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绩好了,她就对我笑,成绩下降了,她就绷着脸看着我叹气,直到我上了大学。”
郭长城的模样就像一棵被霜打了的茄子,沈巍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
郭长城羞涩地对他笑了笑,笑容稍纵即逝:“我拿录取通知书比别人都晚一些……第三批嘛,已经都拖到九月份了,那天晚上最后一次见她,她跟我说‘你成人了,奶奶放心了,就走了’,我问她要去哪,她只是摇摇头,说是去死人该去的地方,活人就不要打听了,然后这些年,我再也没有梦见过她,一回都没有,我大伯说她是投胎去了。”
李茜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似的,没声没息地往下滚。
“我的意思就是……”郭长城笨拙地抓了抓头发,难得因为身有同感,叫他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他几乎都要佩服起自己来,“哎,同学,你别哭了,我奶奶刚没的时候,我也觉得天都塌了,觉得以后没法孝顺她了,还读什么书,努力干什么呢?我当时愿意拿我的寿命换她,可是……唉,我还是不会说话,我的意思就是说,你不要伤心,去世的亲人都在看着我们呢。”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李茜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嚎啕大哭,止都止不住,哭到最后,她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手脚都在无意识地抽搐着。
沈巍赶紧出去叫校医,郭长城还从没见过一个人能伤心成这样,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
校医平时只开感冒药或者止泻药,没有给人打镇定剂的工作经验,一看这样子,立刻大笔一挥:“转二院啊!”
郭长城只好跟着沈巍一起把李茜带出校医院,送去医院,坐在沈巍的车上,按着一个奄奄一息的陌生姑娘,郭长城透过车窗看着渐行渐远的龙城大学,越发觉得,工作这玩意,可真是糟糕透了。
沈巍既不是李茜的导师,也不是她的辅导员,更不是年级思政,作为一门选修课的任课老师,他实在是已经认真负责到仁至义尽的地步了,至少郭长城就从没从他们那小破学校见过这样好的教授。
挂号、垫付诊金都是他在操办,直到把人送进急诊了,郭长城又看见沈巍在楼道里打电话跟同事询问李茜的情况和家人联系方式。
尽管沈巍的语气一直不紧不慢、彬彬有礼,郭长城还是听出了问题。沈巍和李茜的父亲通电话的时候,他总是一句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似乎一着在被对方打断,片刻后,沈巍就有些无奈地放下了电话,捏了捏鼻梁,又打了另一通电话。
一连几通电话都是这样。
郭长城冷眼旁观,觉得沈巍不像是通知家长学生的病情,其艰难程度简直像是在上访——那头亲爹亲妈,姑姨娘舅,一个个跟踢皮球似的互相推诿,最后也没有一个人说要来看看。
连郭长城都听出了几分火气,心想,这真他妈的。
清官难断家务事,别人家里就是这样,沈巍也没别的办法,挂了电话,双手抱在胸前,靠在墙上皱眉。
他宽肩窄腰,双腿修长,长袖衬衫袖子扣得严严实实,鼻梁上架着无框的眼镜,这么一看,简直就像是香水广告上充满禁/欲气息的男模。他一声不吭地静立了片刻,郭长城几乎以为他会张嘴骂人,可是沈巍依然是什么话也没说。
片刻后,沈巍眉间皱出的痕迹还在,却抬起头对郭长城笑了笑:“今天真是谢谢小郭警官了,不如这样吧,你先回去,我一个人照顾这学生就行了,别耽误你别的工作。”
“我……我没有别的工作……”郭长城讷讷地说,正好和从他随身的袋子里奋力露出一个头的大庆对上眼,他在猫咪碧绿的眼睛注视下,鬼使神差地脱口说,“赵处就说让我跟着她,没说让我查什么,也没说让我什么时候回去……”
当郭长城被赵云澜忽悠出来的热血退去的后,他就本能地从这趟莫名其妙的任务里明白了什么——他是木讷,但是不傻,跟着个病病歪歪的小姑娘才不是什么锻炼人的任务,赵处这多半是嫌他碍事了。
也是,他这种狗屁能耐没有、只会添乱的人,能进特殊调查处,本身就是靠关系……才不到二十四小时,就已经办砸了不知道多少件事,这样的废物,谁愿意要?
“你们赵处不是那么想的,”沈巍无奈地说——虽然他心知肚明,赵云澜妥妥地就是那么想的,“别多心。”
郭长城再次忧郁成了一朵肥头大耳的蘑菇。
过了一会,医生出来了,说李茜是受了刺激,加上她长期处于负面情绪,营养不良,低血压,反应比较激烈,已经给她打了镇定剂,睡过去了,建议先住院。
沈巍只好又给她办了住院手续,两人一猫的神奇组合在医院陪着李茜,直到这天太阳西沉,她的家人也没有一个过来看看的。
郭长城轻声问:“沈老师,她家里人不管她的么?”
沈巍不知说什么好,于是叹了口气。
郭长城坐在李茜的床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她要那样的伤心、情绪反应会那么的激烈,哭到抽搐,甚至去跳楼……
因为世界上或许唯一一个爱她的人已经不在了,从此没人会在意她喜怒哀乐,没人会一直地殷殷注视着她的背影,一边留恋,又一边希望她能走远一些。
而夜幕,就这样降临了。
12
12、第十二章 轮回晷 十一 。。。
“就是这,给我倒回去。”
赵云澜跟郭长城分开以后,就开车回了光明路4号,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办公室,把大学路口的监控录像从头到尾来回放了三遍。
白天的办公室看起来萧条了很多,刑侦科的屋子里只有一个女警在值班。
这位女警看起来也就是二十来岁的年纪,简单地梳了个马尾,淡妆,露出光洁漂亮的额头,她的眼睛半睁半闭着,神色慵懒,好像要睡着了,可手底下的活却很利索。
女警上身穿着制服,腿上却盖着一块长长的毯子,始终坐在椅子上,也不移动,如果不是脸色红润,她这个造型看起来就像是大病初愈的。
可能是毯子有点长,一端垂在了地上,被赵云澜不小心踩了一脚,把另一边也掀了起来,毯子下面,一条巨蟒的尾巴尖突兀地闪了一下,又很快缩了回去,女警头也没低,注意力依然在录像上,随手把被踩下去的毯子拉平。
办公桌的角上贴着她的名牌——祝红。
监控录像不太清楚,被某种不明磁场干扰,时断时续,有时候还冒雪花。里面信息也不多,毕竟发生命案的地方其实是在大学侧门旁的小胡同里,而监控装在大学路上的路口上,拍到了的,只有死者卢若梅和李茜在大学路上相遇的一小段。
时间显示是头天晚上十点二十分上下,李茜就像她自己说的,从学校正门出来,走进了马路对面的小超市,五分钟后从超市里出来,往回走时,正好和死者卢若梅擦肩而过,并且礼貌地向对方点了个头。
录像定格在两人分开后,死者卢若梅已经过了马路、正要走进小胡同的那一瞬间。
李茜似乎漫不经心地扫了卢若梅一眼,由于清晰度的问题,她的细微表情看得不是很清楚,但随即,她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整个人都往后退了一大步。
祝红盯着屏幕看了片刻,半睁半闭的眼睛终于睁大了一些,标准的杏核眼里却露出一双非人的竖瞳,看起来分外诡异。
“她看的是路灯下面?”
赵云澜点点头:“路灯那个位置能再清楚一点吗?”
祝红动手把局部放大了些,但画面质量改善有限:“不行,我尽力了。”
“……过两天送你去读在职研究生,给我好好提高一下技术水平。”
祝红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读一个下来少说得两三年,我这个每月一次,怎么跟人家解释三天两头请假的问题?”
赵云澜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你不会说自己痛经么?笨女人。”
“……”祝红沉默了一会,“你总是打破我对你的旖旎幻想,领导。”
“知道是领导还敢意/淫,”赵云澜在她脑袋上按了一下,“奖金不想要了?”
祝红把眼睛眯得更细,伸出蛇信一样细长的舌头舔了舔嘴唇:“你要是愿意让我睡一宿,工资我都可以不要,白给你打工。”
赵云澜低下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真的?”
祝红:“……”
她突然有种感觉,卖身求那啥的事,他们死不要脸的领导真干得出来。
“工作时间调戏领导,”赵云澜笑起来,“很好祝红同志,今年咱们部门的党课名额给你了,准备好好提高一下思想觉悟吧。”
祝红后悔闭嘴太晚,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地说:“如果监控拍不出来,说明它不想让人看见,除非是天眼开了——这女孩能看见那东西,大概是因为她动过轮回晷的缘故。”
赵云澜撑在桌上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轮回盘我是知道的,一般是刻着箴言的日晷,象征意义大于使用意义,这东西有什么特别?”
“其实下午的时候你一提起老日晷我就想到它了,”祝红弯腰打开办公桌下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旧式线装的账簿,“这是我从地府那头借来的,你有空可以仔细看看。传言它的底托是用三生石的碎片打的,后面的鳞片是忘川里的一种黑鱼,长三尺三寸,腹侧鱼鳍坚硬如晶石,只向一边生。”
赵云澜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祝红翻开那本老账簿:“据说当年盘古开天辟地,两分阴阳的时候,以黄泉路和忘川水为界限,后来因为生灵越来越多,不便管理,方才立下鬼门关的规矩,在鬼门关立下之前,幽冥便有了这四种圣器,后来四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