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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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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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射出。那箭飞速掠过人群,人群中一阵惊叫,那箭却一个人也没伤着,噔的一声,牢牢地钉在了远处一支高高的旗杆上,箭羽不住地晃动。众匈奴贵族不由得一阵欢呼雷动。

且鞮侯单于沉下脸来,道:“右骨都侯,我在宴请客人,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的贵客?”说完,又用汉话对李陵道:“李将军,别见怪,他就是这么个坏脾气……”

李陵一语不发,垂着眼帘,好像根本没听到右骨都侯的挑衅,只是拿起酒壶,继续自斟自饮。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酒壶。

李陵抬头,看见一个头戴鹰形金冠、身形瘦高、面容冷峻的人站在他面前。

“我知道你都听得懂!”那人用一种低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久居陇西,精通胡语。别装聋作哑,是男人就把他比下去!”

李陵斜瞟了他一眼,道:“你是谁?”

那人道:“卫律。”

李陵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卫律的声音更低了:“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要做成你想做的事,就要先赢得你的地位!”

李陵道:“你说什么?”

卫律已不再回答,若无其事地向别处走去。李陵盯着他的背影。

啪的一声,一副弓箭拍在了李陵面前。李陵抬头一看,站在面前的是刚才那跳舞的少女拓跋居次,这弓箭就是她拍下来的。她眼中有一种坚定和期待的神情,李陵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慢慢掠过周围那些匈奴贵族,个个都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的眼神,且鞮侯单于也有些期盼地看着他。

李陵轻轻叹了口气,拿起那副弓箭,掂了掂,摇摇头放下,从旁边地上拿起自己那张样子看起来已经很旧的黄色大弓,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箭来,很随意地弯弓搭箭,几乎还没怎么瞄准,就一下射了出去。

嚓的一声,木屑纷飞。

李陵的那支箭,不偏不倚,正好将右骨都侯的箭整齐地劈为两半,随后穿木而过,飞出数丈方才落地。那旗杆晃了晃,咔嚓一声,从箭射穿之处折断倒下。

一阵死寂,很久以后,人群中才爆发出比刚才更惊天动地的欢呼:“神箭手!神箭手……”

拓跋居次眼睛发亮,抱住李陵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又将自己颈间的玛瑙珠子摘下套到李陵的颈中,然后便咯咯笑着逃开了。

单于哈哈大笑,向瞠目结舌的右骨都侯道:“看到没有,连我的女儿也看出来了,谁是真正的英雄。”又转向李陵,举杯道,“来,李将军,让我们……”

“别叫我将军,”李陵低声地道,“我原本就只是一个骑都尉,并且现在已不是了。”

◇◇◇◇

时间一天天过去,李陵终日百无聊赖地带着几名亲信飞鹰走马,四处游猎。

开始,还有一些匈奴贵族对他感到好奇,想跟他搭讪。但渐渐地,他们发现这个年轻人只对游玩打猎感兴趣,跟他聊行军用兵之道,他往往心不在焉。他那百发百中的箭术,都用在飞禽走兽上了。

时间一长,他们终于对这个据说曾以区区五千之众力敌八万精兵的年轻人失去了兴趣。

秋高马肥,蹛林大会。

匈奴各部贵族骑着自己最好的骏马,各率一部人马,奔驰于林木间,击鼓呐喊,将林中各种野兽惊吓出来,然后追逐射猎。大大小小的狐、鹿、獐、狍惊慌失措,被驱赶得无处可逃,向早已设下的埋伏圈冲去,被早已守候在那里的猎手射中毙命……

一年一度的蹛林之会,是匈奴贵族最爱好的游戏。既为课校人畜,也为聚会射猎,以示不忘祖先。

单于和卫律并肩站在山上,看着正兴致勃勃地指挥部下围捕一群驯鹿的李陵。

“他要是练兵也有这份兴致就好了。”单于叹道,“他练出来的兵是我所见过的最勇猛的。可现在他只对打猎感兴趣,单于庭的野兽都快让他猎光了。”

卫律微微一笑,道:“他还年轻,就让他先玩一段时间吧。大单于听说过他祖父打猎打昏头把一块石头当猛虎而射箭入石的事吗?他游猎的爱好大约是家传。对了,拓拔居次近来好吗?”

单于道:“你去问问李陵吧,他到现在还没碰过我女儿一根指头。这小子,在那边有相好的吗?”

卫律眼中掠过一丝警惕的光芒,但一闪即逝,若无其事地道:“他是娶过妻室的,可能心里还有点别扭吧。单于不用急,时间一长就好了。说到练兵,上回来归降的那个塞上都尉呢?可以请他来试试吗?”

单于不屑地道:“他?那个软骨虫,成天就会拍我母后的马屁!”

卫律道:“单于只是想让我们的人熟悉那边的战法,这个他也做得到。”

单于叹了口气,点点头。

卫律又道:“大单于,这段时间,您还是……少去李陵那里吧。”

单于诧异地道:“为什么?”

卫律道:“他的家人还在朝廷的监押之下,他是个孝子,只怕心情不太好。”

历年蹛林大会,尤以今年的猎获最为丰盛,因此一天下来,人人兴高采烈,意犹未尽。

入夜,草原上燃起堆堆篝火。被宰割好的猎物架在火上,越烤越香。众人炙鹿烤羊,谈笑风生。

一群人中,一位蒙面巫师坐在地上,敲着小鼓,用奇特的语调吟唱着祭歌。那巫师音色清亮,音调时而激越、时而婉转,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李陵站在人群外的一棵树下,静静地看着那唱歌的巫师,一语不发。

卫律托了一盘鹿肉,向李陵走去。

“为什么不吃?”卫律道,“你今天箭无虚发,大展神威啊。这次的猎物,只怕十之三四都是你一人打下来的吧。”

李陵依然看着远处,道:“我不饿。”

卫律道:“就算你不在乎,也给你帐中那个女人带点吧。”

李陵只是盯着那唱歌的巫师,道:“你好像管得太宽了吧?”

卫律把鹿肉放下,悠悠地道:“我是为你好。李少卿正当盛年,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摆在你帐篷里半年多,一次也没享用过。人家会怎么想?不是你下面有病,就是你上面有病!”

李陵立时收回目光,盯着卫律,道:“不近女色有罪吗?”

卫律耸了耸肩,道:“我没这么说。不过一般来说,想不利于人家父亲的人,确实是不愿意和那女儿发生感情的。”

李陵眼中寒光一闪,道:“你刚才一直滴酒不沾,一般来说,心里有鬼的人,确实是怕酒后失言的。”

卫律淡淡地道:“这世上不能饮酒的男人不少,不能人道的男人可不多。况且我拒绝美酒,出自本性,不需要克制,不像有些人,半夜三更摸出穹庐,一盆冷水把自己浇个浑身透湿!”

李陵怒道:“你监视我?!”

卫律笑笑道:“说实在的,我挺欣赏你。你怕有朝一日对不住自己的良心,送到眼前的女人都不碰。现在这样的人不多了。不过,太有良心的人都干不成大事,你其实真不合适接这档子差事。”

李陵勉力镇定地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卫律向那巫师的方向一努嘴,道:“你怎么忽然对巫歌感兴趣了?”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因为你要找的人,就是被她救活的,所以你认为,她会知道那人的下落!”

李陵的神情有片刻僵硬,随即转过头去,看着远处人群中那正在歌唱的巫师,道:“我只是觉得她唱的歌挺有意思。你听她唱的:‘九头恶魔将九个头化为亮星,和太阳一般明亮。于是天上亮起了十个太阳……’这让我想起我们那边‘十日并出,禾苗焦枯’的传说。是不是不开化的民族,就只会抄袭汉家文化呢?”

卫律倒也不生气,双臂交叉抱在胸前,道:“嗯,是很有意思。她唱的是这里(文)最古老的神谕,相传起源于天庭的(人)一场战争,整个故事写(书)下来能有十几万字。可惜匈奴没(屋)有文字,所以只有一些天赋异禀的巫师才能传唱解说。这位大巫是在十五岁时发了一场高烧后,突然会唱这故事的。从那以后,她占卜医药,无所不精,名声越来越大。”

李陵道:“发烧发出异能来了,啧啧,真够能耐的。”

卫律耸耸肩道:“信不信由你,我向来自恃有过目不忘之能,可听她唱过好几遍了,还是记不住,那长度真不是一般人能背得下来的。像她这样获得异能的还非止一二。重病、昏迷、异梦……都会使一些人突然自发地会唱这漫长的故事,还能占卜治病,成为巫师。这种奇事,除了神授,无法解释。这里不比中原,巫师是要有真本事才能使人信服的。胡人不听花言巧语,只重实效。像栾大、少翁之流,也就只能骗骗你们那位英明神武的皇帝了。”

李陵看了眼那巫师,道:“你们称她大巫,她是这里最有名的巫师吗?”

卫律道:“是的,不过真正的读音是‘达乌’。胡语‘达’是伟大的意思。‘乌’就是乌尔根。乌尔根是匈奴最有名的巫师家族,世代以巫医为业,他们中最出色的巫师,才会被冠以‘达乌’的称号。因为读音,有时中原人会误以为是‘大巫’。不过也没大错,现在乌尔根一词,也差不多成为‘巫师’的代称了。其实巫师一词,在胡语中真正的读法是‘珊蛮’,少卿精通胡语,或者听说过。”

李陵点点头道:“嗯,那你们这位伟大的乌尔根,无师自通唱出的到底是什么故事?一定很精彩吧。”

李陵的声音里充满了戏谑,卫律却并不在意,道:“我只记得大致情节,说的是一场发生在天庭的战争。极北冰空有位天神,因为归属未定,引发了东方的最高神和北方的最高神的争夺。北方神战败,部下怀恨在心,化为九头恶魔,为害人间。神魔之间斗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大地被冰雪覆盖,百兽沦亡。人类饥寒交迫、疾疫横行,还被各种怪异的虫兽吞噬。后来恶魔虽被制服,却喷出洪涛恶水,淹没了苍穹大地。天神派出神鹰,降临世间,和一位女子结合,生下了人间第一位珊蛮。神鹰施展神技,诱导珊蛮,使其成为能通晓人神阴阳各界的万能神者,平息洪水,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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