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慧啐道:“呸,你自己不痛快,又拿人乱骂!凌辰陪着路英在笼沙轩喝茶。”莫天悚莞尔道:“今天也不知道是谁在乱骂!你别想偷懒,一起去吧!”
路英五十多岁,一脸虬髯,说话嗓门很大,直来直去,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粗豪,但是莫天悚和他寒暄过后就知道这种印象一点也不准确,此人粗中带细,不可小视,微笑道:“路舵主一定要见莫某,不知道为了何事?”
路英看看凌辰和田慧。莫天悚笑道:“都是好朋友,舵主有话直说无妨。”
路英的声音忽然低下来,道:“听说三少爷想找一个说话声音尖细的老头带着的小姑娘?我知道两个人,和你们要找的人很像。但是在我说出他们在哪里之前,我想三少爷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莫天悚点头道:“你说!”
路英道:“现在朱记弄得我们兄弟没有饭吃了。三少爷能不能帮我们想想办法?”
莫天悚道:“我的确很着急想找到那两个人,可是朱柏走的是督粮道的路子,我不认识,能帮你们什么?”
路英低头道:“天下除漕粮以外,还有很多货物可以运。我们从前任扬州知府手里总还能接到一点朱记剩下的生意,可是何知府到任以后,对于运货之事一点也不管,我们也巴结不上他,就快连稀饭都快没吃的了。”
莫天悚沉吟片刻后点头道:“我可以去帮你们说说,但是有用没用我可不敢保证。其实除官家货运以外,你们还可以接一些别的生意来做啊。”
路英道:“只要三少爷肯去说,成不成我们都很感激。别的生意赚头少,赶得又急,做也没有太大的意思。”
莫天悚莞尔,运送漕粮时间长的可达半年之久,进京的粮食都会出现霉烂现象,眼前之人一定是被漕粮喂肥的老鼠,淡淡道:“意思不大也总比饿着强。”
路英笑笑,竟然并不相逼:“何大人到任后除留心政事以外,就只关心一个五六十岁,说话声音尖细的男人。我们想讨好他,也留意得很,可惜一直没有什么消息。这次黄家集发生盗案,水生先是让我们收集酒楼珠宝店的情况,接着又让我留意声音尖细,京城口音的老头外加一个姑娘,倒是让我想起一件怪事来。
“在扬州东南一个叫做小盘古的地方,有一座叫做太平观的道观,里面只住着十余个女仙长。据说她们可以辟谷休粮,平时用度极为简单,从来不沾荤腥。
“大约在三个多月以前,太平观中忽然来了一对祖孙,是一个很瘦的老婆婆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他们平常不怎么出门,但是自从她们来了以后,太平观的灵真仙姑便要隔壁的王阿牛每天去扬州城的酒楼饭庄买一些上好的饭菜回来。
“有一次王阿牛买菜回来,正好灵真仙姑不在,其他人叫他把饭菜直接送到太平观后院。王阿牛才知道所有的饭菜都是买给那对祖孙吃的。她们就是京城口音,吃饭很是奇怪,孙女先吃,剩下的婆婆才吃。那孙女出手大方得很,王阿牛不过是给她们送了一顿饭,那孙女就赏了王阿牛一块大约半两重的碎银子。
“王阿牛觉得很合算,后来常常找机会送饭进去。多少不一定,每次都有赏。偶尔她们还会让王阿牛买些上好的碧螺春茶叶。二两银子一两的茶叶还嫌不好。
“八九天以前,王阿牛又给他们送饭,灵真仙姑和她们在在一起。王阿牛进去的时候听灵真仙姑正在说‘……大老远地从成都赶过来……’不过王阿牛一句话也没有听完整,灵真仙姑就发现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是王阿牛还是发现那孙女似乎很惊慌,随便拿起桌子上的一件玉兔赏给王阿牛。
“王阿牛出去以后才看见那玉兔漂亮得很,两只眼睛都是红的。只可惜自从王阿牛得了玉兔以后,灵真仙姑再也没有要王阿牛买过饭菜,王阿牛也再也没有见过那祖孙两人。王阿牛觉得很可惜。他送了几个月的饭,积攒下二十多两银子,寻思着银子放在家里,早晚都会花光,不如拿来买些地产,永远都在。又想那玉兔虽然漂亮,但是放在家里也没有用处,不如拿去当了。
“王阿牛觉得那对祖孙甚是神秘,又对他甚好,不愿意给她们惹祸,怕人问他玉兔的来历,便多了一个心眼,特意走远路去黄家集的黄家押店当那玉兔。咋着胆子要价一百两银子。不想掌柜的二话不说就把银子给了王阿牛。
“当时王阿牛看掌柜的爽快,还很后悔,该多要一些的。昨天他听说黄家押店被人给偷空了,连知府都惊动了,隐约觉得和玉兔有关系,又暗自庆幸。他和我手下一个弟兄很熟,听说我们在也黄家集收集消息。便过来问是怎么回事,被我手下听出破绽,反问起他。他就说了那对祖孙之事。三少爷,你看这消息有用没有?”
莫天悚摸出两百两银票给路英,笑道:“我们要找的是男人,你说的是女人,暂时我也不知道有用没用,不过还是很感激路舵主。这些请兄弟们喝茶。以后大家就是好朋友了,路舵主还有什么消息,随时过来说一声。”
路英看看手里的银票,看看数目,顿时眉开眼笑的,忽然大叫道:“辣块妈妈!三少爷果然比姓罗的那小子爽快!以后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凌辰皱眉道:“姓罗的小子,是不是罗天?路舵主还认识罗天?”
路英点头道:“辣块妈妈!不是他是谁?那小子一来就对我们周堂主说三少爷不是好人,还说太湖的宝光就是三少爷弄出来的。又说三少爷一定会诋毁他,要弟兄们监视三少爷的动静。可是我和三少爷谈了半天,三少爷一句也没有问过罗天,水生也从来没有问过我一句无锡城。辣块妈妈,他要我们监视我们就监视,也不见他有点实惠的给弟兄们!三少爷,只要你肯给兄弟们寻一条活路出来,在这南直隶地界上,用不着怕金钱帮、西北联盟和罗天!”
田慧失笑道:“辣块妈妈,路舵主来之前是和周堂主商量过的吧?谁说暗礁需要怕人?金钱帮敢来罗唣,自然有收拾他们的人。无锡城的西北联盟哪里用得着我们操心?朝廷派出来的提督军务沙鸿翊大人难道是吃素的?”
路英愕然道:“听说三少爷手里有一块龙牌,是不是真的?”
莫天悚莞尔道:“裁缝的家当——自然是真正(针挣)的。你龟儿子开始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一句粗话没有,不觉得憋得慌?你有没有觉得说话做事也是裁缝的家当——真正(针挣)的比较好一些?”
路英尴尬地道:“我是听水生说三少爷是个文雅之人。辣块妈妈,是憋得我发慌!”
莫天悚站起来,抱拳道:“西北联盟对我来说是苍蝇的翅膀——扇不起多少风浪。请路舵主回去告诉周堂主,是朋友,两肋插刀原是莫某分内之事;不是朋友,最好是大陆朝天,各走一边;如果是敌人,跑船的遇上暗礁的结果不用我多嘴了吧?”和田慧、凌辰一起,客客气气地将路英一直送出醉雨园的大门外面。
回来以后凌辰道:“三少爷,看来罗天已经和漕帮勾结在一起了,你还要去梅庄吗?太监没有胡子,装成老婆婆没有破绽,太平观里面住的说不定就是细君公主。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你也该留下来去太平观看看。”
莫天悚点点头道:“梅庄我是一定要去一趟的。在济宁时林姑娘和程荣武就和漕帮的人在一起,罗天认识漕帮天市堂的周堂主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路英透露天市堂正和总堂不和,今天路英过来显然是投石问路,我看天市堂也没有真心帮罗天。有沙鸿翊在一边,太湖宝光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料罗天也不敢随便来扬州!我们暂时不用去管他们,集中精力查公主的下落。凌辰,你拿着细君公主和苗染的画像,去请王阿牛认认人,再带人去查查太平观。如果太平观里的人真是细君公主,在我回来之前,你不要打草惊蛇,把他们看着就行;如果里面的不是细君公主,让八风先生去何府蜀王妃那里拜访一下他的老朋友重阳道长。田慧,你准备好没有,我们立刻就出发,一定要快去快回。”
田慧蹙眉道:“如果太平观里不是细君公主就让八风先生去拜会蜀王妃?三少爷,你怀疑什么?打的是什么算盘?漕帮是这里的地头蛇,你答应了人家,就不能不加理会。要不我不去梅庄,去何大人那里看看。”
莫天悚沉吟片刻,点头道:“你去何西楚那里一趟也好。派人送信给黑鸦和白鹤,把她们都调回来。不管太平观里的是什么人,玉兔货真价实是宫里的东西,一定要顺着这条线索猛追下去。无锡城随便留两个人看着就行了。沙鸿翊似乎安静得过分了,派人去他那里看看他一天到晚都在干些什么。”
半轮圆月高高挂在天空中,洒下一片清辉。梅庄门口的亭子中的石桌换了一张桌面,看起来还和以前一样。莫桃穿着一身洁白英挺的武士服,坐在桌子旁边,专心致志用一块软布擦拭乌秃秃的无声刀。
梅翩然端着两杯茶走过来,放一杯茶莫桃的面前,另一杯放在桌子的对面,然后自己也在桌子对面坐下来,微笑道:“二少爷,你擦那把刀快半个时辰了,还没有擦干净?尝尝我特意为你沏的淡影疏香。”她的样子略显憔悴,脖子上系着一条绿色的丝巾,别有韵致,且心情显然很好。
莫桃还刀入鞘,随手将刀放在桌子上,不安地道:“你怎么不好好休息,还亲自给我沏茶?乱弹呢?怎么没跟着你?”一边说一边掀开盖碗,才看见茶碗中还飘着几朵含苞欲放的梅花,不免要诧异此刻还能找着新鲜的梅花,轻声道,“我是老粗,姑娘花心思给我弄这些,我可是不懂。”
梅翩然笑道:“瞧你说的!口渴就要喝茶,本能而已,还有什么懂不懂的?这里面的梅花是冬天趁梅蕊初放之际摘下来收集起来,放入瓷坛之中,用腊密封。等要用的时候取出来便和刚刚开的时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