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Calvados)以后,我又归于安静了。我的朋友,在你的高贵的努力中继续进行罢。布洛托斯(Brutus)在菲力辟(Philippi)的战争中心中疑惑起来,以为当时拯教罗马是太早了。当一个共和主义者一息尚存,当他还有自由,还有勇气,他必须并且可以勉为有用之人。法兰西的南部是你的藏身地,并且将为一般有主义的人的避难所。
你的眼光必须注在该处,你的脚步必须走入该处。你必须住在该处,以便对你的同志服务,对你的美德加以砥砺。
我自己知道静待正义的回复,或是成为专制政治最后暴行的牺牲品,我的例子是不会没有用处的。我如果对于何事有所恐惧,那就只是怕你为着我的缘故,毫无思虑地空费气力。
我的朋友!你如果拯救我们的祖国,那你也就是为我的幸福而努力。当我知道你对于祖国的服务是有结果时,我死且瞑目,举凡死,痛苦,和忧患,我视若无物,因为我是从此中生长出来的。你不要担心,我活到最后的时刻,一点也不会陷于无聊的激昂的纷扰中。…不要担心啊!我们不能太求对得住彼此所发生的感情。如此便不至于觉得不幸了。我的朋友,祝你好,祝你好,我的最爱的,祝你好!
(按此信自狱中发出)
一七九三年六月二十二日
注:
罗兰夫人(1754…1793年)美丽而勇敢,为法国大革命中和平民政党(Girondisten)的主角之一。她的交游甚广,爱人也不止一个;但她和博佐最为亲密。当恐怖时代,她被送上断头台了。
德斯蒙林致夫人卢息尔书
我的信的附本,你也许没有收到。
酣睡已经把我的忧愁驱走了。当一个人一经睡觉,他没有身羁囹圄的感觉,他是自由的。上天对于我发了慈悲心。在一瞬之前我终于梦中见着你,我接连地拥抱你们,拥抱荷拉慈(Horaz)和达洛(Daronne)。我们的小孩子丧失一只眼睛,我看见他的面上缠有一根绷带。我在痛苦的面前惊醒了。我发见自己的身上是锁链子锁着。天亮了。我的洛洛特(Lolotte),我不复见着你了,不能听见你说话了,因为你和你的母亲本来是向我说话,而荷拉慈不知有忧伤之情,一声声唤:爸爸,爸爸!,啊,可怕的东西剥夺我看看你的快感了,并剥夺我取乐的快感了。这样在梦中和你相聚是我的唯一的野心,也是我的唯一的计策。现在此路既是不通,我于是提起神来,以为至少可以和你在信中谈话。我将窗户打开,而我的寂寞之感,以及这分离你我的可怕的铁栏栅忽袭击我的思想,将我所有的心灵力都破坏了。我不禁涕泪滂沱,咨嗟太息,并且从我的坟墓中叫道:卢息尔,卢息尔,我亲爱的卢息尔,你在何处?你的头从前靠着你的可怜的洛易(Lou),你的头此刻何在?你的两臂从前抱着我,使贴近你,你的两臂此刻何在?你的颈,你的脚,你嘴又何在?啊,昨天,昨天是何等的一种别离!致命的打击也不复能将此心灵从其肉体分离出来。昨天我有一个时刻痛苦到万分,当我看见你的母亲在园中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心是怎样破碎了。一种自然的动作使我看见铁栏栅即双膝跪下,表示反抗。我将双手合拢来,好像是向她——我知道她是不断地向你嗟叹的——求得同情。昨天我在她的手帕和她所放下的面帕上看出她的痛苦,因为她看见我被逮捕,她是不能忍受的。当她再来的时候,让她靠近你一点,我可以更清晰地看你们,我相信这没有什么危险。…我在我的小室中发见一个罅隙。我将耳朵按在上面听去,觉得有一种叹息声。我大胆说了几句话,听见一个受苦的病人的声音。他问我的姓名,我即以实相告。“我的天呀!”他这样叫了一声之后,跌到自己的铺上去了。他接着又说:“我是德格拉笛(Fabred'Eglantine)。可是你也在此么?反革命是达到顶点了么?”我们不敢多交谈,一则免引起心中的愤恨,在无形中夺去我们很小的一点安慰,二则免使人听见,将我们分离,严加看管。爱人,你不懂得什么叫做居于黑暗中,什么叫做不认事情的缘由,什么叫做不加审问,什么叫做没有一张半页的报告。这就是生而死。或者就是在棺材里面活首。
有人说,自问无罪,心神是安逸的,勇气是充足的。啊,我的亲爱的卢息尔,倘若人是上帝,这种说法即系真理。
在这个时刻,革命裁判所的委员们来问我是否阴谋反抗共和国。这是何等可笑啊!最纯洁的共和主义怎能加以诬蔑呢。我看到自己要遭遇什么命运。我的亲爱的卢息尔,我的洛洛特,我的好洛易,祝你好,并向我的父亲请安!写封信给他罢。你在我的身上看见人类野蛮和忘恩的一个例子。你看,我的恐惧是有根据的,我的预言每次都是对的。可是我的生命最后的一刻也没有污辱你。我是一个贤妻的丈夫,是一个好儿子,并且还是一个好父亲。我的兄弟们为共和国而死,我现在也要跟他们去了。我确信一切道义的,自由的和真理的朋友对于我表示敬意与同情。我死时为三十四岁,然五年以来我穿过革命中许多羊肠鸟道,绝壁悬崖,而仍然独存,这宁非怪事。我安安静静高枕在我的无数著作品上,至于此等作品是对于没有受过圣脊斯特(St…Juste)的斧头的同胞表示人类的博爱,表示使他们自由和快乐的志愿。我眼见几乎一切人都醉心于权力。一切人都和息拉柯斯(Syrakus)的帝安尼斯(Dionys)同声说道:“专制政治是一种美丽的恩物。”无人安慰的寡妇,只有你当稍称意,因为你的不幸的卡密尔(Camille)的墓碑铭是更荣耀些,那是卡托(Coto)和布洛托斯的墓碑铭,是谋杀专制者的墓碑铭。我的亲爱的卢息尔,我生成是个诗人,并且生成是个不幸人的保护者。在四年以前一个生下十个小孩子的母亲找不到律师,我替她辩护,一连好几夜。有一次我的父亲一件大诉讼已经失败了,我突然出现于现今要杀害我的陪审官这同一案前,使审判官惊讶不置。我那情至理顺的言词知道怎样去打动他们,而我父亲曾经败诉的案件又由我赢转来了。我就是这样的一个策士。我从未做过其他的阴谋家。我是生成来使你快乐的,生成来为我俩,以及你的母亲,我的父亲,和几个亲信朋友,创造一个乾坤的。我所做的梦是圣辟尔(Saint Pierre)之梦。
我梦想一个共和国,——这是一切人所抱的偶像…我不能想到人类竟如此无道,如此残酷。因我的著作中对于同志们有些戏谑的话,遂不念及我许多的劳绩,我实不解。我因这种戏谑并因对于不幸的丹顿(Danton)有一种友谊,而被牺牲,这是无容隐讳的。我这样继丹顿和菲力白(Dhelipéaux)而死,谢谢我的凶手。我的同志们,我的朋友们,以及:“山狱党”(Der Berg)全党(除少数人外)从前鼓舞我,庆祝我,向我接吻,向我握手,现在畏葸不前,听我们陷入苦境中。那些向我说许多道理的人,甚至于那些排斥我的报纸的人无有能真正认我为阴谋家的。出版自由和言论自由既已无经拥护,我们只好以最后的共和主义者的资格而死,倘若没有断头台,我们应和卡托一样引剑自裁呀。
一七九四年四月一日晨五点钟
注:
德斯蒙林(1762…1794年)为法国大革命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且为最能干的律师,在恐怖时代被判处死刑,他的幼年妻子因干涉他的死刑,也于两星期后在断头台上送掉生命了。
哥德致禅恩科蒲夫书
我的最亲爱的女友,你仍旧是这样活泼这样恶作剧。你的信中含有好些可爱的刻薄的东西,你十分巧妙地从不对的方面指出好的事体,十分无情地取笑一个愁闷人,十分不怜悯地嘲弄一个诉苦者;密拉(Minna)的乡人还能有别样的写法么?
你的回信来得这样快,诚出意料之外,令我感谢不置,此后在你快乐之时,请一念远人,有暇时还要写信给我;你的活泼无论是怎样轻浮,你的诙谐无论是怎样刻薄,我一见即快乐极了。
一七六八年十一月一日于佛郎克佛
(Frandfurt)
注:
哥德(今译约翰·沃尔夫冈·歌德1749…1832年)为德国最著名的诗人,他从少年起到老年止,风流韵事非常之多。禅恩科莆夫今多译为卡特莎恩·舍恩科普夫(Kathchen Schonkopf)。
斯台夫人致哥德书
我对于世界已不闻不问了。现在重感得兴味,实因你的缘故重感得兴味。我的良心自加谴责;我觉得我对于自己和对于你是在预备着痛苦。在半年以前我预备死去,但现在不复作此想了。
一七七六年二月底
注:
哥德(1749…1832年)为德国最著名的诗人,他从少年起到老年止,风流韵事非常之多。斯台(或译斯坦)夫人外文为Frauvon Stein。
哥德致斯台夫人书
一
你的形影对于我的心发生一种奇异的效能。我说不出是怎样一回事!我人好,但又十分悲惨。昨天一点东西也没有写作。我坐在卫慈列本(Wizleben)雄伟的岩石上,也作不出什么,于是信手写给你道:唉,你对我,我对你,情形究竟怎样!
否,否,其实
我也用不着怀疑了。
唉,当你在时,
我想不要爱你,
但当你远离时,
我觉得非常爱你。
一七七六年八月八日于伊尔曼闹
(Ilmenau)
二
亲爱的洛特,不久我就会再来到你的旁边,因为我的生存不复支持,我明白觉得没有你即忍受不住了。…亲爱的洛特,你是我自己生存中的半个人,到现在我才明明白白看出来。…我不是单独整个的人,也不是独立的人。
我的一切弱点要靠你匡正,我的软弱的方面要靠你来保护,我的罅隙要靠你补缀。我现在和你天各一方,我的情形便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