躯体负荷不了,变会回溯成稚子模样,直至伤势稳定才得恢复。
阿二再说:「回春功不但能逆天回春,更有洗髓疗骨的功效,他身躯这般璞归真,也是暗地里正在自行疗养的缘故。」
「会不会有事?要不要紧?」云倾连忙问。
「不碍事,睡醒便好。」阿二答道。
云倾这才松了口气。他又摸摸小春肥肥短短如莲藕般的手臂,心里喜欢得紧。只要知道小春没事,那便好了。
阿二一直在他们房里没离开,云倾觉得奇怪,瞥了阿二一眼,阿二不走,云倾也不理他了,径自玩起小春来。见小春越睡嘴越噘,云倾眼里的笑意就越深。
「赵小猪、赵小猪!」云倾边戳边轻喊着。
小春翻了个身,小拳头握得紧紧,身体呈大字打开,咕哝了几声被吵得有些不悦了。然而这模样,却是叫云倾怎么看怎么喜欢。
阿二咳了声,云倾不理,阿二再咳了声,云倾才又瞥了眼,问道:「怎么?」
「那日在竹林里,谢了端王陛下舍身搭救。」阿二垂眸道。
「不用,是小春让我救的。」云倾不以为意。
阿二顿了顿,再说:「一直以来原本是小春替你治伤,这次小春厥了,师父便来看过,他说你与小春几经生死、内伤皆重、受创甚剧,小春用药虽已十分到位,但几年内要让你与他完全康复仿若常人却也是难,若你愿意……」
阿二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说道:「这是神仙谷绝学之一『春功功』一到十层的口诀,习得回春功,加上小春医术,至多半年……」
阿二缓缓说着,云倾静静听着。
最后阿二说:「……你没醒之前,小春同我谈过你的事……云倾……都是一家人,其余的我也不说了,以后有不了解的地方,找二师兄成了。」
说罢,阿二淡淡笑了笑,离了他们的厢房。
云倾有些怔愣地抬起头来,望着阿二离去的背影。
这人不叫他端王殿下,而是同小春般,与他姓名相称了。
有种奇怪的感觉从心里缓绥生出来,不知怎么地,云倾又想起小春以前说过的话,『人的心,是肉做的,谁待他好,他便会记得……』
胸口涨涨地,云倾下意识抓紧了衣襟。
他从没有过家人……
是以他不明白如今这三个字,为何会让他眼眶灼热……
小春醒的时候,云倾正在穿衣裳,不似宫里奢华万金的料子,穿在身上却出奇地柔软舒适。
穿衣时悉悉窣窣的馨响引起了小春注意,刚睡醒的小春视线模糊,往那声音方向望去,低低喊了声:「云倾。」
对方应了声。
小春揉了揉眼,往云倾方向望去。
而后又揉揉眼……
再揉揉眼……
小春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不敢置信自已看见了什么。
竹屏风前站着的是个粉妆玉琢、皓齿朱唇的娃娃,穿着的是月牙白底绣浅银暗花的衫子,脚踏同色滚银边小短靴。
小春细看那娃娃眉目,尖尖的下巴,圆润润带着雾气黑白分明的眼眸,弯弯的两道秀眉,小巧秀致的鼻子,粉嫩嫩轻启欲言又止的菱唇。
这么一个精致的粉团小娃儿白皙通透得像是天上来的,不染半点俗世尘埃,叫人连碰也不敢碰,轻轻磕着了,都像是会亵渎对方般。
可在细细一看,喝,那眼那鼻、那嘴那眉,怎么有八九分似曾相识。
拼了命揉眼,再用力狠狠看。
奶奶个熊!这粉团娃娃不是他家云倾是谁!
「再揉当心眼睛瞎掉!」云倾急忙走过来,抓住小春的手。
小春顺着云倾抓着自已的手往下看,惊得又爆出一声:「奶奶的这怎么一回事,连我也一起缩了?」
「你内伤未愈,受了惊吓昏倒便缩了。我缩是因为回春功有洗髓疗骨之能,阿二给我心法口诀助我疗伤。」云倾三两句总结一切。
「咦?」小春眨了眨眼,愣道:「回春功有这功效?我怎都不知道?」
云倾道:「因为授课时你没听。」
「啊……」小春了然点点头,「的确,我以前就只待在药房里练药……」
而后小春话说到一半,目光放在云倾身上,又缓缓地呆住了。
「……」云倾等了好一会儿,叫人。「小春。」
「欸?」小春应了声,而后对着粉娃娃模样的云倾傻傻笑了起来。
笑什么?」云倾觉得奇怪。
「没有啊!」小春又笑,跟着执起云倾的手摸了摸,又软又滑,嗅了嗅,还是一样的好闻,放在口里咬了咬……欸……好软好软啊……到最后,小春连自已缩回娃娃模样都不计较了,就抱着和他差不多大小的云倾,一直呆呆傻笑。
「……口水流出来了。」云倾说。
「好。」小春还是望着云倾笑。
云倾这模样他可从来没看过,软软的、小小的,完全没有以往的霸气厉气,是不是人小了那些东西也飞散无影,小春望着云倾稚气的脸庞,心里不会形容,就觉得这人这么小这么软、粉团子似的,多可口便有多可口。
实在忍不住,小春又往云倾脸上咬了一口,笑得合不拢嘴。
「美人──」小春语无伦次地说着。「小美人──」
奶奶个熊啊,活到现下他第一次觉得,这回春功好啊──用在云倾身上更是一等一的好啊──到底是谁创这门功夫的啊──改日定备清香三炷前去拜一拜的啊──
「小春……你怪怪的……」云倾说。
这赵小春从来未曾对他主动搂抱过,今日这般失常更是罕见。不一会儿,更在他怀里钻来钻去,像虫子似地,竟静不下来。
「呵。」小春笑了声。
隔日,窝在厢房里许久不曾出现的两人露面时,正在大树下和师弟下棋喝茶的小三嘴里一口水喷了。
小春和云倾两个人……不、两个小娃娃,个头还不到他的腰,两个小孩子就这样手牵着手走了出来,穿着一模一样的月牙色衫子,踏着一模一样的月白色小靴,要不是认出了这二人熟悉的轮廓,小三还以为哪家的娃娃走失了,跑到他们神仙谷来了。
见小三发愣,小五小六目光随师兄去,见着后也「呀──」地叫了声。
师父坐在躺椅上睡得正香,阿二拿着把大扇子替师父挡阳,见况提了几句,说道是云倾为救他旧疾复发,师父传了他回春功,这些天在房里休息。这才让几个师兄弟明白了。
「难怪好些天没见着你们,还以为小春又忍不住溜出谷去,顺道带上端王了呢!」小三瞪着大眼睛说。
「欸,还叫什么端王,叫云倾。」小春笑嘻嘻地说道,看起来心情很好。
「呃……云倾……」小三说了声。
小五小六也高高兴兴喊了声:「云倾弟媳妇儿──」
云倾顿了一下,「嗯」了声,算是应了。
小春得了云倾这声应,可乐了,笑得嘴都快裂,怎么也合不拢。
「云倾下棋不,过来玩玩,帮帮师兄。」小五朝云倾喊着。
这几个师兄弟一听见云倾是为救二师兄而出事,心里也有些急,只想瞧瞧云倾有没有事,于是多看了这人几眼。后来瞧小春笑得那副模样,便想云倾若有事小春是会哭的,哪还笑得出来,这才放下了心。
至此,稍早那还存有一丝丝芥蒂也随之烟消云散,再也没了。
小春拉着云倾往树下走去,低头看着棋盘,而后揪揪云倾。
「到谁了?」小春问。
「我们。」小五小六说。
棋上黑白子厮杀,但明显五六的白子落于下风,眼看几乎要全军覆灭了。小春朝云说:「你会下棋吗?帮帮五师兄六师兄吧!」
云倾望了一会儿棋局,皱眉想了片刻,拾起一枚白子,一落,便落在全局关键之所,破了黑子的包围。
「怎还有这样的!」小三可嚷了。
「就有这样的!」小五小六朝小三得意地喊了回去。
他二人将石椅子让给云倾,起身时还不忘用衣衫下襬擦擦,想必是记得云倾的习惯,云倾顿了一会儿,始终还是坐了上去,算是接受了五六的好意。
只是石椅子过高了,云倾一坐,双脚便悬空,那模样叫小五小六心揪了一下。没了端王架势的云倾,看起来不过是个四五岁的漂亮娃娃,可就叫人目光放不下,忍不住一直看着一直望着,心里直喜欢起来。
小春边看边笑,偶尔还暗自得意「嘿嘿」两声。
师兄们喜欢归喜欢,可就没办法向他这般搂着小美人,亲亲小美人啦!
小春椅在云倾身旁,看着他的白子势如破竹挽回形势攻陷黑子,神仙谷里棋艺最好的小三被打得哇哇叫,就算二人手连手也从未赢过小三的五六则拍手叫好。
小春望了眼正在替师父遮阳搧风的二师兄,阿二微微点了头,小春收回视线,整个人像没了骨头似地赖在云倾身上。
云倾则一手揽他一手落子,嘴边隐约有着笑意。
春了,落索的枯枝都发了新芽,让寒冬离了神仙,虽还有点萧瑟凉意,那沁骨冷凉却不会停留太久。
仰头,绿叶缝隙中看得见碧蓝如洗的晴空,辽阔深远,万里无云。
谷里养的鸭子偶尔叫个两声,母鸡带着小鸡子一路咕咕卿卿地拾着碎米过去,小黄狗跑到云倾脚边嗅了嗅,盘据蹲下,云倾一僵,白子落错了地方。
小春见况大笑。
云倾脸色一黑。「笑什么,你帮我还是帮他。」
「当然是帮你啊,小心肝──」师父睡着看不见,小春大胆地搂着云倾,朝他粉嫩嫩的脸颊啃了一口,全是口水,却惹得云倾笑了。
小三噎了一口,也随着下错了地方。
后来的几天,师父突然对阿二说:「最近好像没听见小猫叫声了,那猫不知是怎么了……」说罢,似乎还想出去找找,就怕猫是不慎给外头的药彘吃了。
阿二咳了声,想起昨日小春声泪俱下对他说的话:
「我同云倾说既然咱们都小成这样……那里……咳……也小了……为了养伤就休息个把月别揉面团了吧,他却说不成。我又说,可晚上传出的动静太大,师父都听见了,可后来……呜呜呜呜呜……后来,云倾竟然拿布把我嘴巴塞了,不许我拿下来,又用绳子把我给绑了,说是这样就不怕有声音了……二师兄您说,这么没日没夜地来,我们两个人的伤何年何月才会好全啊?!」
阿二顿了顿,叹了口气对师父说:「猫在云倾那儿,兴许是他想了法子,所以晚上不叫了,给师父一个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