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着三轮的那个人为了不撞到他猛一转头,车上垒的高高的苹果山塌了,好几个又红又大的富士苹果落进路边的尘土中。
林风急忙蹲□子去捡,只听那人一边骂着“走路也不会走,发什么傻”一面也蹲了下来,两人抢着捡一个苹果,不免手就碰到了一起。
从那黝黑的布满青筋的手往上望去,是个有些熟悉的面孔。
“林风?你是林风?”对面那个还有点骂骂咧咧的人反而抢先认出他来,原来是高中分文理班之前的同学徐尚志。
林风和他并不算特好的关系。徐尚志在高中时候绝对是比林风有名得多的名人,不过名气都是负面的。那时候他抽烟被老师逮了无数次现行,这还算小的,聚斗、收保护费什么的更是家常便饭,当然这都比不过那件让他被勒令退学的事。
林风恰好是知道事情真相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
徐尚志的爸爸是教育局的副局长,自然没人敢就他独生儿子开刀,批评处分对他而言不过是往鸭背上泼水而已。
但高二第一学期,他就转校了,和他差不多同时转校的,还有艺体班的另一个学生。
没人注意到这件事,包括林风,如果不是他恰巧在废弃的厕所里听到那两个人的事情的话。
林风发现自己和厕所抓奸似乎很有渊源,作为一个乖乖牌高二学生,听到有人真枪实弹的办事,这两个人还都是男性的时候,受到的冲击自然是巨大的。
他那时选择了直接跑出去,于是惊动了徐尚志和那个白皙漂亮得有点病态的男孩子。
少年带着汗水的浅褐色的皮肤和那苍白的肌肤纠缠在一起,是那样的刺眼。
下午看到的景象充斥脑海,令林风首次度过一个不眠之夜,也是这一天,他首次知道了男性之间还能存在这样的关系。回想起来,对于取向的认定也差不多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萌发的。
徐尚志事后并没有找林风麻烦,林风也很默契地没和任何人提过这件事,甚至连那个艺体班学生的名字都没有去悄悄打探过。
过了一个多月,徐尚志就转学了。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在B城读大四吗?刚才不好意思啊,不知道是你。”徐尚志捡起苹果堆上三轮车,对他笑笑,露出一口白牙。
“你现在卖水果?生意还好吧。”太不可思议了,就算以徐尚志父亲的能耐,也不至于落得这么惨吧?
“哈哈,还行,让你见笑了。”徐尚志挠了挠头,从怀里摸出一包云烟,递向林风:“没什么好烟。”
“我……不抽烟的。”林风对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摸摸耳朵。
“你还是没变。”徐尚志也不客气,自己抖出一支烟来,叼在嘴里点燃了。
他的头发有点乱,和林风记忆中的一样,漆黑且硬硬的,像刷子的毛,眼睛黑漆漆的,深不见底,脸部的轮廓变深了,依然带着几分帅帅的痞气,却也显得成熟了不少,手关节则粗大,胳膊上还能看到一些缝过的旧伤。
“好些年没见了。”林风提着购物袋站在路牙子上,徐尚志也把三轮车停在路边,“你有女朋友了没?”
“女朋友?哈哈,谁看得上我这种卖水果的?”徐尚志像是在讲别人的笑话一样,笑得很开心,他把烟灰一弹,反问:“倒是你小子,几年不见变了很多啊,大学里有把到那个正妹没?”
“没有,我不喜欢女人。”林风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对他说这句话,但他真的觉得,喜欢欧阳杰这句话,埋在心里,闷得太难过了。
“哦。”徐尚志不笑了,眉头却皱了起来,他狠狠地吸了两口烟,问道:“你想清楚了?”
“我不知道。”林风盯着脚下的砖,它松动了,有一头翘出地面,和周围那些地砖格格不入。
徐尚志高中没能毕业,他的父亲被双规蹲了监狱之后,原本赋闲在家的母亲不得不出来工作以偿还高额的赔偿金。而失去了父亲羽翼的徐尚志终于因为一次打架伤人被勒令退学,他混了两年之后,开始做水果和蔬菜生意,现在有了个店面,母亲上午看着,他则去早市卖水果,下午回来看店。
关于高中时候的那件事,过了四年多,他们终于能毫无芥蒂地谈了。
“如果问我有没有一点后悔,肯定的。”徐尚志笑着又点了一支烟,他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已经有些发黄,简直已是个老烟民。
“但是那时候就是喜欢了,怎么办呢?说起来,还是他追的我,但我也喜欢他……一言难尽啊。”
“这条路不好走,林风,我不知道我现在这样是不是报应。不过听说他高中毕业就出国了,也算好事。”
“对了,拿几个苹果给咱爸咱妈吧,就当是我送的中秋礼物,哈哈。”
林风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徐尚志的故事完全无任何参考价值,本以为有个人分享是好事,结果听了反而更郁闷。
他和徐尚志互相留了手机号,也就道别了。
50
50、第五十章 。。。
中秋刚好是周六,家里有好几封从林爸爸厂里买回来的月饼,是苏式月饼的做法,有很酥口感很好的饼皮,虽然价格很低廉,味道却不错,比那些几百上千一盒的月饼更讨大家喜爱。
正因为大家都喜欢,林妈妈就让林风拿着两封送到河那边的外婆家去,结果被外婆和几个舅舅留下来说了好久话,回家时已经接近晚饭时间。
用钥匙开了门,低头时却发现门口摆多了一双男人的皮鞋,很考究的,不像是老爸那个阶级能穿的牌子。
林风对这个并不感兴趣,反正到他家来的永远也不会是来找他的。
“……这么说小杰这些年也吃了不少苦头呢。你这么出息了,阿娟要是知道,在那边也要开怀了。”
是老妈的声音,但这个“小杰”怎么听上去那么别扭?
林风换好拖鞋往客厅瞄了一眼。
然后他手中那从外婆家拿过来的螃蟹落到地上的声音吸引了客厅里三个人的注意——包括那位客人。
“你……你怎么……”林风用手指着欧阳杰,很没有形象地叫了出来。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林妈妈皱着眉头走过来,帮傻了的林风把地上的螃蟹捡起来装进袋里。
欧阳杰笑道:“小风现在就在我的公司实习,实在是非常巧。”
林妈妈看看欧阳杰又看看林风,笑着对林风说:“那还要拜托你杰哥多照顾你下啊。”
欧阳杰在后面接口说:“那个自然。”
林风被他们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实在不能将欧阳杰和他的过去联系起来,碍于两人的关系,又不好当着父母开口问,只好闷着。
只是没想到,那个人居然会追到他家里来。
晚餐时才从他们的聊天中回想起来,欧阳杰到底是谁。
原来竟然是他们搬家之前那个小院子的对门哥哥。
欧阳杰那时候还不叫欧阳杰,叫做文杰,从他妈妈姓,是个文质彬彬的少年。
和林风为邻的年代,是林风幼稚园大班至小学二年级,然后,他的母亲去世,他被院里人从没见过的他父亲的代理人接走。
欧阳杰小时候一样长得很漂亮,和他那一直卧病在床的母亲很像,而他母亲文娟,真正应验了红颜多薄命这个词。
林妈妈一直是个古道热肠的人,经常多做了饭菜让林风送过去给他们家里,也在文娟住院期间帮他们收拾过房子,和这家人关系不错。
林风也喜欢文杰,虽然家境不算太好,但文杰身上始终有股干净清爽的味道,学习成绩也出类拔萃。
林风对外表现得很内向,只对着这个他最喜欢的杰哥哥,粘得不得了,像小尾巴似地跟着别人不说,还巴不得把最喜欢的东西都送给他——说到这里,他终于想起当年据说是曾祖父那边传下来的怀表给了谁了——当然,小孩子的宝贝,大多就是些弹子画片之类,文杰总是温柔的笑着,谢谢他,然后好好地收在他床头的小盒子里。
好像当时文杰走的时候,他还哭了好些天,搞的林妈妈到最后狠狠地揍了他一顿才终于有所收敛。
家里的相册里还有文杰的照片,欧阳杰变了很多,眉眼虽然还有些形似,已看不出是一个人来。
而欧阳杰,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件事的呢?
林妈妈笑着给欧阳杰丢了个最大的螃蟹,对林风说:“你小时候总是杰哥哥杰哥哥缠得人家烦,现在倒全忘光了,果然是个没心没肺的。”
林风脸上一红,又不敢去看欧阳杰,只好也拿过一只螃蟹咬螃蟹腿。
“这个松鼠鱼是小风最喜欢的,我还记得。”欧阳杰夹了一块鱼肚皮到林风碗里,说:“其实也怪不得小风,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没和叔叔阿姨联系过,才真是对不住。”
林妈妈急忙摆手道:“我知道你这些年过的不容易……哎,不过总算是熬到头了。听你说,还是林风一个学校的,怎么没见过面吗?”
林风急忙抢白:“妈,学校那么大,怎么可能记得都见过谁?再说杰……师兄他在我进学校之前就出国了。”
林爸爸给欧阳杰斟了一杯白酒,笑着说:“来,我们喝一杯。”
林妈妈剜了林爸爸一眼,换成平时早把他的酒夺下去了,只是现在贵客在,不好拂面子。
欧阳杰端起酒,站起来恭敬地同林爸爸碰杯,笑着说:“我酒量不好,喝一点就要上头,不过叔叔的酒,就算怎样也要喝的。”他一杯干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举起来道:“这一杯我敬叔叔阿姨,祝你们身体健康。”
林风无聊地看他们敬来敬去,继续埋头吃菜。
突然大腿被狠狠掐了一把,一看是林妈妈的手:“这孩子太不懂事了,怎么就顾着吃菜了?”
林风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吃饭时候不吃饭,你要我做啥?”
晚餐总而言之是很愉快的,晚饭后欧阳杰提出要去找个旅馆,林妈妈考虑到家里房子和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