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义很不高兴地瞪了埋头吃饭的亚亚一眼,对嘉伟说:「他叫许亚,十四了。从小在乡下野,没一点规矩。到这来也不长进,学不好好上就知道打架!早晚跟他那个爹一样!整天挂着彩回来,让邻居们看见还以为我打他!」
「爸,吃饭吧!」嘉伟拦住了越说火越大的父亲。许嫂白着一张脸,又不敢说什么。嘉伟清楚地看见亚亚捏着筷子的手因为用力而发白扭曲。
关于许嫂的前夫,嘉伟多少也听说一点。据说是个无恶不作的流氓,在他第三次被判了刑以后法院批准了离婚,许嫂把孩子寄养在乡下亲戚那里只身来到城市打工。
一桌人都沉默了,只有亚亚低着头用力的吃着碗里的白饭。许嫂心惊肉跳的看看周正义,又看看嘉伟,从一开始她就一口东西都没吃过。
心情很烦乱,嘉伟一心想早点结束这难堪的酒宴。「爸,我开车来的不能多喝酒,一会儿我还有个约会得早点走。」周正义点点头:「也对也对。嘉伟啊,你眼看就快三十了,自己的事要抓紧一点。我想早一天看着你结婚成家啊!」嘉伟不动声色的苦笑一下,围在身边的女人多的连名字都记不住,毕竟一个男人在事业有成又没有结过婚已经很难得了。何况还高大俊帅性情温和。只是很不凑巧,自己天生就不喜欢女人。这也是自己很少出入声色场所以至于风评绝佳的原因。但是内心的寂寞孤独谁知道呢?
胡乱的吃了一点东西,嘉伟起身告辞。父亲和许嫂都送出来,嘉伟站在门口回身礼貌的告辞。徐嫂赶紧从身后把亚亚拉出来,讨好似的叫:「快跟哥哥说话啊!这孩子笨,不会说话。」亚亚没有一点表情,垂着眼睛看地面。嘉伟温和的笑笑,第一次认真地看这个孩子,褐色的头发毫无光泽,明显的营养不良。而且修剪得很不整齐,嘉伟甚至怀疑是他自己拿着剪刀剪的。衣衫旧了也小了,手腕脚腕都露在外面,上面还有隐隐的伤痕。嘉伟看看他,忽然有点怜惜。他的父母给了他一个很糟糕的生存环境,自己的父亲又能给他多少温暖?面前这个还没成年的孩子却必须要承担不该存在的磨难,他又何辜
动了一点恻隐之心,温和的低下身子:「对不起,亚亚。我不知道你在,所以没有准备你的礼物。这个就送给你吧!」说着从脖子上摘下那条米色的真丝围巾挂在亚亚的脖子上。围巾上还带着温热的体温,亚亚别扭的扭扭脖子。除了母亲的手,对于别人的体温,只有在拳头打在脸上的时候才有机会感受到。面前这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让他本能的想抗拒。哥哥?他没这个福分!
「快谢谢哥哥,说啊!」许嫂没想到嘉伟会这样的对亚亚,又高兴又不安,赶紧推亚亚。冷冷的站着,亚亚明白母亲的难处,闷闷的说了一声:「谢谢。」嘉伟心里很沉,转过身告辞出门。周正义跟出来:「我送你。」
下楼的时候,父亲很高兴地大声说笑着。嘉伟知道父亲是迫不及待地要向邻居们表明,他跟儿子已经和好了,儿子回家了!心里沉重的想要大声吐气,嘉伟闷着头走路。周正义一直送到儿子的车前,沉吟了一下,低声说:「嘉伟,我知道你一直埋怨我,我也知道对不起你妈。错也已经错了,你就看我年纪一把没有多少时间了,经常回来看看,啊?」
嘉伟怜悯的看了一眼低下头去的父亲,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默默地点点头。
看着那个黑色的背影走出门,亚亚挣脱了母亲的手大步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一把扯下脖子上的围巾扔到了墙角。少来假惺惺的那一套!你是谁我是谁?你来了就像赏给我们母子多大的脸!母亲诚惶诚恐的样子像一把刀搁在亚亚心上。从懂事的时候起就看惯了母亲的眼泪和周围人的白眼,乡下的亲戚家那头猪都比他过得自在。母亲莫名其妙的又和一个老头结婚了,但是这个地方并不是他的家。亚亚看着周围的一切都觉得格格不入,生活上不习惯,周围人的指指点点甚至让他都不愿意从人多的地方经过。那个老头看他不顺眼,时不时就找个理由骂一顿。实际上就是嫌弃母亲拖着他这个累赘。亚亚沉郁的吐了一口气,不舒服又能怎样,总要活着。
拿出破旧的书包准备做作业。书包是洗得发白的绿色帆布包,被那些背着动辄上百块的名牌书包的同学们讥笑是要饭的。书包里的东西出了课本以外其他的东西都没法见人,只有一支钢笔是新的,那是妈妈偷着花十块钱给他买的。亚亚用力的咬咬嘴唇,铺开作业本。
作业本上都是粗重的红色叉,看得出老师的愤怒。今天的数学课上,老师愤怒的把他的测验卷拍到了黑板上。全班唯一一份不及格的试卷引来了同学们肆意的哄笑。「你看看你这点底子!你是从农村来的,基础本来就差,再把放羊娃的散漫用在学习上,你就只能成为这个班的累赘!」老师尖刻的话像锤子一下一下地砸过来,亚亚直挺挺地坐着,脸煞白。累赘,自己生来就是个累赘!同桌的女生脸涨得通红,强烈要求老师换座位,那种鄙夷的眼神好像要穿透他的身体。后面的胖男生起哄地嘲笑着,亚亚捏得发白的拳头挥出去了。在被打得嘴角流血之后,亚亚被叫到了办公室狠狠地骂了一顿。
门轻轻的推开了,许嫂小心地进来。手里拿着一点药水,心疼的坐在儿子旁边给他擦脸上受伤的伤痕。从来不问这些是怎么弄的,因为不问也知道。在乡下的日子,每次回去也都看见儿子这个样子。叹了口气:「亚亚,忍着点。等你长大了就好了。」
日子还是一样的过,嘉伟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消耗在公司的业务里。公司蒸蒸日上惹人艳羡,只是劳累并不能消除内心的无奈和忧郁,还有从没有被肆意释放过的饥渴。在那个绝世好男人的外壳下,没人看得见他的痛苦。偶尔的打个电话,或者回家一趟,但也是很快就走出来。那个家里的气氛实在不愿意多待。那个叫亚亚的孩子总是躲在角落里,偶尔的眼光撇到自己,是一种无法言说的隔膜。嘉伟也就更少回去了。
黑色的车子在黄昏的街道上行驶,嘉伟靠在后座上还在思索刚才的一份合同内容。忽然车子猛地踩了一下刹车,司机小张朝着车窗外大吼一声:「找死啊!马路上打架,小小年纪学点 好!」嘉伟转头看,路边几个穿着初中生校服的男孩子正在撕打着,却是好几个人对付一个孩子。一边踢打一边骂着:「打死你!野种还敢还手!」那个孩子已经被压倒在地上,还在拼命的反抗。
嘉伟示意小张停车,这些孩子太过分了!跨步下车重重的关上车门,嘉伟几步走到打架的孩子跟前,喝道:「你们给我住手!」那几个孩子吓了一跳,回身看时,一个高大的男人正威严的看着他们。嘉伟突然发现,被压在下面的男孩很面熟,亚亚!
一把把还压在亚亚身上的那个粗壮的男孩拎起来扔出去,嘉伟怒容满面:「为什么欺负他!」嘉伟想把亚亚拉起来,然而没等他伸手,亚亚身上的压力一松,立刻就像小野猫一样蹿起来直扑面前的一个男孩。一声不吭按在地上扬起拳头就揍,打得那个男孩杀猪似的喊。其他的男孩慑于嘉伟的压力,直直的看着不敢再动手。嘉伟偷偷的苦笑,伸手把亚亚拉住。刚才挨揍的男孩爬起来哭着骂:「野种!乡巴佬!」
嘉伟浑身一震,顿时明白了眼前这个孩子是处在怎样的一个环境中。同时也明白了,亚亚身上不断出现的那些伤痕是哪来的。紧紧握住亚亚拼命想挣脱得手,嘉伟严厉的冲着那几个男孩说:「你们记住,他有家。我是他哥哥,不会容许他被欺负。如果再让我知道有今天的事,别怪我不客气!」
几个男孩子跑走了,亚亚用力地挣脱了被握住的手腕。捡起被扔在地上的书包,转身就走。嘉伟一把拉住他:「亚亚!」亚亚冷冷的站着,不回头也不说话。嘉伟一时都不知道怎么跟这个孩子说话。想了想,和蔼的说:「我送你回家吧!」亚亚用力地摇摇头,甩开嘉伟的手跑远了。嘉伟无可奈何地叹口气。
回到车里,司机小张赶紧问:「这个孩子是谁啊?」嘉伟苦笑一下,就是啊,他是谁啊?那双冷冰冰的眼睛怕是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走吧!」
回头看看,远远的那辆黑色的大车子已经开远了。亚亚脚步慢下来。校服是新买的,妈妈要钱的时候为难的样子还在眼前。现在新校服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那个人会骂,妈妈会为难。讨厌透了这个家!讨厌透了这个学校!讨厌了周围的一切!亚亚狠狠地踢开了脚边的一颗石子。离家已经不远了,亚亚故意拐进了旁边的岔路。
顺着幽静的林荫路慢慢地走,从这里需要绕一个大圈才会回家。高大的梧桐沉默的站着,初秋里掉落的黄叶在脚下沙沙的响。亚亚专注的踩着,那轻微的声音很动听。
忽然,一阵音乐声飘了出来。混杂着的还有人高声喊节奏拍手,脚步踏着地板的震动。亚亚好奇的紧走几步,一段半人高的铁栏杆围成的墙里,明亮的大玻璃窗里是一群翩翩起舞的少年。女孩子们白纱的短裙随着脚尖的跳动上下颤动着,粉红色的芭蕾舞鞋靓丽的闪动。男孩子挺拔清秀,黑色的练功服紧紧地包着身体,轻灵的做着旋转跳跃。修长的手臂划出优美的弧线。
这是一个梦幻里的世界,美丽得让亚亚张大了眼睛。钢琴流畅的音乐,肢体优美的舞动展现了他从未见过的美,亚亚被深深地吸引了。为了看得更清楚,亚亚攀着铁栏踮着脚。痴痴地看着,静静地听着,突然展现在他眼前的美丽瞬间俘虏了他。
一直看着舞蹈室里下了课,那些精灵一样的男孩女孩们说笑着小鸟似的飞出来,走向各自的方向。亚亚贪婪地看着,潇洒的秀丽的幸福的少年们,直到他们消失在视线里。
天已经黑透了,亚亚恋恋不舍地往家的方向走。
刚刚敲了一下,门就开了。许婶焦灼的脸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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