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信他那个父皇舍得将皇位传给任何一个儿子。
就算立了他做太子,也不过是怀疑三哥有了反意,又得知了三哥的野心,才让他们兄弟残杀。
「阿离,我有千百种方法可以除去你。」
宗澈淡淡地吐了一句,没有再接着说下去。在宗离还信他的时候,若想杀他犹如捏死一只蚂蚁。
但他却选择了给他一包毒药,吃与不吃全凭他自己的意愿。
「我知道。」
宗离嘲讽地笑了笑,「我该谢三哥留了我一条命。早在服用那绝育药之时我便断了这念头,即便三哥给了解药我定然也不会随意去吃,三哥怎会不了解我的性子?既是如此,弟弟也该还三哥一条命。」
凤曦应该没有杀宗澈的意思,否则也不会将他关在此处好生招待。既然如此,他会去争取送宗澈安全离开。
「阿离,事已至此,你当我还图那一世的苟活?」
宗澈渐渐地转过身,徐徐走向床榻,仰卧上去,静静垂下眼,「与我而言,不在那个位置与阶下囚并无区别可言,别费心了。」
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他就输在太信胡良,输在小看锺家的能力,竟然能将胡良的老母救走,输在低估了凤曦的影响力,一个留在他身边多年的人,已然失去背叛他的能力。
「若三哥执意要坐那个位置,不妨与凤曦好好谈谈,他会留你於此自然有他的用意。凤家世代忠良,到了他这一代尽管倨傲自负也从未想过与朝廷为敌,如今在玉山境内圈地自封也是父皇所逼。三哥好好想想,我请凤将军半个时辰後再来。」宗离不再看床上的人一眼,转身离开。
心里空落落的,是他奢望了原本就不该奢望的亲情,如今一切成空也是必然。走出了牢房之後,他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麽。
「阿离。」
地牢入口处,白萱背着光而站,宗离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听得出声音里的关切。即便是寒冷的冬日,但依旧艳阳高照,洁白的雪地折射着七彩的光芒,令人眼花缭乱。
这个世界不只是黑暗,这个世界还有诸多希望,就好比他,在失去了所有之後并不是空无一切,他还有她。
「听说小容去北沟湖凿冰冬捕了,喜欢吃辣吗?晚上给你做水煮鱼吃。」白萱扬着笑脸对宗离说道,她知道此时所有安慰对他来说都太虚伪,他只需要普普通通的关心,只需要家人间的温暖。
「锺凡容出手只怕半个湖的鱼都会被捕了回来,只做一道菜太单调了,我还记着当时的全羊宴呢,不知萱姐今晚可以弄出多少种做法来?」宗离皱着眉头一副思索模样,想极力表现得平静一些,眼眶却微微发热。
「煎丶炸丶煮丶烫丶烤,无一不会,定会叫你吃撑了的!」
白萱上前牵住了宗离的手,替他掰开紧握的拳头,柔声道,「阿离,我们是一家人,有些话说了会很见外,所以,我什麽都不说。」
宗离的唇角浮起一丝笑意,用眼神回应她的话,这个道理,他懂。
【第160章】 小别之夜
是夜,冬雪飘零,清冷月光下,府中一片素白。
凤曦踩着积雪踏进了寒萱阁,在外间匆匆洗漱,挥退了仆人自己脱去披风摸黑进了白萱的房间。
自龙梓彦来後,他们便不曾同过房,虽不知她在别扭地坚持些什麽,却也实在没有时间与她争论。
「谁?」
白萱睡眠不深,原本就是住不惯这刚装修的阁楼,一点声响便能让她惊醒。凤曦这会儿都钻尚了床榻,她如何能不知?
「除了我还有谁敢摸上你的床?」
凤曦搂了搂她僵直的身体只觉得好笑,这般胆怯受惊的样子不算多见,饶是曾经面对生死也是见她挺直腰背故作坚强。
今夜不过是抹黑进了她的房便吓到她了。
听到熟悉的嗓音与戏谑的语气,白萱的双颊不经意地发了热,一抹红晕渐渐浮上,幸亏光线暗沉不得看清,否则她便要多一分不自在了。
「你怎麽来了?快下去,别碰到翔儿,我哥……在隔壁呢。」
龙梓彦一直住在她的院阁中。
即便凤曦将这些「外人」全都打发到康庄别院,可白萱死活都要跟着龙梓彦一起搬出去,所以他只能妥协让那人继续留在府中。
两个孩子也跟着她留宿寒萱阁,女儿跟龙梓彦一间,儿子与白萱一间,他这个丈夫兼父亲倒是不得踏进房内一步。
凤曦小心翼翼地将儿子连同被子一起抱到房中的一张卧榻上,调了暖炉靠近确保冻不着才又摸尚了床钻入白萱的暖被将她搂在胸前。
房中有谁,隔壁有谁,他可管不了那麽多。
他只知道,明日便是要随前锋营上京,此去少则一月,多则数月,要许久不见,他如何能顾虑那麽多?
「阿萱,我虽不知你与表兄之间有了什麽约定,可不许你与他如此亲近。即使他长得再像你那个兄长,也只不过是一副皮囊相像而已!切莫错认而许错情。」他的语气里带着幽怨,实在无法淡漠地无视。
他可记得清楚,当初她对她的那个兄长可是暗存了心意!
白萱见他的音量越说越高,迫不得已只得伸手去捂他的嘴。
「我不知如何解释,总之,他是我哥。」她在心中暗暗叹息,确实有如天方夜谭,那日在雪山,龙梓彦弥留之际竟然有了属於白牧的记忆。
那日,白寒夜回来时,他拉她入怀叫她的乳名,告诉她,在她跌下千伏山时,他也是随着她一同掉落。
但不知处於何种原因,耗费如此长的时间,他竟然成了龙梓彦。
她苦思冥想多日,听得出龙梓彦话里有诸多疑点,但他不愿意说,她也不想多加追问,就如他所说,与她一样有了不该有的记忆,那就当一回她的兄长,以解她的思亲之苦。
「那我呢?我在你心里算得上什麽?」
凤曦心中酸涩,如要不到糖的孩童般,黑暗中璀璨发亮的双目紧紧盯着白萱模糊的面部轮廓,一副誓要问出点名堂的模样。
她这麽一个小小的人,心里居然可以装得下那麽多人,莫说龙梓彦与两个孩子,就连宗离丶周靖也在她的心里,还有薛家人,白家人……那些无关紧要的人都能排得上号,那他又能算是老几?
「你?你是将军呀。」
白萱听出他语气里的别扭,突然觉得他比凤翔更可爱,於是便故作不知地胡乱应付他。
「今日已撤了将军府的牌匾,挂了凤府的老牌,我这个骠骑将军是皇帝所封,如今自然是不屑再用了。何况,今日把玉山关改名为寒月城的通文已经发了下去,整个城内打通所有小镇村庄,外围城墙也已动工围建,今後,我就是一个小小的城主。」凤曦慵懒地躺平身子,与白萱相贴的手臂却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
这几日在军中,一直在与三皇子宗澈谈条件,他与龙梓彦更是达成协议,共同改建玉山关,不过只能让他出面揽下职责,做了城主之位,龙梓彦却是潇洒自由之身,只享太平安乐。
虽说有点亏,不过这本就是他的意愿,为了凤家建立自己的王国,保一家平安和乐,泽被一方百姓。
江山是宗家的,他凤家再勇猛再忠诚,也护不了整个天下的百姓。
「你是说,要对整个城建一道厚重的防备城墙?」
白萱对此事略有所闻,不过近几日忙着关心宗离的心情,也要分心带两个孩子玩乐,又得避开凤老爷子以防被抓去学裁缝,自然就忙了些。
「这不是你提的意见吗?凤家军人数充沛,即便是建了那样一道城墙,每隔三丈一个站岗小兵,还可以弄个你说的『三班倒』,如今动荡在即,还是防备重些好。至於银两问题就更不用操心,还记得银贞山吗?」
凤曦侧过身子玩着白萱的发丝,嘴角噙着一抹自信的笑意,语气也稍显愉悦。
银贞山是白萱此生都无法忘记的。
丧魂坡便在银贞山,而薛家也是山脚人家,她在那里住了些时日,也听薛大为提过银矿之事。
「那个银矿不是太子的吗?」
白萱知道,私自开矿是有悖国法的,即便是太子,也是同罪。矿主是太子一个小妾的兄长,难道太子死後这个银矿便归了凤曦?
「名义上的确是太子,只可惜他太愚蠢,错信了人,那个矿主其实是三皇子宗澈的人。当初在银贞山发现银矿,也是宗澈有意将消息露给太子,再塞了人给他,将银矿掌控在手。」凤曦说到此次难免冷笑,「宗澈倒是聪明,太子在我的地盘私自开矿,若被皇帝知道只怕会判我一个同罪,若皇帝不知,那就可为他提供了日後逼宫的基础经费。就算我发现了银矿,也只会对太子下手,碍不了他什麽事。」
银矿之事,他与龙梓彦都是知晓的,不过,他们都选择了故作不知,任其发展。龙梓彦最不缺的便是钱,所以是坐等看好戏的心态,他则是等候时机将银矿占为己有。
一如现在,他坐拥了整个寒月城,城里的任何东西便都归他所有,包括那个本该属於国库的银矿。
「真看不出来,三皇子怎麽看都是一介书生气质,竟是能隐忍这些年,部署诸多陷阱,安排了诸多暗棋。」白萱很无力地感叹着,「你们这些古人,活得太累了。凤曦,幸亏你不看重权势,否则夜儿与翔儿也会跟着活得累。」
如他这般掌握大半兵权之人,若有一丝野心,江山易主也不难。可他若成帝,又怎麽能带给孩子一个快乐无忧的童年?
看看宗离与宗澈便能知晓,帝王家的孩子,童年只会是一片阴暗。
「阿萱,明日我便要上京了,白家父子与我同行,表兄也不得不去,有许多事,皇帝还欠我们一个解释。此次是我最後一次上京,今後,我只陪在你身边再也不离开,你可否也能将我放在心上,偶尔关心一下?」
凤曦伸手捞起白萱,让她趴在了他的胸膛之上,捧着她的脸说得无比诚恳,语气中还带着一丝祈求。
他知道,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