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回宫,除却在大公主府内的言行皆一清二楚。
白发人送黑发人之恸,没经历过不知痛,虽然从前也有楚婧婷与腹中胎儿同时丧命,但慕容修的份量和楚婧婷与她那未出世的孩儿又怎会相同,太上皇与皇太后原还以为能见着慕容修娶妻生子,怎么也没想到慕容修竟会走在他二人之前,皇太后甚至悲痛过度晕厥过去。
唐映涵也因伤心过度,夜里发起高烧,慕容睿亲自守在一旁,直至天明将至高烧退去,慕容睿才回寝宫歇息片刻便赶换朝服准备上朝,为免唐映涵见到嫔妃心情不悦不利养病,慕容睿并未命人前来侍疾,唯有慕容珏与慕容瑜守着,两人虽也伤心没了弟弟,但有道是逝者已矣,她们如今更在意的是唐映涵的身体。
唐映涵毕竟年轻,身子骨较皇太后康健,高烧反复浑浑噩噩几天后终于清醒,虽因大病初愈难免虚弱,但神智已然清醒,不若皇太后仍是卧病不起。
慕容睿听闻消息,甫下朝连朝服都来不及换下便直往坤宁宫。
「涵儿。」
乍见慕容睿进屋,唐映涵瞬时红了双眼,慕容睿快步来到床前,慕容瑜让出位置予慕容睿,慕容睿不顾屋里还有人,一坐下就怜惜地搂住唐映涵,慕容瑜见状不好再待在内屋,将屋里留给他们二人。
「皇儿真的殁了吗?」
唐映涵自欺欺人地询问慕容睿,慕容睿沉痛的点头,唐映涵靠在他怀里又哭了一场。
哭完后,唐映涵自慕容睿怀中起身,此时的她眼里一片清明,她虽伤痛但她也是皇后,她不会让自己一径沉浸在悲伤中,她要为她的皇儿报仇。
「皇儿究竟因何而亡,可已查明清楚?」
慕容睿点头。
「妳刚醒来,让人先替妳梳洗一番,朕陪妳一道用早膳,再告诉妳。」
唐映涵虽心急,却也明白慕容睿是为她好,且见慕容睿这一身,想见他也尚未用膳,便点点头。
「您也先换下这身衣裳吧。」
慕容睿轻轻一笑,唤毓瑾进屋伺候唐映涵,也不让人服侍自行拿了衣服就去屏风后。
用完早膳,唐映涵体弱,慕容睿拥着她在榻上歪着,斟酌着该怎么开口。
「您放心,妾身受得住,妾身不仅是修儿的母亲,也是珏儿和瑜儿的母亲。」
心知慕容睿的担忧,唐映涵出言宽慰让慕容睿明白她已想通。
「银花这几日总被修儿打发出宫,那日就小安子、小卓子跟在一旁。」
慕容睿缓缓道出。
「快到莲池时,修儿嚷着手冻让小安子回去替他取手炉,小安子也不笨,这莲池离东宫甚远,他就近去了永福宫。」
莲池到东宫来回一趟少说也要一刻钟以上,若小安子真回东宫,待他折返慕容修早被冻坏。
「只是他没想到当他回到莲池就只见修儿在池子里载浮载沉,他识得水性一边大喊一边朝修儿游去,好不容易将修儿救上岸,修儿却早没了气息。」
「小卓子人呢?」
「修儿出事当日,就在莲池附近的一口井里找到了。」
「修儿为何落水?」
唐映涵想她病了好几日,慕容睿该是已将来龙去脉查明才是。
「小卓子房里搜出一宫女的荷包。」
慕容睿不答,唐映涵怎会听不出来慕容睿话中之意。
「哪处的宫女?」
「重华宫。」
重华宫?此事是徐琬萓所为?
见唐映涵默不作声,慕容睿明白她在想什么,也不等她开口遂接着说下去。
「虽是重华宫的宫女,却不是近身伺候徐氏的。」
「不在近前伺候未必就不是心腹。」
「罢了,我全与妳明说就是。」
慕容睿暗暗叹气,唐映涵虽才病愈,这脑子怎么就转得这样快。
「那日小卓子见四下无人,趁着修儿不注意,从背后将他推入莲池里,还不停朝他扔石子不让他靠近岸边。」
「怎能探查这般清楚?」
「永福宫里的一名小宫人当日正巧在一旁看到,她不敢出声深怕遇害,只能返身跑回永福宫求救,路上遇上往莲池赶的小安子,小安子见她面色苍白又是从莲池那方向过来,不免问了几句,一听说有人落水立时往莲池跑。」
却仍是迟了。
「徐氏言行无状,朕已将她贬为庶人赐她白绫,已将尸身运至城外乱葬岗。徐家教女无方,不论年龄,男丁一律流放,女子为奴。」
徐琬萓谋害慕容修这样大的罪名,诛九族都不为过,但慕容真何辜,若不是他年纪尚小徐琬萓瞒着他,倘若慕容真也掺和到这件事里,就算是亲儿,慕容睿也绝不轻饶。
偏这件事慕容真却是全然不知,若是将徐琬萓的罪名宣扬出去,慕容真也不用再活了,即便因着皇子身分不被处斩,光是人人投去的异样眼光和明里暗里的挤兑就能让他生不如死。
因此他也只能暗地里往重的罚,明里却不能有任何不利慕容真的罪名出现。
「此事与五皇子无关?」
唐映涵不傻,听慕容睿的言语便知是有意为慕容真寻活路。
「失去修儿我也痛,可是这事和真儿无关。」
「既如此,总也唤我一声母后,妾身也不好纠结此事。」
慕容睿未料到唐映涵这么轻易就放过,杀子之恨,若不是牵连到他的另一个儿子,他都有将徐氏满门抄斩、挫骨扬灰的心思。
「徐氏为何突然起了这等心思?」
「自古以来,为了皇位流了多少鲜血。」
唐映涵不再针对徐琬萓说些什么,转而清清淡淡说了一句。
「徐氏父亲不过从五品,却能有这样闲钱收买人心,想来暗地里该是做了不少事吧。」
唐映涵话说得明,不能用谋害太子这样的罪名她认,但若不拿她徐氏一家的血来祭慕容修她绝不允。
「只要有证据,即便是外祖门风不好,也不会堕真儿的名声。」
慕容睿这是同意唐映涵放手去做,只要不损慕容真的名声,他很乐意让唐映涵报仇,毕竟唐父身为徐父的先生,有许多事情该是知道的比他这个皇帝透彻。
唐映涵每日都亲往东宫上香,虽不便久留灵堂,却总会前去与慕容修单独说上几句话。
头七一过,慕容念瑞便领着几位弟弟一块送慕容修最后一程,原本未成年夭折者不能入皇陵,但唐映涵不忍慕容修从此成为孤魂野鬼,慕容睿也爱怜这个儿子,便破例将他葬在皇陵旁。
慕容念瑞送慕容修上路,另一头,徐家男丁也正往苦寒之地去,徐父的父亲尚在故徐家并未分家,此番上路亦是浩浩荡荡七、八十人。
☆、立太子
受了上头人指示,官吏不仅从不给徐家人好脸色,更是时不时挑刺,轻者几句责骂,重者便是一顿打,徐家自从徐琬萓入宫又生了皇子成了贵人,几时受过这样的气,便有那等气盛小子浑然不觉上头天已变,盛气凌人的回话,理所当然招来小吏一顿打骂。
徐父无力看管那些年轻的,总归是年轻力壮打不死人,反之看着老父日日吃力地迈着步伐,不禁悲从中来悔不当初,早知如此当日便不该让徐琬萓去下那样的狠手,悄悄挪动脚步捱近官吏求情,却只换来一顿鞭打。
虽然官吏们下手从不手软,却从未下狠手,更不往死里打,只总挑那打了会让人疼的地方用力使劲,即便皮开肉绽却并未伤筋动骨,此番折腾却让徐父以为事情仍有转机,殊不知是唐家不愿便宜他们让他们太过痛快地死去,才再三叮嘱官吏们须留得命在。
唐父一再提出徐家犯罪的事证,一步一步毁掉徐家人。凡权贵之家岂有不藏污纳垢的,唐父并未提出让徐家满门抄斩那等证据,而是一条一条只会让犯罪者偿命而不会牵连整个家族的罪证。
集结众门生的力量,唐父让徐家家破人渐亡,他不让徐家好过,而是让他们日日皆为头上悬着一把刀感到不安害怕,每日总有人因新的罪名被带走,接着便是传来那人的死讯,几回下来,徐家人不再怀抱希望而是日夜活在不知何时会轮到自己的恐惧中。
慕容睿虽与历来君王一样不喜臣子结党,对唐父这番作为却视若无睹,甚至在唐父提出证据后朱笔一批便是死刑,一方面是让唐家与唐映涵出掉心中那口怨怒之气,另一方面也是他不愿就此饶过徐家,胆敢杀害他的孩子就该得到应得的报应。
宫外有唐父为慕容修报仇,唐映涵并未留心,她相信唐父对徐家的恨不比她少到哪去。慕容修下葬后,唐映涵虽不再如一开始得知死讯那样悲痛,也因一国之母的身分要自己振作,她并未强迫自己从此将慕容修忘去,而是收起悲伤好好过日子。
唐映涵虽不苛待慕容真,甚至特意命毓瑾留意别让宫人奴大欺主,却难以将他视若己出,每当看到他总忍不住想到他母亲,进而想起慕容修的冤死,但慕容真毕竟年幼总不能没有母妃照料,唐映涵与慕容睿为此感到苦恼。
论理,唐映涵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但要她将徐琬萓的孩子养在身边着实太强人所难,谁能忍受日夜看着仇人的孩子在面前晃悠,还得细心照料他。
宫里已许久未曾选妃,慕容睿本不是好色之人,初始与唐映涵相知相惜,纳的妃子无不是为了笼络朝臣,如今他已登基十来年,孩子也生了几个,无传宗接代绵延子嗣的问题,因此这些年来朝臣几次上书都被他已不宜劳民伤财驳回,如今竟不知能将慕容真交给谁抚养。
姚平昕、丁奕心与阮元璇有自己的孩子要顾,张芯予已经抚养了慕容琪,除却几个上不得台面的,竟只有文以玉、谢冰莹、骆湘芸与薛欣妍四人可选择。
文以玉与谢冰莹属姚平昕的人,骆湘芸素来依附唐映涵,薛欣妍自从叶聆棻病逝后越显安份。若以位份来说,文以玉是嫔位身份最高。若以家世来说,文以玉父亲为正二品,且她代表的是武将一派,也是最适合的人选。
但,正因文以玉身后是武将,令慕容睿与唐映涵不得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