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哲瞅了瞅自己一副衣衫不整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懒散样,顿时有些坐卧难安。这当爹的也真是不珍视自己孩子的面子,毫无顾忌,让外人说进来就进来。
安怀远接着道:“我备了一只南宋官窑瓷器给岳大人当做庆贺嫁女之喜的礼物。你代我去送,不论他收或不收都要来给我回个话儿。”
“知道了。”
史哲心中暗叹安怀远是只老狐狸。他此举一来利用了自己在岳家宴会上与岳友直的一面之缘,二来也是个试探——若岳友直收了,便是自己人。若岳友直不收,则可能已经决意倒向“阉党”。
至于这个叫顾迟的年轻人,身份上定是有着某些暗示意味在其中,大抵并不单纯。史哲猜想,顾迟十有八/九是个东林学子。
岳友直和安怀远,两只烧脑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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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了一晚上的论文,岳凝歌腰酸背痛,她睡到好晚才起,并且一夜昏沉无梦。
她醒来时,宋宇早就穿戴梳洗完毕了。他笔挺的背影背对着她,令她望之失神。
课题组的任务迄今为止还没有什么头绪。岳友直到底是阉党还是东林清流?这个问题,史哲和安怀远那边没搞清楚,宋宇和岳凝歌这边也没搞清楚,成为了一个多方共同的谜题。
不得不说,课题组的第一个调查对象藏得委实很深。
“你醒来了?”宋宇扭过半张脸。
“嗯…”岳凝歌忙把头缩回被子里,不愿让他看到自己仪容不整的邋遢样:“今天…还有多少论文要翻译?”
“暂时没有了,可以歇歇了。”宋宇道。
岳凝歌暗自叫好——五月十七日快到了,如果今天得闲,正好能帮他准备准备生日礼物。
“醒了就快起来吧,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跟宋宇不熟的时候,岳凝歌总觉得这个扑克脸学长很可怕。可现在好不容易跟他亲近了些,又觉得他时时刻刻都端着长辈的架子,连说话时的语气也是。她总是把握不好与他相处时的分寸,进一毫怕逾越,退一厘怕疏远。
岳凝歌三下五除二整理好了仪容,水都来不及喝便端坐在宋宇面前,一副等待着领导发话的样子。
宋宇道:“你今日有什么安排?”
岳凝歌点点头:“跟凝安说好了,我去看看她。”
“岳凝安?”宋宇沉吟片刻,“你还是与她保持些距离好。”
“为什么?”有些事情,岳凝歌尚不知道。
“没什么。岳凝安这孩子或许本质不坏,只是做事情的分寸差了些。以后她的约见,能推则推吧。”
“这次可不能推。”岳凝歌坚持道,“自打我踏出了岳家的门,吴妈妈便被田夫人安排去伺候凝安了,我一定要去凝安那儿看看她才行。”
宋宇看着她真诚的眼神,不忍拒绝。只是怕女人多的地方便是那是非窝,像岳凝歌这种傻大姐的性子,搞不好会吃亏。
“既然非去不可,我陪你便是了。”
“这…不太好吧…”她怕岳凝安找她是想说什么姑娘家之间的私房话,有一个大男人在会令人家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严明焕是你夫君。”
岳凝歌低下了头,心中却像吃了两颗大白兔一样甜。凡事只要有他在,她总能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面去,不再慌张。
“学长你等我收拾收拾,我们马上就走。”她岳凝歌笑道。
“好。”宋宇点头笑允。他知道岳凝安现在一定不想见他,不过这有又何妨呢?反正羞愧的又不是他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百年师大,选修不挂。碰上宋宇,不挂也挂!
宋宇(王之蔑视。jpg):呵,腿不行还怪路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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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比较忙所以这两天的章节都有点瘦,跟大家道个歉辣!!
☆、最后的歌舞升平
岳凝歌收拾了几件纯银的小首饰打算赠与岳凝安,以回馈她之前赠自己绣件的情谊。
宋宇默默看着她,决定把一切都咽回肚子里面去。
事实上他是个不太会关心人的人,可心地却是极好的。他也不愿让岳凝歌受到伤害,故而大多数时候什么都不说。包括那一晚设计试探出了岳湄才是真正的警察,宋宇也只是在岳凝歌问起结果时应了一声“他是的”。多说有何益处呢?只会令她原本珍惜的东西破灭,让她不开心。
“走吧?”宋宇道。
“走吧。”岳凝歌笑道。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毋庸讳言,岳凝歌在宋宇面前自是抱着三分欢喜,五分怯意。至于那剩下的两分,连她自己也说道不明,总归是有些同对别人不一样的情愫在其中。
五月了,院子里的梨花谢了,可总有别的花在开。香风阵阵,加上今天并没有翻译论文的任务,这让岳凝歌十分神清气爽。
“对了,学长……”
宋宇闻言,道:“不要再‘学长’来‘学长’去了,没有别人的时候直接叫我名字就是。”
“嗯……”她道,“其实我觉得老树精一定是阉党,很明显了。为什么课题组还要让我们查下去呢?”
“哦?为什么你这么确定?除了上次那原因。”
岳凝歌认真地条分缕析道:“当然不止岳二小姐和严明焕的婚事这一个原因了。今年是天启五年,年底有一件大事——《东林党点将录》。”
“不假。”宋宇道。
天启五年的事情不少,祸国殃民的阉党和以士人为主的东林清流们斗得如火如荼,不可开交。
在古代,“结党营私”、“党同伐异”这些词中的“党”可并不同于现代意义上的这个字。它是个不折不扣的贬义词,充斥着奸佞与谋私的意味。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为攻击反对他们的士人们,按照水浒传一百单八将编撰了一个《东林党点将录》出来,给一百零八位与阉党站在不同阵营的朝中官员们扣上了“结党”的帽子,分别冠以“天魁星”“黑旋风”“地狗星”等戏谑名号。
若是岳凝歌没记错的话,这篇《东林党点将录》的作者王绍徽也做过“吏部尚书”。是在岳友直之后吗?那岳友直又为什么离任呢?是升迁了还是……
“我仔细想了想,《东林党点将录》里并没有‘岳友直’这个名字。以他吏部尚书的官品,若真是东林党,肯定会出现在里面的。”
宋宇看着她,笑了笑,流露出教育小孩子般的神态:“由果溯因的推理方法不一定就是对的。要知道,导致一个结果的可能是多个原因。你只道岳友直是阉党所以才没出现在《点将录》里,可又会不会是他身在曹营心在汉,为了掩人耳目才亲近阉党,施计使自己的名字从《点将录》里刨除?”
“噢……”岳凝歌觉得十分有道理,便耷拉下来脑袋叹道:“课题组派你亲自过来是对的,我们仨怎么可能想得这么深啊……”
宋宇笑道:“可别说,我瞧史哲脑子转得不慢。”
岳凝歌呆住了——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啊!史哲不论当面儿还是背地里可没少“攻击”自己的师兄宋宇,可宋宇倒好,当面不留面子,背后还夸人家。啧啧,男人的友谊啊,岳凝歌是不懂。
“好吧,那我和皎皎倒是差了一程了。”
“是了,你们俩就是一对儿没头脑和不高兴。”宋淘淘佯作严肃。
岳凝歌忙替学妹辩白道:“皎皎很认真的好不好!只不过她本科也不是学历史的,需要点时间适应而已。因为这个你就说人家‘没肉脑’,也太不公平了。”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她头脑还行,只是常常不高兴。”
岳凝歌想了想:“好像是的……皎皎来了之后,我因为这身体原主的原因,也没怎么好好陪她。现在想来还是觉得愧疚。”
宋宇强忍着笑意:“别放在心上,作为一个学姐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啊?真的吗?”岳凝歌反应了一会儿,这才发现自己中了圈套:“等一下,你说我‘没头脑”?”
“你自己说的……”宋宇朗声笑道。他从来没觉得逗一个女生会如此有趣。七年了,终于有一个人将他从松本纯子的死亡当中解救出来了。这些日子,他时常觉得同她在一起时有一种异样的轻松,似乎之前自己对她的“学业不精”的嫌弃和斥责都已化作乌有的烟云。看着她翻译论文时的样子,宋宇甚至觉得她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笨,只不过是她的聪明没有放在历史学科上而已。
“润青哥哥,二姐姐!”一个少年从远处跑来,原来是严小三儿、
“这些日子有没有乖乖听你舅父的话呀?”宋宇分分钟变身严家兄长。
“那是自然!”严明旸眯缝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笑道:“二姐姐,你可是出落得愈发好看了!”
“嘴真甜,回头来姐姐这儿,多给你拿点绿豆饼。”宋宇证明了严明旸不是警察,岳凝歌便可放心大胆地卸下心防同这位活泼灵动的表弟交谈互动了。
“谢过二姐姐!”严小三儿喜笑颜开,“对了,润青哥哥。我最近又学了两招,你要不要看看?”
严明旸的架势永远跟他胸前绣的两只正在戏耍的小狮子一样生龙活虎,十分讨喜。
“好,我看看。”宋宇又转身对岳凝歌道,“你先去吧,若是出了什么事,一定记得来找我,嗯?”
“好,那我先去了……”岳凝歌冲他摆了摆手。
岳凝安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中药味。那一晚,她只身去岳家的花园里赴约,揣着一颗小兔子般不停跳动的少女心。可谁知到头来碰上的不是自己倾心的严明焕,而是大哥岳湄,令她长了一百张嘴也无法撇清。
“看月亮”?那个理由真是糟糕无比。不仅岳湄不会信,连她自己都难以说服自己。
夜里着了凉又满怀着散不去的心事,岳凝安自然而然害了风寒病倒了。若不是因为和岳凝歌的约定是早就说好了的,出了这么一遭事儿,她还真的不想见到岳凝歌。
甫一进屋,就瞅见岳凝安的婢女。
“芳蕊,凝安她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