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就要走了呀?”小家伙拨弄眼前的筷子,饭已经乖乖吃完了,筷子还在手里。“那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再来玩呢?”人还没走就已经准备着下次来了。
孟信元一抬眼就看见齐复和朗朗一大一小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他咳嗽一声,颇有一家之长的气势,“明年夏天再来一个月?”打商量的口吻。
但是齐复和朗朗明显都是略略受挫的表情。
算了,妥协吧——孟信元脑子里晃出这句话,“那这样,明年让你齐叔叔带你来住上小半年?”
一大一小总算眉开眼笑,两人高高兴兴地对视一眼,冷落了那个发话的大人。
孟云维在睡梦中也兴高采烈地蹬了蹬藕节似的小短腿,以示热烈赞同和欢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八章
回国的飞机上,齐复困意十足却又睡不着,肩膀上松松垮垮地搭着一条薄绒毯,他托着下巴王望着窗外,云团形似各色怪兽,却又格外温顺绵软。
孟信元自打坐上飞机就一直在处理文件,无暇分身估计齐复的情绪。再者,他其实有件小事搁在心里头,生怕自己一开口和齐复说话就忍不住告诉他了。
昨天孟正纲夫妇得知他们要回国,就拍桌定下他们老两口直接去机场接孙子回家。
孟信元犹豫半晌,但没有拒绝。那会儿齐复刚睡下,他站在阳台外吹风,房间里外都黑蒙蒙的,却因知道那个人在他的心也格外的宁静。他挂了父亲的电话就拨给孟信霄。
孟信霄目前作为孟氏集团的常务副总,整天忙个焦头烂额,接到孟信元电话的时候还以为是公务,直接在电话里对孟信元嚷嚷:“大哥,不行了,我撑不住了。美国分公司的我还能管得住,集团现在事情多如牛毛,实在是力不能及啊!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孟信元在夜色中轻笑。
电话那头的孟信霄大呼,从一堆合同中挣脱出来:“你没骗我吧?齐老师和孩子呢?”孟信霄背着孟信元曾经好一顿忧郁,他该怎么称呼齐复——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叫齐老师比较顺口。
“都回来。”孟信元知道他在问什么,照实回答道,“对了,明天你抽空跟爸妈一起来接机。”
孟信霄了然地哦了一声,自然知道是怕到时候老头子不给齐复面子,要是他在好歹能搭上话,不至于被冷落。“那行。”刚应完,他又嗷呜一句,“那我今天晚上岂不是又要赶到凌晨了,哎。”
孟信元大方地道:“行了。等我回来交接完,给你放一个月大假。”他在孟信霄乐呵呵的笑声中将电话挂断了。
“阿元?”齐复看孟信元一手拿着一份合同目光却凝滞,似是走神了,他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
孟信元缓过神,朝齐复笑笑,揉了揉眉心,“怎么了?渴吗?”
齐复摇头,指指手上的手表,“快到了。你收拾一下。”
孟信元点头,忙将几份文件整理起来。齐复却瞥见某份文件上有着“遗产”的字样,他将目光挪开,顾自去看保姆奶妈照顾着的儿子和朗朗。
国内的夏天,格外闷热。朗朗下了飞机就开始嘟嘟囔囔地说热死了。齐复拉着他,将他的背带短裤上的背拉下去,将衬在裤腰里的体恤衫拉出来,又将一个小帽子戴在他小脑袋上。
孟信元看他们收拾停当,揽着齐复往外走。他们一行加上保姆助理七八个人,声势颇为浩大。
出口处,孟正纲的司机一眼就看见高大的孟信元和熟悉的朗朗,忙向他们走来。
孟信元倒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就跟着他往外走。
到了停车的地方,就看见一辆黑色轿车里孟正纲和孙笑萍时不时透过玻璃窗往外看。孙笑萍一见孟信元,便下了车。
朗朗率先冲上去,“奶奶!”小家伙中气十足,惹得路人回头看他们。
孙笑萍弯腰抱了抱孙子,再抬头看去。只见齐复就站在孟信元旁边,比之前见面的时候看起来气色好,再往后是一个有点年纪的中年女人抱着一个孩子。孙笑萍拉着朗朗往后走,问孟信元道:“这是维维吗?”
孟信元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齐复,看他并没有特别的反应才算放心,对孙笑萍道:“是的,您先坐车里去吧,这里人来人往的。回去再抱吧。”他见孙笑萍要伸手抱孩子。
孙笑萍已经接过了孩子,“嗯。这样吧,朗朗和维维跟我们坐一个车,你们坐另一辆?”他们这次来一共开了四辆车过来。
孟信元望去,一溜儿四辆黑色轿车,心想,孟信霄这混蛋滚哪里去了,看来是不想休假了。刚念头落下,就看见一辆白色跑车飞到眼前。
孟信霄从跑车里跑出来,一脸抱歉地看着他哥:“嘿嘿,我睡过头了。”说罢朝齐复立正:“齐老师好!”
孟信元念在他表现良好,也没说什么。“钥匙给我,你坐家里的车回去。”
孟信霄乖乖将钥匙递给大哥。
孙笑萍已经将睡着的维维和热极了的朗朗带到车上了。
齐复不放心,让保姆跟上坐在副驾驶上。他就站在车旁,往里看,也能看见两个老人抱着孩子凑在一起仔细打量。
孟信元拉着木愣愣的齐复将他推进跑车里。
“你说,你爸妈会喜欢维维吗?”齐复望着前面那辆已经发动的车子,“朗朗,会不会不开心?”
孟信元轻敲着方向盘,开动车后伸手拉住齐复的手,有些心虚地问:“没有怪我吗?”
齐复看着他目视道路的侧脸,棱角分明的面庞上是微微的担忧,他摇头,“不会的。”他明白,孟信元所做的事情都会从他的角度出发为他考虑,所以他怎么会责怪?“只是怕大家尴尬。”
孟信元信心十足地道:“不会的齐复。我爸会喜欢孙子,也会喜欢你。”
前面是红绿灯,齐复松开相握的手,望向大热天底下马路边昏昏欲垂的绿化盆景,“你说,将维维养在你爸妈那里可行吗?”
孟信元差点儿一哆嗦就踩岔油门刹车,他紧张地问:“为什么?”他始终忘记不了齐复在怀有这个孩子的时候时时刻刻紧张的样子,虽然他表面上处处都十分随意但是对孩子那份心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齐复迟疑地道:“有个事我考虑了很久。”他顿住,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道,“就像你们之前告诉朗朗他妈妈的事情一样,也那样告诉维维吧。”
“什么?”孟信元打转方向盘将车停在马路停车位上,“齐复,你是要离开我?”他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齐复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而他居然一丁点儿苗头都未曾看出。
“不是。只是不想让孩子知道他是一个男人生的。”
孟信元当然知道。这件事,等同于齐复是否踏进孟家。他顿时冷笑,这个提议要是直接说给孟正纲听,老头子肯定双手赞成。他想是不是应该谢谢齐复先行一步将这个想法告知自己。
齐复未等孟信元回答便道:“这样未必不好。与其让他知道,不如……”
“你想都别想。”孟信元握住他的肩膀,狠狠地道,“齐复,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样这个孩子就算我的,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你以后要是想离开,完全不会有任何牵绊!”
齐复疑惑他怎么能将完全不相干的两件事这样联系在一起,他解释道:“并非如此,阿元,你不要多想。只是想对孩子的成长有好处。”想了想,似乎不够,又道:“他是如此辛苦才生下的骨肉,我不会轻易抛弃他的。”
孟信元看出他眼中隐忍的不舍和伤痛,哼了一声,发动车子,云淡风轻地道:“算了,齐复,你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这件事不必再提。”
齐复被他一句话击中靶心,沉默着将视线转向移动的风景。
诚然,他没有一百分的坚定。
但是当以后,他该怎么跟孩子说?你是一个双性人生的,你的其中一个爸爸也就是你的妈妈?
等孩子长大,参加社会活动,跟别的小朋友比较,回家问他,为什么别人的妈妈是漂亮的阿姨,为什么我的妈妈是一个男人?
再等孩子成年了,有了自己的朋友、甚至是爱人,他要怎么跟别人解释他的爸爸是一个双性人这件事?
这些问题,齐复连想到都觉得内心一阵一阵地发慌,像是有一只铁铸的手攥紧心脏,疼得他简直无法呼吸。
“阿元,他会活得很辛苦的。”齐复忍住满腔的难受,喃喃地开口。
孟信元却道:“齐复,你这是对自己的不自信!也是不信任我!”
的确,齐复的确很不自信,他怕自己这样的身份带给孩子过多的难堪。在怀孕期间,他做身体检查,问的最多的一句,孩子是不是正常人。他甚至动过要是孩子也是双性人,那就拿掉的念头。
但是这些他都不曾与身边这个男人说过半句。
齐复不再说话,他靠在车椅上,一只手轻轻盖在眼上。
孟信元也忍着极大的怒,又夹杂着心痛,两个人沉默半晌,直到到孟家。他看着闭目的齐复,“我先下车,你再想想。钥匙在这里,你要是……”太苛刻的话他也没法对齐复说出口,“下车,或者不下车,都随你。”说罢,打开车门跨出去。绕过车头他还是忍不住地瞥了一眼没有动作的男人。
日头虽热,但是孟信元走了几步路,竟然浑身有一丝冷意。他冲进家里,看着孟正纲抱着孩子。
维维已经醒了,也不怕生,正让孟正纲逗弄着,居然还笑呵呵的。
孟信元忙拽起坐在一边抱着朗朗的孟信霄。
孟信霄见他一个人进来,知道大概和齐复有关,“大哥,齐老师呢?你让他一个人回去了?”这不至于吧?
“在车里,快去,你把他叫进来。”孟信元踢了踢弟弟的小腿,打发他去叫人。眼瞅着孟信霄屁颠儿屁颠儿跑出去,他摸着下巴寻思着,深深认定刚才那话儿还真说的不大对——万一齐复真走了,那自己还什么可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