刊发的论文,后三分之二在讲述自己在未来十年的展望。
其它人也在觥筹交错间纷纷加入了陈词,在政府机关的在陈述自己的政绩,留学归来的讲述自己在海外的农场,经商的在列举自己各地的分公司,留校任教的在展望自己未来的桃李满天下。
只有颜洛卿保持沉默。
手机调成了静音,新消息震了过来,是刘莹。
“哟呵,稳重了。你左边第八个是我。”
抬头数过去,一个头发像乌墨色瀑布一样披洒到后腰的烈焰红唇女郎冲他微微一笑。
精干,利落,华丽逼人。
颜洛卿吃惊非小,压根跟印象中马尾辫的男人婆搭不到一块儿。
礼貌性地回了一个微笑,低头在手机上回:“漂亮得认不出来了。赵左呢?”
刘莹:“你小子,是说我以前丑?赵左呀,他一看到了慷慨陈词阶段就尿遁了。”
颜洛卿心说,你成心坑我吧。
刘莹不等他回又来一句:“刚刚我八卦模式全开,冒着被鄙视的危险问赵左这一年来去哪了,你知道他答我什么?”
颜洛卿心提了起来:“说什么。”
“特么的,他说不记得了。”
颜洛卿发现自己喘息有些重,“然后?”
“我又问,你知道展颜结婚了吗?他当时整个人呆掉了,表情很精彩。”
颜洛卿:“继续。”
刘莹:“然后他就尿遁了。”
颜洛卿回了个哦,也起身尿遁去了。
他并没有离开,只是到外面走廊的阳台上透气。思索着这几个月的林林总总,出神。
冒冒失失地就赶了过来,结果还是一场空。该不会是被耍了吧?这个刘莹,多少年没联系过了,怎么偏巧就在那个节骨眼告诉他赵左的下落?老天在冥冥之中,授命她捉弄自己一下?
忽然天上飘下什么东西落到自己肩上,拍了拍,是,烟灰。
不知哪个兔崽子在上面吸烟。
颜洛卿拍掉了灰,皱起眉头抬头。
这家会所的楼层设计得挺有特点,阳台是不规则抽屉式:说通俗点,所有的阳台就像一个个抽屉,有的抽屉拉出来三分之一,有的拉出来二分之一,有的全开。颜洛卿所在的这一层紧挨着顶楼,恰好是全抽出式的抽屉阳台,比顶楼天台长出来一些,所以能清楚地看到那个倚着顶楼栏竿抽烟的家伙。
那人理了个极短的头发,乍一看有点像平头,但是侧面的线条更利落,似乎是眼下某些白领青睐的发型,精简干练。他似乎并不在意11月的寒意,穿着有点英伦味道的条纹衬衫,外面套着一件马夹,下面是深灰色牛仔裤,帆布鞋,背靠着栏竿,有一下没一下的吸着右手的烟,时不时把烟灰往后面的栏竿一掸,白色的烟灰簌簌往下落。
这动作简直了,没有公德心的典范。
换平常颜洛卿早骂开了。但此刻的颜洛卿没这心情,想着换个地方透气得了。不曾想上面那人倒侧了下身去看边上低低掠过的一架直升机。
不经意的一瞥,看到了他的侧脸,颜洛卿整个人顿住了。
颜洛卿设想过很多重逢的画面,但绝不是这个场景。
尤其他从来没有见过赵左抽烟。
至少赵小福是不抽的。
公德心这点小事顿时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他第一次觉得有人可以把条纹衬衫穿得这么顺眼,这么有情调,这么……让人词穷。
从他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蔚蓝得澄澈的天空,雪白的波浪形云。而赵左就在蓝天之下,斜倚着白色的栏竿,仰望着天空和飞机。
虽然只能看到他的背面和小半个侧面,颜洛卿却已经想象得到赵左望着飞机发呆的神情。
他不知道站在那里看了那个背影多久,直到手机震动着提示新的消息,才回过神来。
颜洛卿没有看那个消息,也没有再去看楼上,只是把手机塞进了裤袋,匆匆而又失魂落魄地跑下了楼。
回到宾馆,颜洛卿以最快的速度订了最近的机票,两个小时后就坐上了返程的飞机。
第66章 第66章
齐韩发了好几条短信表达了其对颜洛卿没帮他捎东西的失望之情。
颜洛卿回:让他寄,运费我出
齐韩说:我不过是想享受下被捎的乐趣,你就不能满足我一下?
颜洛卿:不能。
发完这条,颜洛卿关了机,走进了会议室。
销售们在总结近期的销售窘况,颜洛卿却一句也没听进去,全程只看得到他们的嘴巴不停地张噏,耳边一片嗡嗡作响。
脑海里不停地浮现出那个天台上的背影。
就那么近在咫尺。
颜洛颜胸口抽痛了一下。
其实就像齐韩说过的,答案一直就在他心里。
他只是不承认罢了。
他最害怕的结果。
却又是最好的结果。
没有被卡车撞死,没有在河上浮尸。。。。。。
屁事儿都没有。
赵左完好地站在那里,悠游自得,无拘无束。
在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恢复了记忆,而且干净利落地离开了他,还跑去参加了同学会。
他有什么立场?
也许这一年对于恢复记忆的赵左而言只是一种不愿承认的耻辱,所以他会跟刘莹说不记得。
我视若珍宝,你弃如蔽屣。
难道还要上前自取其辱。
人家多半要来一句:哟,颜同学,我们很熟吗?
想到赵左会对自己认真地说出这样的话,颜洛卿便……难受得无以名状。
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莫菲定律果然是真理。
横亘在二人之间的,从来不是生死鸿沟。
换句话来说,赵左跟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他一面占据着颜洛卿的记忆不愿离去,一面却又把颜洛卿与他在一起的回忆通通遗弃掉。然后,他的人生波澜不惊地继续,也许会重新恋爱,结婚,生子。颜洛卿对他,始终都只是一个比陌生人好不上哪去的【高中同学】而已。
这一年零九个月,赵左可以一笑而过。对于颜洛卿,却是一道跨不过的坎。
真是不公平啊。
颜洛卿下意识在把拳头重重砸在了会议桌上。
呯的一声巨响,原本正激烈辩论着的销售顾问们安静下来,齐齐朝声源看去。
只见会议桌桌面微微陷下一个坑。而他们的颜总,正面色铁青地瞪着前方。
“颜总,我们的方案都说完了,您……这是有什么建议吗?”销售小组长忙打起了圆场。
颜洛卿掩饰了下自己的失态:“狗屁不通,都是用膝盖想的吧?你们回去想好了再拿上来。今天散会,明天继续。”
第67章 第67章
颜洛卿把这事咀嚼了好几天才渐渐回过味儿来。
他一向以为自己无所畏惧,直至今日才发现自己原来不过是个懦夫。
他明明可以上前试探,寒喧,甚至质问,可是他却落荒而逃。
真是难以置信。
电话响了,张清桥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了30秒,颜洛卿才接起来。
“颜总,记得我们那份协议吗?”张清桥在那头笑。
颜洛卿说:“我让秘书找找。”其实他记得很清楚,只不过还是想拖点时间。那笔钱全押在存货上了,现在公司的景况只是在够支付员工的薪水之余略有盈余,根本拿不出钱还债。
“没事,别的不重要,你只要记得最重要的一条就行了——借款不需利息,但债权人有权在任何时间索回借款。若自索款日起七日之内,借贷方无法提供借款,则需支付己方公司百分之10的股份作为赔偿。换言之,就是你手头上一半的股份。加上我刚刚从你其它股东那里收购的百分之5的股份,我的股份就刚好超过你。”张清桥说完,又自顾自地笑了。
笑声既爽朗,又刺耳。
挂完电话,颜洛卿深吸了口气。
张清桥就像一只满腹算计的蜘蛛,一开始就结好了网。
与虎谋皮的结果,颜洛卿也并非没有过顾虑。
但是如果不接受这笔钱,公司早就濒临破产,所以也是不得已而受之。
眼下的景况,他一时也凑不齐这笔钱。公司的资金已经被套在库存里。
除非……
颜洛卿犹豫了整整一下午,终于还是拨了那个很久没拨过的号码,声音恭谨。
“喂,奶奶。”
二十天后,颜洛卿坐在公司会议室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坐在曾属于他的主席位上的张清桥朗声作着自我介绍。
张清桥作完自我介绍,微笑着朝边上的颜洛卿作了一个手势:“当然,颜先生仍然是我心中总经理职位的不二人选。我们公司规模有限,人才不济,以前他身兼董事长和总经理之职,难免过度劳顿,以至于顾不上众多人事与经营的周转。以后他可以专司此位,做好自己份内之事。相信有他的一心一意,可以为公司的未来发展提供氧气。”
颜洛卿挂上职业的笑容:“谢谢张董。”
张清桥牙齿闪亮:“不客气。”
开完董事会,颜洛卿回到自己办公室,把桌上的马克杯扔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操。
他坐到椅子上,把椅子转了180度,看向落地窗外的景色。
外面高楼林立,每一栋都闪动着精致的光芒。
他第一次觉得那些光很刺眼。
二十天前奶奶在电话里冷淡的声音犹在耳畔:我的钱只属于颜氏,如果你回来,作为颜氏的职员,我可以给你。但你在外面的公司,不属于颜氏,你选择继续呆在那里,我不会给你一分钱。
奶奶自视为权威,她不接受任何子孙的忤逆与反叛。
颜洛卿不接受她的安排,她便把颜洛卿的行为当成是对她的宣战。
她绝对不会留情面。
但是,让他给颜晴打下手,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宁可如此。
敲门声响起,是秘书小安。
颜洛卿让她进来。
她波澜不惊地绕过地上的马克杯碎片,把一份文件放到颜洛卿桌上。
颜洛卿翻开,是一个已经制订好的代理协议,他也早就签好了字,“怎么了?”
小安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说:“董事长说……他觉得协议里的细则不合理,他已经作好了批注,让您重新修正一下。……”
颜洛卿看看她,再看看协议,终于还是长叹一口气:“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下班的时候,颜洛卿愕然发现他的小夏利边上停着一辆崭新的白色保时捷 PORSCHE GT3 RS。他不是没见过好车,只是这车确实太招风了,跟他几个月没洗的夏利并排在一起有种摩天大楼与贫民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