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另一位肇事者,当场就被那投往自己的、毫不掩饰的火辣目光给震住了。
他刚在阿芙洛狄特眼里见过类似的神情,当然不会错漏掉里头蕴含的信息。这不仅是一种对自身实力的强大自信和不可一世,也是针对他的那该死的志在必得,甚至还掺杂着些许恶心的兴味和不折不扣的倨傲……
之所以叫他感到万分诡异的是,这道灼人视线的主人,竟是一头山羊。
——一头气场十足,与霍斯相撞后还毫发无损,一派轻松地跟他们对峙的山羊。
“咴咴。”
隐隐嗅到了灾难的味道,霍斯不安地拱了拱他。
阿多尼斯安慰地抚摸了下它的微颤的背脊,继续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头陌生的山羊。它漂亮得非同寻常,不仅是霍斯的那种油光水滑,而是绸缎般的奢华贵丽,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对金光闪闪的犄角,上头刻着繁复的纹路,似是被厚爱它的上天晕染上的一层辉光。
单凭这点,它就有足够的资本成为叫每个猎人都魂思梦萦,梦寐以求的猎物——
前提是,它真的是一头山羊。
仿佛清楚他在观察着自己,山羊敛起直勾勾的视线,得意地微侧着修长的脖颈,好更完整地炫耀着自己的柔亮华丽的毛色。
阿多尼斯便看到了,正卧在它背脊上的猎物的具体面貌。
——那是一位双眸紧闭,脸色煞白,穿着一袭织工精致的长裙,领口凌乱,红痕遍布的酥胸半露,却无损她那份清纯美丽的金发姑娘。
阿多尼斯眼角微抽,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想知道那红痕的来历,更不想知道,好色的山羊在制造那些痕迹时,到底有没有记得恢复本体……
他仍然是面无表情的,心里倒是逐渐了然,又慢慢转为凝重。在等待霍斯伤口彻底愈合的当头,他不再与这头诡异的山羊对眼,而是仰着头,遥遥地看了眼奥林匹斯山的方向。
要是没猜错的话,运气非常不好的他极有可能是不慎闯入了某位高阶神充满情趣的绑架活动,而且从那久久不愿离去,摆明了‘对你感兴趣’的态度看来……对方的狩猎范围颇广,不局限于娇美可人的纯洁少女。
他无法确认这位为了泡妞不惜丧心病狂地变成牲口的神的身份,因为除了寥寥无几的那几位洁身自好的神祗外,多半都具备充分的动机和能力来实施。
不幸中的万幸是,对方嘴里已经叼了个现成的牺牲品——阿多尼斯想,刚大快朵颐、饱餐一顿的雄狮的攻击欲是公认最低的,他必须利用这短暂的安全期,尽快离开这神设的‘爱巢’,而不是不自量力地去救这位因戒心太低被捕获了的可怜女孩。
不过算戒心高了,最后也逃不过被垂涎她鲜美肉体的神所强加在头上的命运。
每当这种时候,阿多尼斯就特别希望能多出几位像阿芙洛狄特一样出身的神祗——最起码每一位她们的出现,就意味着一条危害众生的生殖器遭到切除。
远处是浪花翻滚,是海水浩瀚,天上是斜阳西下,红霞漫天。
——穿着熠熠的盛装,英武的光明之神阿波罗即将结束一天的巡视,哀愁的夜幕女神默默地掩去被太阳战车掀起的滚滚烟尘所遗下的堂皇。
在思绪经历一番百转千回后,植物神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走吧,霍斯。”
他坦坦荡荡地收回搭在已然完好如初的原伤口处的手,声调温柔,像是他刚刚什么都没想到、没猜到似的从容不迫,仅仅是经历了一场无足轻重的小意外罢了。
山羊舔了舔下唇,微眯着眼,肆无忌惮地欣赏这误闯了他精心布置的囚笼——克里特岛的糊涂旅者,偏偏是个漂亮得连新坠枝头的初雪都自愧不如的青年,肌肤雪白晃目,五官如雕如琢、流光溢焕,尤其那睡莲花瓣般柔软的唇叫神都无法矜持、只想一亲芳泽。
不只是美丽绝伦的形骸,他内里的美质也同样让人心驰神往,就像一副圣洁得令观者惊叹的油画,又充斥着与精致联系紧密的脆弱矛盾的勃勃生机。
让在背上昏睡的欧罗巴相比起来都为之黯淡失色,叫自己都不忍心对他动怒。
——只可惜他刚通过计策得到了欧罗巴,若不好好享用,未免也太对不起最近的辛劳。
唯有先放他再自由一会了。
线条流畅的纤细腰肢一弯,展现出杰出的柔韧性,优雅地跨上了马背。
只是个很简单的上马动作,阿多尼斯淡定地无视了开始徘徊在臀部一带的、暗示性满得连‘调情’这个词都无法容纳、时刻能溢出的贪馋目光,拍了拍伙伴的颈子,霍斯也半点不娇气,颤颤巍巍地就站起来了。
它试着走了几步,确定伤口无碍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加快了节奏,在海之仙女的帮助下,它淌着浅滩一侧的海水离开了这处岛屿,让阿多尼斯感到芒刺在背的视线终于彻底消失了。
“好了,我的好伙伴。”阿多尼斯苦笑着,冲不解地甩着发辫般的尾巴的霍斯喃喃低语:“在互道晚安之前,必须想想办法了。”
第四章
霍斯是忠骨铮铮的好同伴,却不是位足智多谋的先知,灵敏的听觉捕捉到阿多尼斯的叹息后,它只减缓了踏踏的频率,困惑不解地扭过头来瞅他一眼。
意思是:嘿,是不是我跑得还不够快?
“不是你的问题。”
阿多尼斯失笑,抚摸着它的大脑袋,考虑到自己缺乏相关经验,决定先停下来,问一问在森林中栖息的水仙女。
年岁最长的薇安的脸上,被流失的时间划下了沧桑的痕迹,碧色的眼底沉淀的是智慧与稳重。她不会因俊美俏丽的外貌而对植物神着迷,却会对遭遇不幸征伐的美丽心生怜悯。
听见阿多尼斯的呼唤后,一直观望的她不疾不徐地自晶莹的泉水里走了出来,向他致敬问号:“夜安,阿多尼斯殿下。请问你为何呼喊我的名字?”
“请不要称呼我为‘殿下’,”阿多尼斯态度温和,语气诚恳道:“我已如病入膏肓的患者,对未来的走势一筹莫展,不得不请你劳神为我解惑,指点迷津。”
薇安不置可否地颔首,既然阿多尼斯态度谦逊,她也投桃报李,直接将自己从星辰变幻的轨迹里窥得的信息道出,并不装得高深莫测:“你是想问纠缠不休的白鸽,还是妒火中烧的兀鹰?”
白鸽和兀鹰分别是阿芙洛狄特和阿瑞斯的圣鸟,阿多尼斯无可奈何:“两者皆有。”
薇安摇摇头:“哪怕你避若蛇蝎,她也只会将这视作表演一往情深的动力,拮取唇瓣上甘蜜的喜悦,可不会因你不虞的蹙眉就变得苦涩。”
“盈满的蜡油终会耗尽,再美的容颜也有凋零的一天,”阿多尼斯何尝不知道,抗拒的态度会让在情场上无往不利的阿芙洛狄特激起求胜心,可他就算是做戏,也无法想象一个舍弃尊严的自己乖顺地任她攘夺:“我曾愚蠢地想过,能否寻求那位威猛不屈的战神的帮助,让我从她的视线中隐匿,毕竟美的化身是他心仪的爱人。”
薇安福至心灵,微笑道:“被点燃了屈辱火苗的阿瑞斯殿下远没有你想象的仁慈宽宏,比起大费周章地替你寻觅藏身之处,恐怕会选择一劳永逸地加害被她深爱的你。”
阿多尼斯:“确实如此。”
不过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实施,他就被有勇无谋的野猪给袭击了。
“不过,他们会不可自拔地受到你的吸引,辗转难眠,其间也有你的原因,”薇安含蓄道:“娇艳欲滴的玫瑰,难免让人升起采摘来珍藏的欲念,鲜活的美呈现于前,心底总有爱意萌芽。”
“快别叫他们滥用爱情的名义,它要是拥有意识,大概是宁可自我毁灭,也不会被自私和霸、权所沾污的。”阿多尼斯冷淡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十分乐意舍弃这样的容貌。”
哪怕是低阶神,自愈能力也足够强大,偏偏又不受控制——单留下吓人的伤口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深可见骨的一刀划下去,除了营造出剧痛外,不到半天就自行合拢,完好如初了。
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刻,他或许只能把自己永远变成一株如母亲般的没药树,来个眼不见心不烦。然而就是这么点少得可怜的逃避空间,还得建立在那些闻讯而来的高阶神会大度到不强行把他变回来的前提上。
这同时也意味着他将永久失去驰骋林间,负箭狩猎的自由。
薇安沉默了。
阿多尼斯想了想,问:“若是前往奥林匹斯山,有幸得见雷霆之杖的主人,我可否请求他为我的自由归属断得一份公允?”
“阿多尼斯殿下。”夜空星芒闪耀,薇安犹豫了下,终究是残忍地点出了那颗徐徐接近的星星:“你目前最大的忧虑,不是难以将你羁绊的火星与金星,而是途中遭遇,并且被你深深吸引的那位杖顶雕鹫的木星之主。”
“……”
阿多尼斯仿佛看到一道惊雷凭空落下,霎时斩裂了他犹存的侥幸。
那头色眯眯的山羊……
果真就是声名赫赫的众神之王宙斯?
她同情地看着面露厌恶的植物神,尝试宽慰道:“为何不前往神秘的深海,寻求波塞冬殿下的庇护呢?”
“感谢你的建议,”阿多尼斯的神色很快恢复如初,强压下怒意,平静而有礼地笑了笑:“我会慎重考虑的。”
薇安颔首。
“那么,再会。”
——如果有他翻身的那天,他一定也天天去抢婚,一抢抢两个,扔一个丢一个。
不欺负毫无还手之力的普通人类或者低阶神祗,得专盯着那些放荡不羁的高阶神抓。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薇安捻着裙袂,向那翩翩远去的背影一丝不苟地行了礼,叹气着自语:“花儿低着头,因为替你伤怀;夜莺停止了歌唱,因为被染上忧郁;连草上的露珠都颓然地坠落……阿多尼斯,即便是在天黑尽了的此刻,也愿你迈上坦途,不会摔倒。”
阿多尼斯虽然听不见她祝福的吟唱,却能感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