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好城门等将军回来吧。」
胡良绷着一张脸下了城楼,僵直着背脊迈着沉重的步伐前行,却不知自己要走到何处。
长久以来习惯了跟随,如今被凤曦甩下独个行动就没了方向。
而此时,白萱一行人却是艰难地翻山越岭,还身处雪山。
北风凛冽,带着刀割般的寒冷刮得人浑身无力。
白萱缩在一处陈旧狼窝,靠着火堆煮雪水泡乾粮,除了她丶龙梓彦与阳,其馀跟在身後的护卫已经换掉,也从七人缩到如今的两人,并且都挂了彩。
也包括他们的主子龙梓彦,目前竟还在昏迷。
白萱抹了一把不小心落下的热泪,侧过身子避开阳那咄咄逼人的目光,继续故作沉寂地煮水。
不是她没用,是杀手太强,她一个文明现代人,尽管手里拿把剑最多也只能像平时拍古装照时摆个架势装样子,哪里能真正往人身上砍?
何况,对方也没给她砍的机会,她连逃都来不及。
在她清醒之後,似乎是历经了四次追杀了。
很不幸,龙梓彦为了救她肩膀被砍了一刀,深可见骨,尽管过去了一日一夜,她脑中还会时不时地浮现那个血肉横飞的伤口。
如果是砍在她的脖子上,那她这时已经去地下和夜儿的娘一起数落凤曦了。
北魏人果然是蛮子,他们都已经逃到了雪山,随时要面临雪崩被埋与缺氧窒息而死,还非得追得这麽紧吗?
白萱很想义正词严地告诉阳,他们可以先走,不必管她,她不需要他们牺牲那麽多人的性命来护她,可惜她说不出口。
她以前怕鬼,现在怕自己变鬼,她不想死。
再则,都已经护了这麽久现在才假装退缩,太矫情了。
回头望了望靠在石壁上昏迷的男人,白萱内心一片刺痛。这哪里还有半分谪仙样子?衣裳褴褛,血迹斑驳,面色惨白,嘴唇乾涩……这样的龙梓彦让她有种负罪感,若不是她,他还在京城做他的丞相。
「阳护卫,你们过来吃点东西吧。这里是高原地区,水煮不开,趁热吃吧,很容易就凉掉的。」白萱将煮好的水分别装到几个碗中,拿出了些僵硬的饼子在一旁,等着阳与另外两个护卫过来。
因为心中有愧,而阳又像是只护小鸡的母鸡,白萱对着他的气势十分纤弱。於是,不等外边放哨的人走近洞里,她已经抓起一个饼子躲到龙梓彦身旁去啃了。
也不知他们是否在山里迷了路,别说是人,连野兽都见不到一只,这个狼窝看着也是空置了许久的,她不信还有人会追到这里来。
做杀手做成灰太狼那样,委实太缠人了。
只可惜带的乾粮与器具经过几番死斗,掉的掉,扔的扔,也就那麽一个小锅子与几只破碗,还有几个硬如冰块的粗粮饼。
再在学生逗留下去,他们没有被杀死也要饿死了。
阳端起碗瞪了白萱一眼,明明是怒火中烧却也只能自己熄灭。他的轻功极好,从相府第一次偷听到她与孩子的对话时就知道她不是什麽好人,自家爷如此对她却还是只换来猜忌。
後来在将军府中又听到那个激情澎湃的一夜,原原本本上报想让自家爷放弃,却不料主子还是一如往昔,待她好到极致,就好比这次的北魏之行,最主要的还是查探她的身世。
明明是凤曦的女人,他们何须如此护着?护着也就罢了,主子竟还拿自身来为她挡刀险些丧命。
红颜果然是祸水,京城薄凉寡性的相爷也逃不过美人这关。
「你,给爷的伤口上药!」
阳掏出一个瓶子扔到白萱怀中,粗粗地喝下一碗温水就出了狼窝,嘱咐洞口两个护卫轮番看守便自行去探路了。
带路的人已经死在刺杀中,如今他们能靠的只有自己。
白萱看着阳出了视线,这才卸下一切伪装,颓然无力地望着龙梓彦。她不想欠得太多,却越欠越多。将手中的饼子泡入温水,趁着那两个护卫紧守洞口没时间理会,她搜刮着记忆中的一切急救措施想把人弄醒。
本就是高原地区,他又受伤失血过多,昏迷越久只会让他离死亡越近。阳或许觉得凭龙梓彦的体质与身手,这点伤构不成性命威胁,可他不知道高原的可怕,连个重感冒都可能丧命。
白萱颤抖着手指在龙梓彦身上几处穴位死掐,虎口丶人中都被掐得红了,最後终於在她向伤口狠狠一压时,终於听到了一声细微的痛呼声。
「龙梓彦!你醒醒……」白萱哽咽着叫到,扳过他的脸对着自己,冰冷的手掌轻轻拍打着,「别睡了,龙梓彦,别再睡了,吃点东西好吗?」
再睡下去,她担心叫不醒了。
龙梓彦从昏迷中醒来,睁眼最先看到的便是一双充满担忧与自责的红肿水眸。那一滴滴涌出的热泪仿若有无限能量般,让他从恍惚中挣脱而出,越来越清醒。
一个缺口的碗递到了唇便,他似乎听不到她说什麽,只用尽全力配合她,张口咽下她灌进来的食物,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动作,直到他筋疲力尽。
「小萱,别怕,哥会带你出去……」
再度昏睡前,他只沙哑着嗓子吐出了这样一句话,朦胧间,他似乎听到了瓷碗落地的声音,想安慰她,却睁不开眼。
【第137章】 孤男寡女
北风呼啸,站立在雪中的身影渐渐被白色掩埋。
白萱是第一次见识亲密接触这样的鹅毛大雪,大朵大朵地飘落,乍一看,那些迎风乱舞的雪片就像枕头里打散出来的鹅毛。
站在这个洞口多久了?至少手脚冻得麻木冰冷没有知觉,连脸部肌肉都无法扯动,似是快要成为「冰块人」了。
「白姑娘,咱们是走还是先停留?」身後传来一个恭敬的男音,是阳临走前留给她的护卫,连他叫什麽都没介绍。
不过也是正常,在这个时代,保镖这种工作没像现代这麽受尊重,说来说去都只是一个愚忠的仆人。
主人把你给了谁,你就得为谁卖命。
「真是抱歉害你留下,其实你是想跟着你们的主子走的吧。」白萱没有转身,只是握着铁杖缓步前行,漫无目的地乱走。
因为在这样的大雪里,不管留下任何记号都会被掩盖。
在阳探路回来後,检查过龙梓彦的情况,就一定要带着他先行一步。因为白萱本就畏寒,体质不强,又在这样的雪天里熬了这麽多天,走得不快,阳觉得她拖累了进度,便趁着龙梓彦昏睡大胆地做了决定。
带走了一个护卫与他同行,背着龙梓彦先一步离开,留下食物让另一个护卫跟着白萱适时跟上。
对这样的安排白萱没有任何意见。
虽然想活着,不过也不希望用他人的性命来换。
「白姑娘不必害怕,我们走得慢些没关系,待他们到达安全之地便会派人来接应,属下一定会护好姑娘的安危。」护卫会错意,尽心上前安抚。
白萱只扯了扯嘴角拉紧斗篷迈步。
不知为何,龙梓彦那句含糊不清的话震慑了她。那样的称呼,那样的语气,就好比白牧回到了她身边那般……令她有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她曾要求他做她哥哥,却不曾听他自称过一次,如今这样的情况却吐出语气自然的话来,教她真真吓了一跳。
「我不怕,如果遇上追兵,你别管我,我这条贱命不需要任何人的命来换,不值得。」白萱回头对那个木讷的护卫莞尔一笑,从容镇定地走在他的前方。
尽管被抛下了,也没有凤曦的消息,更不知道白家父子爷孙三人是否已经到达玉山关内,她还是心中一片安宁,静得出奇。
白寒夜会有人照顾,薛家应该也听她的话逃到了西岐,宗离已经叛变不再为太子与三皇子所用,再有了白萱的身世,那件案子要查个水落石出也不难了。
那麽,她在这个时候功成身退又如何?
凤曦还是凤曦,会顺利完成他的大举,龙梓彦还是龙梓彦,继续他那温润如玉的性子淡薄一切,白家终是留下了子嗣没有绝代,似乎没有她这个冒牌货的事了。
「白姑娘……该往哪边走?」
护卫的声音拉回白萱的思绪,她发现自己又站住了脚步,跟在身後的男人已经走到了身旁,可现在他们就好比站在一个无边无际的操场,周围是一片雪白,根本看不到任何记号。
她估摸着扫过几棵低矮的灌木枝,让护卫上前扫了枝头上的雪,不见任何布条,就了然地苦笑。
也罢,依照阳对她的恨意,是巴不得让她死在山里了,哪里还会真的留下记号让追杀的人有迹可循?
不过她却不得不为自己留後路。
白萱低头用匕首隔开裙摆,紧紧地系在枝头,随便选了一条路就往前走。虽然杀手可能追上来,也难保救援的人会靠这个找到她。
「天快黑了,四处找不到一个可以躲风避雪的地方,看来今晚我们就要成为冰棍了。」白萱揉着发疼的太阳穴,回头调笑着望向身後的男人,却发现他的面色青紫得厉害。
这显然是高原反应了。
「你怎麽样?」白萱上前扶住面色难看的护卫,心头很是无奈。这到底是给她留帮手还是留麻烦?
「白姑娘不必担忧,属下没事。」护卫有些尴尬,当即推开了白萱的手臂,按着太阳穴退到一旁,浓眉紧蹙,一副痛苦模样。
白萱没功夫冷笑,也没心情跟古人辩解男女授受不亲未必是对的道理。她固执地上前扶住护卫,「老实说吧,什麽症状?我选择你留下陪我就是因为你比另一个需要休息,需要时间适应高原地区。」
她去过的高原地区不少,也清楚如何应付,但在古代这地方,一没输氧装备,二没药物,还真没本事帮别人克服。
护卫听她说得这麽直白,那泛青的脸颊似乎浮起了一丝红晕。想他一个武艺不凡的男子汉还不如一个娇弱女子,如何能不羞?
「当时唯恐主子受伤上来的急,每晚都头疼无法入睡,想来是体力不乏才导致头晕无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