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行云和景轩四目相对,愉悦的笑出了声。
这位房产代理人和宗行云礼节性的握了握手,他是临时受到卖家的委托,还是第一次进入这栋即将出售的房子,不过身为经验丰富的房产代理人,他心中笃定同时期建在维勒瑞夫镇的房子都是相同的格局,像个主人似的领着宗行云和景轩从玄关走向客厅边参观边介绍。
“客厅的采光不错吧?落地式的窗户还能看到花园里的全景。”他又打开了客厅旁的门,满面笑容的对宗行云介绍说:“这边是餐厅……”
景轩没忍住开口打断他说:“先生您打开的是间卧室的门!”
房产代理人转头一看,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僵硬了。
“这是已故的罗森博格夫人的卧室。”景轩的语气中有一丝促狭之意,“我租住在这里好几年了,不如我带你们参观吧?餐厅和厨房在那边,是后来加盖的……”
随后,灰头土脸的房产代理人说话的底气就不那么足了,但他还是不时的把房子垮一番,想借机赢得买家的喜爱,奈何自己英语不好,宗行云又故意装作听不懂。以至于到最后,买卖双方干脆通过景轩翻译交流。
“哥!我们这么耍他玩没关系吗?”景轩用中文问宗行云说。
宗行云微微弯起的唇角笑道:“罗森博格夫人的侄子听说我愿意一次性全额结清房款,急的就想要卖房,甚至不管你还住在这里,我们压他一点房价也没什么好心软的!”
景轩只好充当翻译机把宗行云挑的各种房子上的毛病转达给房产代理人,最终他们以报价的五分之四成交。
“下周一到我公司办理剩下的过户手续就行了!”房产代理人在签下买房意向书后,狐疑的打量眼前的两个华人问道:“你们是彼此认识的吧?”
宗行云和景轩笑而不答,把他送出花园后一同转身回了屋子。
第二天是周日,宗行云的时差还没倒过来,一大早精神抖擞的也跟着景轩去养老院看望他母亲。
参加杰拉德修士的讲经会的天主教信徒不多,他们彼此间都相熟已久,景轩不好唐突的加入。他扶着母亲坐到位置上后,就和宗行云一起在养老院附近散步。
养老院租用的是座有浓郁文艺复兴风格的宫邸,最初的建造者是位纺织工厂主,后来通过跨洋贸易发了大财,他唯一遗憾的事就是名字里没有DE,再有钱也买不到贵族血统。
当初为了将这座宫邸建造的有贵族范,整体设计他参照了卢瓦尔河畔的皇家城堡群,煞费苦心的也建起了奢华的园林,栽种上各种稀有的花卉、树木,又从热带国家运来羽毛鲜艳的鸟,圈养在巨大的玻璃房温室里。
可在经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这座私人宫邸几次易主,疏于修缮,渐渐败落。
曾经被修剪成迷宫的丝柏树都长成了森林,温室赠给了鸟类保护协会,连主体宫邸都出租掉被改建成了如今的养老院。
景轩和宗行云走在林间长廊,发现一座隐藏在树荫下的小喷泉,池底长满杂草。
泉座上雕刻有美人鱼,她托着扇贝状的蓄水盘。
宗行云抬脚跨进喷泉,兴致很高的绕着石雕观赏。
“法国人喜欢喷泉,他们的每座广场都一定要建个喷泉,传说拿破仑送给约瑟芬皇后的结婚礼物就是一千座喷泉!”景轩一边跟着他垮进喷泉,一边讲述起有关喷泉的传说。
宗行云陡然转头看向景轩,他的嘴畔习惯性带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笑意,这次却张扬的笑开了双唇,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我发现蓄水盘里有个鸟窝!”
景轩好奇的垫脚仰头看,但他的身高不够,只好伸手去摸。
“没有啊!只有枯草和小石头!”景轩迷惑的看着宗行云。
宗行云也伸手往蓄水盘里一探,惊喜的对景轩说道:“哎呀!我摸到一颗鸟蛋!”
“哪里?哪里?”
只见宗行云大手握拳,仿佛从上面真的拿出了什么东西。
景轩扒开他紧紧弯曲的手指,看到一个红色的天鹅绒小盒子静静躺在手掌心。
“这是哥送你的结婚礼物。”宗行云就像是个孩子气的魔术师,表演的那么拙劣,却得意洋洋的向他满脸难以置信的爱人邀功,“虽然比不上一千座喷泉,也不是铂金钻戒。”
宗行云打开盒子,只见是枚非常老气的金戒指,布满浅浅的划痕,还用红线缠绕了一段:“有点旧……是我母亲的嫁妆,后来送给我大嫂,我来巴黎前又从我大嫂那里抢来的,可是……”
景轩愣愣的抬头,他乌黑的瞳仁蒙在一层水雾里,只要眨眨眼,泪水就要掉下来。
“可是它是独一无二的,今后只属于我这生唯一的爱人。”
宗行云高大的身影像座山一样巍然不动,他健臂环过景轩的腰,低头吻上眼前那因为爱情而颤抖的唇瓣。
男人的吻意外的粗鲁,几乎要把景轩咬碎了吞下去。
在很多年之后,他们夫夫之间时常会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争执,景轩每次觉得自己快要忍受不了宗行云这个传统刻板,还要了命固执的老头儿时,都会想起他也曾罗曼蒂克过,想起喷泉下激烈的吻,然后看着无名指上土气的金戒指,叹气妥协道:“好啦!这次听你的,是我让着你知道吗?瞧瞧你的臭脾气!”
讲经会快要结束了,景轩和宗行云相伴返回养老院,他们一路牵着手。
“我以前很反感那种在大街上牵手或是接吻的情侣。”宗行云对景轩说,“因为在我看来,爱情是不需要表演给别人看的。”
景轩问:“那现在呢?”
养老院的几位老人已经看见了牵手而行的他们,但宗行云没有松手。
“现在我才明白,和所爱的人在一起,只剩下满心的欢喜,眼中是看不见其他人的。”
杰拉德修士正在和信徒们道别,他抬头正巧看到景轩和宗行云,顿时就瞪大了眼。
景轩急忙甩开宗行云的手,他知道这些神职人员通常是很反感同性恋的,玛丽修女算是景轩遇见过比较宽容的一位。
杰拉德修士问:“你们是恋人?”
景轩垂眼点头承认。
“是已经结婚了?”杰拉德修士看到景轩手上戴着戒指。
景轩回答说:“准备结婚,但是还没登记。”
“那真是……真是太好了!天主保佑你们!”杰拉德修士虔诚的在胸口划了个十字,他的表情是那么真挚,以至于景轩都不敢相信。
原来这位杰拉德修士是个无教派分子,他喜欢研究各种新老教派的教理,同时将其一生都奉献给改变不平等和消除歧视的伟大事业里,其中就包括对同性恋的歧视。但也正是因为他在这件事上和所在教区主教的观点不合,以至于职位一直不得晋升。
杰拉德修士热情的拉着景轩侃侃而谈他对于天主仁爱与众不同的理解:“……相爱是每个人的权利!同性恋应受到更多人的尊重和接纳,有权得到来自天主平等的祝福!”
宗行云听不懂法语,他脸上渐渐浮现出不耐烦:“景轩,这家伙说什么说这么久?”
“他希望能为我们主持婚礼!”
宗行云皱起不悦的眉头说:“我们又不信天主教。”
景轩笑着解释说:“杰拉德修士的神职也不够格主持婚礼,但他很想要代表天主祝福我们。”
正好景轩的母亲也在,虽然她对于眼前发生的事情糊里糊涂。
景轩把他母亲扶到礼堂长椅的第一排,牵起她青筋暴出的手,又牵起宗行云的手,放在一起:“妈妈,以后这个人,就是我们的家人了!”
杰拉德修士有些紧张的整理了下讲道桌上的便签和笔记之类的杂物,他不知从哪翻出来一把蜡烛,抽出两支分别交给景轩和宗行云,让他们双手持着蜡烛面对面站着。
“有打火机没?”杰拉德修士问两位新郎说。
宗行云郑重的回答说:“我愿意!”
景轩扶着讲道桌笑的几乎要直不起腰来。
宗行云:“……”
杰拉德修士一脸歉意的匆匆跑出小礼堂,去借打火机。
“怎么这样麻烦?”
景轩收起不合时宜的笑容,安抚他说:“天主教的结婚流程很复杂,我们配合他做做样子就好!”
杰拉德修士回来后,为他们把蜡烛点燃,小小的橘色火苗扑腾不已,景轩紧张的用手掌护着它。
“《圣经·哥林多前书》中说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不自夸、不张狂;爱是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爱是永不止息……”
“《天主教教理》中特别指出:这世上有为数不少的男人和女人是完全同性恋,即不是由选择而来的,教会内不允许对他们有任何不公平歧视之表现,同性恋之信徒应把可能遭遇的困难和主十字架之牺牲结合起来!”
杰拉德修士只要说到这些就停不下来,职业病没办法改,他随后又高声唱起天主颂歌。
宗行云的脸已经憋屈的有些僵硬,景轩偷偷伸手握住他,眼神示意对方再忍耐会。
过了会,终于到了新人宣读爱情盟约的时候,景轩用尽量简短的法语句子说了一遍,接着让宗行云跟着他又重复一次。
最后,两人一起点燃杰拉德修士手中的蜡烛,象征着从此合二为一。
这场临时婚礼里最激动的不是两位新人,而是站在讲经台后面的主婚人,虔诚的杰拉德修士被圣灵附体,流泪不止。
婚礼结束后,景轩谢过杰拉德修士,再三表示他们夫夫二人一定会终身相爱,白头偕老。
“我要学法语!”宗行云十分严肃的对景轩说。
他们正坐着地铁回维勒瑞夫镇,景轩心里直发笑,脸上却露出鼓励和支持的表情说:“我可以教你,法语不难学,何况你又有这样的语言环境,加油!”
下午,景轩和宗行云一起整理罗森博格夫人的遗物,打包好寄还给她住在南法的侄子,大件的摆设都搬到阁楼去,两人决定把房子重新装修一遍。
他们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