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快六点那会儿,古家的门铃响了,老古去开门,见到门外站着一个年轻人。这个老古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一块心病在,这会儿看到上门来的年轻男人都像是跟自己儿子不三不四地搞在一起的,所以他语气也不大好,只简短地问:“什么事?”那个年轻人说:“伯伯好,我刚搬来隔壁,忘买料酒了,能不能借你家一点料酒。”
古妈妈刚才听到门铃声音,也凑热闹出来厨房,到门口这边想看看是怎么回事。一看门口站着一个小伙子,一看那个长相就心里面不由自主地很喜欢。像她这样的老年女性,而且自己生的也是儿子的,很容易对与自己孩子一般大的小伙子产生一种亲近的好感,特别还是这么一个长相的年轻人,马上就在她的心中被归类成好人。于是她想也没想就冲着厨房里说了一声:“志贤啊,拿个小碗倒点料酒出来给人。”
古志贤这会儿最后一道菜也做好了,就关了抽油烟机,轰轰的抽油烟机声音一没有了,仿佛整个世界都清静了下来似的。他听见了他妈妈说的话,就应了一声,拿着一只小碗倒了一个底儿的料酒进去,想着一般做菜这么些也就够了。他拿着小碗出来门口,想跟人说,不知这些够不够,如果不够可以再来问他要。可是一看门口那人,他连那只碗都差点要扔飞了出去。
他这个时候也不敢看向自己爸爸妈妈,只能强装镇定,走了过去,将碗给这个人,还得装着不认识,说:“我们家就这点料酒了,你拿去用吧。”意思是别再回来问他要了。他见那人刚要接过那只碗,想了想,又说:“你等一下。”他转身进了厨房,拿了只一次性的塑料杯子,将那点酒倒了进去,再出来给站在门口那人,这意思也就是省得这人再送空碗回来了。
门口那人道了谢,转身就朝对门房子走去了。古志贤把门关上,一转身,发现自己爸妈都在看着自己,他忽然很尴尬,就说:“家里碗不够用。”解释完了,就进了厨房要把最后一道菜也端上桌。这一顿饭吃得气氛也实在是莫名其妙的。只有古妈妈总是找些话聊一聊。
晚上古志贤躺在被窝里,郭竞寒给他发信息:“你怎么好像生气了?”他回:“你怎么住到对过去了?”过了好一会儿,郭竞寒发回来:“我怕你被欺负呀。要是哪天听到你家里面吵闹打摔的声音,我也好进去救你。”古志贤也是过了好久才回:“放心吧,我没事。”郭竞寒发回来:“没事什么啊?你看看你爸那块头,就算是老了缩了些,也还是比你要壮不少。再说他还有打你的前科,总之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边住。”古志贤现在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了,心里面当然是很高兴这人这么为他着想,还一声不吭地竟然就搬到了对门,可是万一让他爸窥出些端倪,肯定饶不了他们两个。
☆、第 30 章
古志贤第二天早上大约七点过了一点的时候跟家里人一起吃着早饭,也比较简单——豆浆稀饭配油条。老一辈的人的日常起居都比较守时,早饭时刻也是规规矩矩地守着那个点就要吃起来了。不像是和郭竞寒那人住一块的时候,他那人太随兴,忽早忽晚的,古志贤就完全是随着他,他早的时候跟着他早,他晚的时候跟着他晚。也没有办法,导演这类人都是半个艺术家,在日常生活琐事上都总是会显出一副疏宕不拘的心气,古志贤就看过郭竞寒以前的照片——一张他穿着破洞牛仔裤,头发像是三天都没有梳过了的样子在片场拍片的“经典”照片,笑了半天,他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居无定所又穷困潦倒的画家。所以古志贤也是接受他各种生活起居上的不规律,也都随着他。
早饭吃到一半,听到自己房间里面手机响,古志贤就回房里去,老古还朝他背影望了一眼,又低下头吃早饭。古志贤一回了房,一看来电显示——G上司,以前他都是在手机里正常输入联系人的名字,如“郭竞寒”等,但是现在搬来和爸妈一起住,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虚,一点点男人的名字都不敢在手机上输入,就怕哪天手机没放在房里面,一有来电显示,叫他爸看了会不高兴,所以他那天晚上就都将那些名字给换掉,换成像是什么“G上司”、“W同事”、“Z监制”、“M秘书”,弄得好像都是同事公务关系一样。这可是一项大工程,花了他大致三刻钟才全在手机里将这些称谓转换好,想想也可笑,一个弄不好,还有点给人以此地无银的感觉,但他还是这么做了,所以现在郭竞寒在他手机里就变成了G上司。
他接起了电话,回头一看身后的房间门正虚掩着,也没有关实,也不好当着他爸妈的面关实,就只得小声问:“什么事?”那头的人说:“今天什么时候去上班?我在小区外等你,载你一起去,省得你搭地铁。”古志贤想了想,说:“那你八点二十时把车开到地铁口那个转角,别在小区外了,万一被什么人看见。”那头的人回:“好的。宝贝吃早饭了吗?我饿。”古志贤还是在因为接着这个电话而偷偷摸摸、紧张着,说:“饿什么饿?自己下楼去买一只大饼、一根油条,小区外过了那个桥有个菜场,一进去门口处就有家做这种早点的。”说完就把手机挂了。就留一个郭竞寒呆在另一头,真是怔了有半晌都回不过神来,心里想着:爸妈回来了,就一点都不疼我了。还叫我跑到菜市场里面买大饼油条,以前他哪里会这么对我!
接着,他就恨恨地拿来手边桌上那只面包袋子里面的一只面包,揭开透明塑料包装,咬了一口,再喝了一口之前煮好的、现在变温了的白开水。那袋子面包是他昨天晚上出这个老式小区外面一家面包房买的,买了一堆各式花样的面包回来准备长期抗战用。现在也没人给他煮一日三餐了,看来他也只能靠面包和外卖过日子了。而给他煮饭的人就住在对门,在他爸那个森然可怖的人的监控之下。这样的日子也不晓得哪一天能到头,一想到了这里,郭竞寒就恶狠狠地啃了一口面包,把古志贤他爸给愈发恨上了。想着想着,念头又想到了古志贤他妈妈身上,昨天晚上打过一次照面,倒觉得他妈妈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很和气顺从,喜欢圆场,喜欢融浃的气氛。一想到了这个,郭竞寒咽下嘴里的食物,想着:还好古志贤是继承了他妈妈的性格,要是性格跟他爸爸似的,那也太恐怖了。
到了八点十几的时候,郭竞寒就已经扣准时间把车子开到了古志贤指定的那个地铁站口,在拐角的路边等着,现在他换了辆奥迪开,住在现在这个小区,老实说,开奥迪都有点太高档了,所以他也不敢开以前那辆,再加上现在这个小区里面没有车库可供出租,所有车都是露天停放的,他也就只能换辆次的开着。他出门前发了信息给古志贤,说他换车了,是辆黑色的奥迪,到时走到地铁口时别认不出他现在开的这辆。就快八点二十的时候,就由后视镜里面见古志贤来了,提着个公事包,一副正儿八经的都市上班族要赶着去搭地铁上班的样子,可是在这大毒日头下,看着竟然有点形神鬼祟。到底没什么心机,揣着“会情人”这桩心事,加上又天生有点胆小,那么想扮出一副如常的样子都扮不到那种十足的自然。一看就是心里面揣着事,有点紧张似的。
一上了车,就催着郭竞寒快开车。郭竞寒还本想故作拖延,好叫他更加紧张一点,后又想想算了,别逗弄他逗弄出脾气来就完了,于是就轻踩油门,偏转车头将车开到了马路上。问:“古志贤?”古志贤朝车外头后面、旁边看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看有没有什么认识的人,等车子开远了一点了,快到一个红绿灯时,他才回过头来,应:“嗯?”郭竞寒接着问:“你今年多大?”古志贤:“二十八。”郭竞寒又问:“那我今年多大?”古志贤:“二十六。”郭竞寒说:“那不就行了?我怎么感觉我们像是在父母老师眼皮子底下早恋的一对初中生呢?偷偷摸摸的。再说了,这年头初中生谈起恋爱来都不当他们自己是在‘早恋’了,更何况你我这年纪。”古志贤这会儿有点静邃地只顾自己倚靠在座椅后背上,也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郭竞寒又问:“我是第三者吗?”古志贤都知道他要再接着讲些什么了,懒得答,不过也还是答了:“不是。”郭竞寒又问:“那你是吗?”古志贤说:“……不知道。”郭竞寒一听,伸手去捏他脖子,说:“皮痒。”又接着说:“我们又都不是第三者,你怎么搞得像是在偷情一样,鬼鬼祟祟怕被人撞见。”
古志贤这会儿过了好久,才答他:“你说的我都知道。只不过,问题就是——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你说的那些个都不是问题,我说的这一个才是问题……也只有这一个问题。别自欺欺人了,这问题就是存在。”郭竞寒听了,没有立即接碴,过了一会儿才说:“反正在我那儿不是问题。”古志贤还偏过头去看了一下他,才说:“我不知道你家里的状况,反正像我家那种特别守旧的老派家庭,这个就是问题。”顿了一顿,又很快接着说:“你给我点时间。”郭竞寒忽然笑出来,问:“还这么快加了一句‘给我点时间’,是不是怕我不要你了?才加了一句,想稳住我?”古志贤也没看他,说了句:“去死。”
于是这一整个星期下来,这两人之间就是这样,明明不是初中生,却过得像是在父母老师眼皮子底下早恋的两个孩子;明明都不是第三者,却过得好像是在这世人眼里只能偷情的一对男女。
这一周里,老古仍旧是对儿子一副恝然的态度,漠不关心,就像是这三年来惯有的那种漠然处之的态度,也没有主动说过话,他儿子跟他说点什么,顶多也就是点点头,或是摇摇头。其实有些话他不主动说,但都会通过古妈妈的嘴巴说给他儿子听。比方说,有一次古志贤没能一下班就赶回来吃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