不知道有什么要紧,到最后来说我还是什么都不能做的。”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好像是笑,一片昏暗里面听不清楚:“是,是在下欠缺思量了。不过您这样说,也未免太过低调处理了。”

我就只当没有听见这句话,抬头看了看罩着帷帐的床顶,出乎意料地对现在的状态既没有焦虑也没有不安,安安稳稳地躺着,什么也不用去想。

想起来的话,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信心?是觉得执事君一定会送我回去,还是说相信柳下一定会过来接我?我也不知道了。身体仿佛还虚弱着,疲惫着,微微转向床里,只感觉到执事君微凉的掌心按在额头上:“还是不舒服么?”

胡乱轻声地嗯了一句,的确还是感觉到有些头晕的。

他将我摆弄着看了半天,还是把扎在手臂上的点滴拔了出去,用胶布贴好:“或许还是给您找一些流质的食物更好一些。”

我轻轻地笑了一下,只看他,不做声响。

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停了手上的动作看我,然后也一点淡淡地笑了:“在下有异议的只是小姐的身份,不是小姐本身。”

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一阵震动的声音,只转过头去就看到他摸出手机来看了下,然后说了声抱歉就往边上去了。

我继续看着一片昏暗中并看不清什么的房间,听到他说话时后几个模糊的音节,然后就收了线,直直地走过来把我从床上扶了起来:“抱歉小姐,虽然知道您现在身体还不舒适,但是有个地方非去不可。”

有些惊诧地看他,从来也没见过他这样强势的时候,禁不住就问:“是什么事情?”

执事君见我靠在床上坐也坐不稳,已经找来一件外套给我披上,然后直接横抱起来:“失礼了,是lavin先生来的电话,似乎是Denes那里出了什么事情,让我直接带你去瑞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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