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东篱是被那背上的伤给疼醒的,那生着倒刺的铁爪子,莫约是将他一层皮也一块儿抓下来了。那人武功了得,带着内劲,恐怕还伤了肺腑。只是他看向秋小风的时候,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只见秋小风闭着眼睛,就这样保持着坐着的姿势,一条腿曲起,一只手放在腿上支着下巴,睡着了。
“小风。”东篱轻轻唤了他一声。
秋小风立即惊醒过来,一手抓起手边的剑,转动着脑袋,飞快地往四周张望。
那贼眉鼠眼的模样很是有几分趣味,以往秋小风睡着了,总是雷打不动,也不管外头是有人打架还是火烧院子。
看见东篱没死,秋小风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欣喜,只是他的脸色依旧很差,唇上一点儿血色也无,甚至干得厉害,像是太久没喝水的人,使得唇上裂开了细微的口子。秋小风又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东篱的额头的确没昨夜烫人,只是还不见得退烧。
这下倒是好了,两人谁也不会调戏谁。秋小风想必被他往日里吓怕了,即便现在见着他如此病恹恹的任人宰割也是规规矩矩的。
秋小风带着东篱进了城,两人同乘一匹马,秋小风在前头拉住缰绳,东篱便伸手圈住他的腰,整个人都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略微偏着头,遮住了一半面容,乌发如墨顺着肩膀滑下来,随着风略微扬起。
云想城繁华无比,来往的旅客颇多,人声鼎沸。若说美人,自然也有很多的,只是秋小风踏着马入城门时,却还是有人驻足观看。
枣红骏马身姿矫健,步伐铿锵,那马上的少年郎,一身白衣,俊俏容貌,虽然身染风尘却意气风发。他身后托着一柔弱美人,只露出纤长手指与白皙手腕,仅露出了半边脸,已是绝美。
正所谓才子佳人,自是白衣卿相,也不过如此。
当然东篱并不想做出这番姿态,除非他是怀有目的,比如戏弄戏弄秋小风之类,是决计不会露出什么柔弱的表象来。
只是这云想城中人多眼杂,难免有人认出他来,坏了他的计划,因而故意藏着面貌不想展露。秋小风的肚子已经饿极了,勉勉强强支撑起了身板,已然颇为费力。若非想着还要马匹赶路,想必半路上他已经解决了一整只了。
那马被吓得一路逃窜,到了云想城里才消停下来。秋小风翻身下马,伸手想要扶住东篱让他也跟着下来。东篱一脚正踩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整个人向着秋小风扑过去,秋小风没吃饭没气力,也没能接得住他,霎时之间便被一把压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惨痛的哀叫,四周一阵尘土飞扬。
秋小风摔在地上当了一回肉垫,浑身疼得散了架似的,还没来得及起来,连忙用手挥了几下,将四周的尘土驱散开,又咳了几声。东篱压在他身上,还没能起身,他蹙着眉头,一会儿又舒展开,笑道,“小风真是热情。”他的身子不算太重,胸膛紧紧相贴,带着温暖的热意,秋小风似乎能感到他心口的跳动。
四周的人渐渐围拢过来,很快就围了一大圈,对着两人又指指点点,又小心揣测。秋小风被这么多人围观,心里很有些不自在,连忙嚷道,“你快起来!”
东篱揉了揉眼睛,颇有些费力的侧开身子,让他起来。秋小风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裳上的灰,伸手一把抓住东篱的手掌,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东篱趔趄了几步,看起来十分不稳当,过了不多时又朝着秋小风倒去。秋小风招架不住,心中十分忐忑,便被他抱了个满怀,唇上一暖。东篱侧头吻了一下他的唇,又将头磕在他的肩膀上,轻道,“后背有些疼。”
周围的人立即又多了许多,指着秋小风,“年轻人真不懂得悠着点,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
“哎哟,这么个美人你也忍心下得去手!”
“你还不快伸手抱住啊!”
“孺子不可教!”
秋小风被误解,周遭的声音念叨着他脑袋瓜子疼,气鼓鼓地对着东篱嚷了一句,“疼死你算了!”
他这一声差点震得东篱耳朵也聋了,身子微微颤了颤,软软糯糯的发出几个不成字的音节。
那周围的喧嚣声立即又大了几分,美人如此柔弱在你怀中,你不好生怜惜也就算了,还这么大凶大恶的,一点也不知道珍惜,你看看你都把美人吓成什么样子了,美人不哭,来我怀里!
秋小风也不管那匹马了,将东篱就是这么一推,推开半步远,伸手拽住他的手腕儿就往前头走,东篱被他拖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却见秋小风皱着包子脸,脚步生风,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他的手腕被他掐得有些疼,恐怕被勒出了几个手指印。
秋小风眼见前头一家医馆,便也不管不顾将东篱塞进了门中,就是那么一推。
那医馆的老大夫吓了一跳,这么大阵势是要杀人?他虚着眼睛,好不容易才看清了,打量了两人几眼,有些迟疑的开口,“二位是要诊病?”
秋小风把东篱拖过来,让他坐在凳子上,指了指他的头,一本正经,“他脑子有问题,给他看一看!”
东篱蹙起了眉头,轻斥了一句,“小风……”
那大夫很是为难,这两人倒像是闹了什么别扭,如今闹到这医馆来若是砸了他的店,叫他如何承受得起。这老人年过花甲,额头上一条条皱纹如沟壑,如今再皱起来,却连眼睛也看不见了。
“这这这……”
“其实是他背上有伤。”秋小风又道。
“老夫、老夫只能先诊脉了,请这位、这位这位夫人……”
秋小风差点笑成了狗。他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一手将药柜子捶得哗啦哗啦的响,欢快极了。
“我是男子。”东篱些微眯起眼睛,恐怕是这头发没绑起来,这般散落着才叫人认错了,若是平日里怎会有人如此有眼无珠。他却并没有伸出手腕去,只是道,“你只需抓几服药便可,其余不可多问。”
他又变成这副样子了。
秋小风再也没有丝毫笑意,打了个冷颤,心里也没有底。他可是魔教教主,生杀大权,罔顾生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是、是是。”那大夫像是识眼色的,便拿出一只笔,打算记下。
秋小风站在边上,眼见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慢慢渗出,他手指藏在袖子里,想必也是捏成了拳头。难道那后背上的伤真有如此严重?秋小风没看过他的伤势,心里又有些迷惘担忧。
连忙对着那大夫道,“他背上有伤,请大夫看上一看!”
那大夫看了看秋小风,此人倒是好说话,只是,当他又去看东篱是,却觉得此人眼神微妙,稍微眯起,带着一阵不可捉摸的寒意。仿佛只要不以他的意愿做事,他便有办法叫你永世不得翻身似的。
“这、这……”
秋小风又跑过去关了那医馆的门,屋子里暗了许多,只有从窗户里透出一点儿亮来。
“老夫、老夫只懂些微皮毛医术,实在是不能胜任,请二位……”
“大夫,你别谦虚。”
秋小风说着就要去拉东篱的衣带。
东篱一把抓住了秋小风的手,使得他停下了动作,冷道,“小风,你得意忘形了。”
秋小风觉得抓住他手的手心滚烫,仿佛连他的心也烧着了一般。原本昨夜里他就烧得厉害,想必是伤口感染,今日一阵折腾,想必已经是勉励支撑,如今还来逞什么威风。
秋小风伸手覆上他的额头,果真又烫起来了。
“你今天不脱也得脱!”秋小风恶狠狠地道,说罢就三两下去解了他的衣带。东篱也不说话了,也不阻止他,只是那衣带一解开,一阵凉意便往身子里钻,使得他有些冷。秋小风将他的外袍拉下来,只是里衣已经血迹浸湿,黏在伤口上,就这样拉下来,一定很疼。
秋小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瞟到了自己那被折断的尾指上。他心中忽然生起了一阵阵恶意。秋小风弯了弯唇角,目光有些呆了,只是东篱背对着他,一点也看不见。秋小风便装作不知道似的,将里衣扯下来。
东篱只是蹙起了眉头,轻轻咬着下唇,指甲陷进了皮肉里。秋小风忽然生出一种毫不尽兴的感慨来。他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又继续这动作。
那大夫看不下去,踱步过去,将秋小风推开一步,骂道,“你这样拉,不是把皮肉又撕开,可得疼死人了。”
秋小风幡然醒悟过来,心中有了些许内疚,道,“我我我、我不知道……”
只见那露出的一片皮肉已经血肉模糊,血迹不断渗出,止也止不住似的。
那大夫医者父母心,果真也是位医德高尚的,只得慢慢地将那黏着的布慢慢取下来。只是东篱却一个字也不多说,兴许是忍痛不敢出声,害怕一出声就发出软弱的话来。
那大夫又招呼了小童,到了热水过来,小心翼翼用棉帕擦拭清理着伤口。秋小风这才看清了,东篱后背接近肺部左右的位置,有五道深刻的划痕,四周的皮肉都被划开,近乎成了外卷的样子,微微发红,有些地方甚至些微化脓了。那大夫摇摇头,道,“若是你们在晚来几天,怕更是来不及了。”
那大夫用药粉轻轻洒在伤口上,又用纱布包扎起来,只是很快那血迹又将雪白的纱布浸湿,染成了一片红,像是豺狼张开的嘴。那大夫勉勉强强地止住了血,又抓了抓胡须,道,“这伤不是普通得伤,想必出招的人带了内力,使得血脉受损,难以愈合。幸而这位公子内力深厚,所受内伤还不足以要命,只是若拖得久了,难免元气大伤,再难恢复。”
“那怎么办啊?”秋小风急慌慌地抓着那大夫得袖子问。
那大夫摇头,有些惋惜,“只是老夫不懂什么内力武功,实在是没有办法。老夫听闻恭神医在这城中,你们若是有缘……”
“恭神医在何处?”
“只听闻是在絮麟谷中,别的也不知了。”
“絮麟谷在何处?”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