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不用来。”森下晟一的回答倒出人意料：“等你拿回律师执照再说。”
二宫的脸都拧了起来：“我不上班哪有钱啊……”
“我养你。”森下晟一说这话的时候，淡定得面不改色，还是一脸笑容的样子。
二宫石化了两秒钟，然后听见“喀嚓喀嚓”碎掉的声音。
“我闲下来，你就不怕我查出什么？”二宫靠在墙上，墙也冷得刺骨头，这个人简直就是神经末梢迟钝。
森下晟一的笑容僵了一下，像是被冻住了。二宫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果然不是无敌的，还是有弱点，无法掩饰的。
“1986年，大正建业破产，拆成了你的公司和ATMIC公司。当年分家分得不彻底，结果这次被ATMIC公司揪住知识产权的漏洞，告上了法庭。”二宫把那副表情理解成默认，继续说下去：“恐怕这次的案子是假，ATMIC和你有仇是真。他专挑你现在要做大做强的紧要关头来告你……时机选得真好。”
森下晟一低下头埋在一堆文件中，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回去吧。”他没再抬起眼睛。
“我想到了一个方法，如果你不想我继续查下去呢？就把钱打到我的帐户上。”二宫临开门的时候，回过头来说：“算是勒索吧，怎么样？”
森下晟一从文件中抬起脸来，这次没有笑，眼神是冷冷的，像空调的冷气一样冷。
“你别查下去了，会后悔的。”他警告说。
二宫准备开门的手，缩了回来。
后悔？后悔什么？难道会找黑社会来剁了我胳膊，割了我的舌头？
二宫觉得似乎抓住了森下晟一的痛处。
沉默了一会儿，二宫得寸进尺地将他的军。
“资料是你泄露的吧。”二宫装作漫不经心的语调，靠在门上，坳着手指：“是你拿给小堺辉，再由小堺辉拿给ATMIC公司的吧。”
森下晟一笑了一下，低下头继续看文件，又是不置可否的暧昧态度。
“为了什么……转移视线？推迟审判？”二宫的声音不自觉地抬高了。
默认就是承认，猜测都是正确的，二宫已经毫不怀疑自己的判断了。但森下晟一的镇定使他小小的不爽。
“为了你。”森下晟一头也没抬地说。
搞笑！
害得我被炒鱿鱼，又拿着我的档案胁迫我进人他的公司，到头来还装好人……
“去你妈的为了我！”二宫冲向他的桌子，一拳砸在桌子上，如果不是还在他公司的地盘的话，这一拳就会打在他脸上：“你挖墙角的手段也太低级了吧！”
森下晟一倒还是面不改色，甚至二宫冲到他面前，他也没从座位上站起来。
“我低级……”他的口气淡淡的，声音像飘过的一缕烟圈，匿于无形：“你的那位樱井朋友，恐怕更低级吧。”
听到那个名字，二宫的脸上愤怒的表情转瞬即逝，恢复了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而他的肩膀，明显地僵了一下。
“如果你不想知道樱井翔做了什么事的话……”森下晟一的笑容有些勉强：“就表查下去。”
什么……他说什么？
二宫怀疑自己听错了。
脑中瞬间闪出一丝空白。
樱井翔……在做什么？
二宫不知道樱井翔在做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一点儿都不知道。
樱井翔说他要做一件大事情……
樱井翔一直很忙碌……
但樱井翔在忙些什么？
又和森下晟一有什么关系？
他真的不知道……
“再开庭的时候，ATMIC的代表律师是樱井翔。”森下晟一冷冷地说：“这个你不知道吧。”
二宫愣了一下。
也就是说，下次开庭的时候，樱井翔担任原告律师，而牛岛先生是被告律师？
好讽刺……怎么会这样。
明明是同一战线，转眼就站在了对立的角色上。
“他没告诉我……”二宫喃喃地说，这话像是说给自己听。
“他辞了TMI不是为了你。”森下晟一叹了口气：“只是顺水推舟做个人情罢了。”
二宫觉得他还说了什么，但再也听不下去了。
耳边静静的，只有心跳的声音。
扑通、扑通、扑通……
樱井翔，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空调很冷，从头皮冷到脚心，从表皮冷到心里。
二宫撑着桌子的骨节变得苍白，紧咬着的嘴唇也没有血色。
森下晟一脱下西服盖在二宫身上，被二宫拽下来，然后狠狠地看着他。
“你把资料送给ATMIC，又算什么……”这句话说得很慢，一字一句都说得很清楚。
“是……”森下晟一皱着眉头，刚想解释，又被二宫打断了。
“表说为了我，你们谁都不是为了我。”二宫褐色的眼睛愤怒地盯着他：“你们都是为了自己而已。”
☆、第五十二至五十四章
52
“nino……”森下晟一的口气软了下来。
“不要叫我nino。”二宫瞪着他，连他伸出去的手都被迫缩了回来。
初听到时的错愕退了散去，也从一片空白中逐渐清醒了过来。
突然觉得自己迄今为止所做的事情，都很可笑。
当权者在他们的高位，玩着花样繁多的游戏。
而自己无论如何讨巧，终究是游戏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无论怎样也好……真的不在乎吗？
其实也在乎的吧……
为这样的自己感到可悲吧……
樱井翔到底做了什么？
害怕去查证，害怕接近真相……
害怕越了解，就越无法看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究竟该怎样定义两个人的关系？
同学？同事？合作者？
朋友？敌人？
……
或者……
还有一种关系……
二宫不想捅破，樱井翔……可能也同样不想。
走出泛着流光溢彩摩天大楼时，木然的脚没有知觉。
思维被各种各样的假设占满了……
耳边也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
以至于森下晟一最后对他说了什么，都没听见。
独自坐在临海的防波堤，一坐就坐了一个下午。
阴天的海边有些沉闷。
灰蒙蒙的天空，压得很低。
仿佛压在了人的胸口，透不过气来。
灰蒙蒙的海面，波涛汹涌。
就像内心那股不知名的悸动，汹涌澎湃。
二宫习惯用一张冷漠的面孔去隐藏内心的情绪。
正如樱井习惯用笑成仓鼠状的局促面孔去应对所有场合一样。
条件反身寸。
掏出手机逡巡着樱井翔的号码，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按下去。
把手机塞回口袋的时候，眉头皱了一下。
有些事逃是逃不掉的。
有些事是时间也解决不了的。
庭审的日子越来越近，最终迎来了那一天。
牛岛先生和樱井翔对峙公堂的日子。
二宫还是去听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
其实他想逃，逃离这一堆乱七八糟的是非事，找个其他工作干干。
他也确实打电话给大野说要去他的画廊帮忙来着。
但庭审这一天，他还是来了。
仅仅作为旁观者而好奇这个案件的结果吗？
又不是那么简单……
其实心里还有一丝小小的期望。
虽然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念头，但他真的希望樱井翔能输掉。
这是第一次，二宫和也竟然想樱井翔输掉。
之前明明还有像征地案那么困难的局面，二宫都力图保证双赢来着。
但这次案子，他却希望樱井翔能输。
或许只是自我安慰罢了……
二宫的手撑在膝盖上，仔细地看着站在原告席上翻阅文件的大律师。
但如果他输了，能证明什么呢？
证明他没有参与过，不用为这个案子负责吗？
不……
可能仅仅是自己想找出樱井翔没那么深谋远虑的证据而已吧。
可能仅仅是想证明，樱井翔对自己所说的话，都不是谎言而已吧……
53
每个人都无法读懂别人的心思。
所以需要语言来证明。
但语言却是尖利的武器，伤人的、骗人的、无法确认的、无处可寻的……
二宫看着樱井翔低头认真地看着材料，准备当庭辩论的样子，一瞬间又觉得陌生了。
这种陌生感始终会在樱井翔的身上感觉到，即使是他笑得再亲切也是一样。
庭审开始，灼热的镁光灯打向舞台。
媒体真是喜欢小题大做。
尽管那份财务报表成为开庭的焦点，但毕竟是过去的事，所以并未纠缠太久。
樱井翔直接搬出了大正建业分家时的文件。
二宫不得不感慨这活儿做得够细致，绝对不是临时出任律师才搜集得到的。
他从什么时候就开始掺和这个案子了？
可能是那段整天缺席事务所的时间？
或者更早一些？
从AZEL的征地案开始？
二宫下意识地捂了捂脸。
他可瞒得真好。
庭审到一半的时候，樱井翔占上风。
牛岛先生的脸色有些难看。
对于上了年纪的牛岛先生来说，激烈的当庭辩论是件相当辛苦的事。
他攥在手里的手帕被扭曲了形状，揉成一团，浸满了汗水。
“我们可以看到所谓的第三代散热技术NER，实际上是以ATMIC公司的立式水冷器冷却池式均布筛板理论为原型，进行的改良和更新……”
话音刚落的同时，媒体的闪光灯“喀嚓”“喀嚓”一同亮了起来。
二宫朝后仰靠在椅子上，有些不知所措。
他赢定了……
最后的希望也落空了……
不知道为什么，就像失去了支撑点一样，心就这么漂着。
牛岛先生颓然地走了下来，近藤久文去扶他的时候，被他摆摆手拒绝了。
他坚持走去和樱井翔握手，一步一步都迈得无比缓慢。
在两个人的都触碰到的刹那，闪光灯又是一阵疯狂。
这张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