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年代久远,地面变动很大,修路架桥盖房,以及原本的河流改道,使风水形势发生变化,所以张半仙也看不出以前的风水形势了,只知道大概是在路口一带,此时找到几百年前的老坟,看坟砖用的规格也不同一般,肯定是一座占据形势的坟穴,因此可以确定,魏家瓦房路口的金头蜈蚣穴,十有八九是指这座老坟。
坟洞里头空气不畅,让人喘不过气来,手中那盏水月灯忽明忽暗,看此处四壁空空,什么都没有,空坟一座。
郭师傅心说:“魏家瓦房根本没有连化青的踪影,看来陈塘庄土地庙那个梦是不可尽信,这次可是扑空了,大下雨天钻了趟坟窟窿,受累吃苦不说,还白耽误功夫,这叫什么事儿呢?”
您说怎么这么寸,三个人不得结果,刚要转身出去,突然听坟洞上边传来一阵响动,是有人踩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郭师傅心中一动:“楼里一直没人住,坟也是空的,外边又下这么大的雨,有谁会进来?”
正诧异间,只见从台阶上骨碌碌滚下一个东西,坟穴中灯光太暗,那东西滚到脚边了还没看清是什么,郭师傅按下灯来一照,不有自主地退了半步,那是血淋淋一颗人头,满头满脸的血,兀自睁着两只眼,仰面朝天瞪着他们仨人,眼珠子动来动去,呲牙咧嘴也不知是想咬人,还是有什么话想说。
三
哥儿仨吃了一惊,大着胆子举灯往前照,瞧清楚了,一颗大肉脑袋,刚从腔子上砍下来,顺着楼梯滚到了坟穴中,人头脸上扭曲了两下,转眼就不动了。
他们心知一定有人在楼里行凶,立刻伸手拽出檀木斧子,纵身蹿上楼梯,到得厅堂之中,一看地上躺着个没头的尸身,旁边坐着个人,脸如死灰一般,另有一个女人,直如一缕黑烟,嗖地一下闪进了灯烛照不到的死角,丁卯眼明手快,追过去却什么也没有,见了鬼似的。
三个人转过头,再看坐在地上那位,不是旁人,是在三岔河口捞出个死孩子的水贼鱼四儿,心里都纳闷儿,这个臭贼怎么跑魏家坟来了?掉了脑袋那个人是谁?
郭爷说:“鱼四儿,你下绝户网倒也罢了,今天居然敢行凶害命,这场官司可够你打的。”
丁卯说:“好个下绝户网的臭贼,海河里每年淹死那么多人,怎么不让你淹死,我天天等着捞你。”
李大愣也认识鱼四儿,骂道:“你个坟头插冰棍,缺德冒凉气的玩意儿,到这偷什么来了?”
鱼四儿正吓得魂不附体,一看是这三位,哭丧着脸求饶:“三位爷,三位爷,你们全是我亲大爷还不行吗,再借我俩胆我也不敢杀人啊,你瞧我都尿了裤了……”
郭师傅心知鱼四儿绝没有杀人的胆子,先问个清楚再说,问他为什么到魏家坟,掉了头的死人是谁,又是谁下的手,郭师傅边问边吓唬鱼四儿,不说实话就让丁卯用斧子剁了他。
鱼四儿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交代,原来自打他在老桥下绝户网,捞出个死孩子,吓得他不敢再去河边了,偷鸡摸狗的到处混日子,后来跟一个绰号大鸡子儿的地痞拜了把兄弟。
常言道“人分三六九等,木有花梨紫檀”,这俩没一个好鸟,凑在一块无非抢切糕抓馅饼,做不了什么好事。
老天津卫管鸡蛋叫鸡子儿,可想而知,大鸡子儿这个地痞脑袋溜光,赛过鸡蛋那么亮,为人穷横,七个不含糊八个不在乎,扎了一身龙,纹了两膀子花,吃饭从不付钱,谁敢找他要钱,他就跟谁耍胳膊根儿,不过专捡软柿子捏,真正厉害的主儿他也惹不起。
前两天,大鸡子儿和鱼四儿在马路上闲逛,远远瞧见一个推独轮车卖切糕的,摊主是个老实巴交地外地人,看样子进城不久,他对鱼四儿使个眼色,鱼四儿屁颠屁颠跑到街边,装成没事人似的蹲着。
大鸡子儿摸摸自己的光头,走到卖切糕的近前,也不说话,盯着人家的切糕看。
卖切糕的瞧出这位不好惹,走路横晃,大秃脑壳子,头上贴了两块膏药,歪脖子斜瞪眼,太阳穴鼓着,腮帮子努着,浑身的刺青,一看就是地痞,赶忙赔着笑脸问:“您了,想吃切糕?”
大鸡子儿吃了枪子炸药一般,话都是横着出去的:“废你妈话,不想吃切糕在这看嘛?”
卖切糕的不敢得罪他,忙说:“现做的切糕,江米豆馅,黄米小枣,您想吃哪个?来多少?”
大鸡子儿也不问价,问哪种切糕黏糊,听人家说江米就是糯米,江米面儿的切糕最黏,张口要二斤。
做小买卖的再老实,也没有不在称上偷份量的,要不然挣不着钱,可偷谁的份量,也不敢偷这个大秃脑壳的,眼看这位准是找事儿来的,卖切糕的小心招呼着,切下一大块江米豆馅切糕,刚蒸好,豆馅还热乎着,份量高高的二斤三两还往上,算是二斤,切下来拿荷叶包好了,小心翼翼递到大鸡子儿手中。
大鸡子儿接过来,不掏钱,也没打算掏钱,一手托着切糕,一手揭开荷叶,皱眉道:“我说,这可没有啊,让你自己看看,怎么只有江米没有豆馅?你也好意思要钱?”
卖切高的心里叫屈,从车另一侧绕过来,说道:“您了再看看,豆馅不少了啊……”
话没说完,大鸡子儿手中这二斤多粘乎乎热腾腾的带馅切糕,全拍在卖切糕的脸上了,顺手把卖切糕的称抢在手中。
卖切糕的再也忍不住了,白吃白拿带打人,还抢吃饭的家伙,哪有这么欺负人的,抹了抹脸上的切糕,上去要拼命,大鸡子儿抢完称杆子,扭头就跑,卖切糕的从后紧追不舍。
一旁的鱼四儿看卖切糕的追远了,上前推起独轮车,一溜小跑钻进了胡同。
卖切糕的人没追上,回来再看连车带切糕,还有钱匣子,全没影儿了。
鱼四儿跟大鸡子儿俩坏种,平时就用这损招偷东西,当天把卖切糕的车推跑了,转回头得多少钱,他们俩人再分。
这天也是鬼催的,鱼四儿慌不择路,推着独轮车一路逃进条死胡同,索性把车扔了,掏了钱匣子里的钱揣到怀里,卖切糕的能有多少钱,只是一把几毛几分的零钱,鱼四儿心有不甘,走着走着看胡同中全是门面房,里头一家屋门外挂了锁,屋顶窗户却没关严,他是惯偷,拿眼一瞅就知道能进去,趁着没人,上房撬窗户溜进去,还没等下手,忽听屋外有开锁的声响,是主人家回来了,鱼四儿暗骂倒霉,他贼胆不小,也有些贼机灵,明白让人堵在屋里至少挨一顿胖揍,没准还得蹲大牢,脑中一转,闪身躲进了大衣柜,偷眼窥觑外边的动静,打算瞅准机会溜出去,万万想不到,天黑之后看见的情形,几乎把他当场吓死。
四
人家这屋里住的小两口,结婚不到一年,丈夫去外地做生意,把怀有身孕的小媳妇一个人留在家,不放心又雇了个仆妇照顾,夏季天热,屋顶窗户没关严,当天小媳妇带着仆妇出去溜弯儿,买完菜回来,哪想得到这么会儿功夫,屋里进来人了。
雇来伺候小媳妇的仆妇叫王嫂,打山东逃难来的,本份可靠,让她管买菜做饭洗洗涮涮这些事,晚上住在外屋,顺便跟这小媳妇做个伴儿,二人回到家中,做饭吃饭,小媳妇七八个月的身孕,挺着个肚子,身子发沉,不耐久坐,吃完洗罢上床躺着,王嫂搬把椅子坐在床头,桌上有个笸箩,她一边说话替这小媳妇解闷儿,一边做针线活。
鱼四儿寻思等到王嫂跟小媳妇都上床睡觉,轻手轻脚溜出去,谁也不会发觉,怎知这俩人家长里短聊到天黑还不睡,可把他给急坏了,站在大衣柜里往外看着,两腿都僵了,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心里那个后悔就别提了,悔不该起了贼心,否则不至于让人堵在屋里出不去,这俩妇道人家,他倒不在乎,怕只怕声张起来,惊动了街坊四邻,他躲到衣柜里一口大气儿也不敢出,只盼这俩娘们儿赶紧快睡,哪有这么多闲话可聊?
说话二更天不到三更了,小媳妇困乏了,这才躺下睡觉,王嫂守在灯下,做完手头的针线活,在里屋门口搭了个地铺,因为孕妇行动不便,晚上起夜或是有什么事,她随时都能起来,铺好了也躺下睡觉,鱼四儿知道这时候不能出去,因为俩人刚躺下,还没睡实,苦苦忍着,又等了好一阵子,听王嫂和小媳妇都睡沉了,他揉了揉发麻的膝盖大腿,刚要推开衣柜出去,耳听外屋窗子“吱纽”一声,响动很小,鱼四儿是干什么的,专门到别人家偷鸡摸狗,他一听声音不对,好像有贼在外边试探着推这窗子,又怕惊醒了屋里睡觉的人,不敢用力,在外边轻轻地揉这个窗子。
鱼四儿心中叫苦,暗说倒霉,全让四爷赶上了,不知是哪路的贼?
王嫂下午回家,做饭时发现窗子没关严,怕进来贼,赶紧关严了,鱼四儿全看在眼里,此刻听窗子外头那贼推了几下,一看推不开,立刻上房揭屋瓦,手脚轻得出奇,鱼四儿支着耳朵去听才听到,屋里睡觉的二人一点都没发觉,不一会儿,从屋顶下跳下个黑影,落在地上,就跟掉下片树叶似的,声息皆无。
鱼四儿心说:“轻功可够你妈好的,自打枪毙了活狸猫,没听说天津卫还有如此厉害的飞贼,这是哪一位?”
他屏住呼吸,睁大了眼,往衣柜外边看,可屋里灭了灯,只能看见个黑黢黢的轮廓,挺大的个子,端肩膀缩脑袋,两条胳膊很长,别的都看不清,蹑手蹑脚走到床前,盯着睡着的小媳妇看。
鱼四儿以为是个采花的淫贼,此刻月光从云层中透出,由屋顶的窟窿照下来,他看见屋里立着一个人,身上裹得十分严实,头上裹着头巾,转过身来,竟是雷公般的一张猴脸,目射邪光,把个鱼四儿骇得面如土色,捂住自己的嘴,硬生生忍住一声惊呼,只见这个一身长毛的老马猴,打扮得跟个妇人相似,它行迹诡异,三更半夜从屋顶偷入民宅,解开裤子撅起腚来,放出一股绿烟,鱼四儿躲在衣柜里正捂着口鼻,还是闻到一股恶臭,呛得他眼前发黑,几乎晕死过去,睡在屋里的两个人都被呛昏了,耳边打雷也醒不转来。
老马猴不慌不忙拎起裤子,鬼鬼祟祟地走到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