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见过严夫人。”那锦衣卫抬了抬下巴。
岳湄眉头皱做一团,看着岳凝歌,好似有鲠在喉,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奇怪,严明焕作为北镇抚司的镇抚,在锦衣卫系统里权力不小,为何这帮人看上去并没有多么恭敬呢?直觉告诉她,这些人十有八/九是来之不善的。
“不知阁下是……?”岳凝歌就站在远处,头都不低一下,只是浅笑了笑。
为首的锦衣卫徐徐走了过来,一点也不因她是个女眷而避险。他掏出自己的符信,掷地有声道:“在下锦衣卫指挥使,王统。”
指挥使?那可是比镇抚还大的官儿,怪不得……
岳湄在面子上还是要护着自己已经嫁做人妇的妹妹的,他刚欲张口说些什么,却被岳凝歌的话打断了。
“岳氏见过大人。”岳凝歌福了福身,“不知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可小女子的夫君尚未归家,大人还是择日再来寻他吧。不过大人若是累了,我们自有今年的新茶为大人预备着,大人亦可歇歇再走。”
王统的嘴角扬了扬,他确实没想到岳氏一界妇人在面对夫君的上司之时可以如此镇定自若。看来她很聪明?
“你怎么就知道我是来寻润青的?”
“哦?”岳凝歌挑了挑眉,“王大人若非来寻夫君,那是所为何事?”
“我今日来自是奉了上面的命令,来寻你们兄妹二人。”
岳凝歌觉得这事情太诡异了。王统毫不含糊地说他是来找她们兄妹二人的,可他怎么就知道今日岳湄会来呢?可能性只有一个——江若仪在背后做了些什么。这似乎是唯一的可能,也是岳凝歌最不想要相信的可能。
岳凝歌的双手在长长的袖子底下紧紧握住——信!她写给岳湄的信……定是有人在这封信上做了手脚。
这一刻,她仿佛被险恶的人心上了一课。江若仪终究还是怨她、怪她,这大概是一个局,一个利用她们闺阁情谊所设下的局。具体的设计岳凝歌尚且不知道,可是女人的直觉却是准确的。
“王大人,天子脚下,做事应循法礼。今日大人您在我丈夫不在家中之时毫不避讳地与我一届深闺女眷接触,却又不肯说明由头。这般作为,莫说是朝廷命官了,纵是那寻常百姓也应知不合礼数吧。”
王统挑了挑眉,目光没从她脸上移开。
讲完这话,岳凝歌的心中也是无比紧张的。可是愤怒应该比紧张更多。她毫不觉得自己的措辞过于严厉,只是认为王统这样的做法未免是对严明焕的一种轻视,令她十分不悦。
“好,那王某今日就当着岳大公子的面儿同夫人说道说道,让您心中有数。莫要等到真的出事了才慌乱无措。”王统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让她厌恶。
岳凝歌深切地知道,此时此刻没有人能够帮她了。岳湄是“警察”,本就置身事外。宋宇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连吴妈妈都不在……一切的一切,都只能让她一个人先只身应对。
“王大人,请。”她微微欠身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将王统引向会客室。王统身旁那些锦衣卫小跟班儿们十分乖觉地立在原处,一动不动,并没有跟上去。
一同这么做的还有岳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辣
盆友们你们好嘛?~~~
☆、圈套与重逢
岳凝歌丝毫不惊讶自己的“兄长”会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垂手站在一旁浑似个陌生人。她也不会怪他,谁让人家本就不是什么利益相关者呢?
王统看着走路像一阵风似的“严夫人”——她头发有些凌乱,没怎么仔细梳理过。脸上脂粉不施,容色显得有些黯淡,身上的衣衫亦松松垮垮的,应该是没有想到府上会来这么个不速之客。
岳家的二女儿他也是有所听闻的,据说出嫁之前是出了名的难□□,因为一副臭脾气拖得年岁不小了都没嫁出去。后来嫁给了严明焕,像是拾了个宝一样。
原本王统以为,这女人若非长得太丑,便是言行举止粗鄙。严明焕宠她爱她,也不过是倒向岳家的权宜之计。可现在看来,岳凝歌分明是副小姑娘的模样,娉婷少女初长成。反观言行,却淡然得不似个深闺少妇。说实话,大多数官员的女眷见了飞鱼服和绣春刀早就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像她这样自如应对的,确实不多。
岳凝歌的摇杆挺得直直的,尽管背后早已发凉。
在21世纪的现代,女人们尚且能穿起高跟鞋勇敢地面对这世界上一切突如其来的、或显露、或潜在的危险和挑战,可这是明朝……她又能如何呢?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身为一个女性的身不由己。
男主人不在家的情况下被一个外人闯入,估计放谁身上都算是个奇耻大辱了。面子已经丢到了这个地步,她万万不能丢更多的脸出去了。
江若仪没来,她确定。她就这么被自己的好闺蜜给下了套……
心蕊为王统沏上了茶,她的双手都是微微颤抖的,更别提敢抬眼看人了。
王统比严明焕更壮实些,脸上也更棱角分明。在他的映衬下,严明焕看上去不像是个舞刀弄枪之人,反倒更像是位身段挺拔了点的书生。
王统的眼眸如鹰隼一般,悠悠一转便不怒自威。不怒自威?这似乎是锦衣卫系统内所有人的必备技能。
岳凝歌厌恶这种气场,忍不住皱了皱眉。
“夫,夫人……奴婢再出去续些水来……”心蕊怯生生道,往门外的方向退了几步。
“回来!”她喝了一句。岳凝歌从没有这么高声训斥过任何一个下人:“添水让别人去,你留下伺候王大人!”
心蕊一愣,显然是没想到自己会触怒了主人,连忙告饶。
岳凝歌看出了她是害怕才临阵脱逃的,现在若不厉害点,将来这小丫头怕只会越来越信马由缰,不听主人言。还不知要在关键时刻捅些什么临阵脱逃的篓子出来。
“不就是一个小丫头么?夫人何必如此动怒呢?”王统笑道。
“这是我们夫妇俩的管教方式,王大人莫要见怪。”岳凝歌道,“屋里只有这丫头一个,毛手毛脚的,怕是伺候起来有什么闪失。大人还是让自己的随侍进来吧。”
她的语气硬邦邦的,不容置疑。
王统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女子便更是了。已婚人妇注重自己的名节,自是不能长时间和一个外姓男子就坐于一室。岳凝歌自是希望这里人越多越好。
“承蒙夫人不嫌弃,我就让我那不争气的手下们进来讨一口茶水喝吧。”王统笑道。
说着,他缚着双手,走到门口喊道:“都进来吧。”
“王大人,我们说正题吧。你今日来,可是为了什么兴师问罪之事?”
锦衣卫们鱼贯而入,将整间会客室盈满,空气中顿时多了一丝汗液的气息——尽管现在是开着门的。
王统挑眉道:“实不相瞒,严夫人,润青他……犯了些错。”
岳凝歌心中一沉:“你是来通知我,还是来核查?”
王统只觉得眼前的小姑娘就像是一只红彤彤的小辣椒,个头不大,却变着法儿地呛人。奇哉,怪哉!
“严夫人,你最好配合。因为这件事,你,还有严大公子,也都牵扯其中。”王统道。
王统找起严明焕的茬儿来可是分毫不马虎的。这北镇抚司的严、王之争由来已久,人尽皆知,向来是公开的秘密。王统的年岁较之严明焕要大些,早入行许多年,亦和魏阉有理不断的牵扯。只不过他比严明焕少了的是一个大家族的支持,比起江南严家,王统的出身简直是草芥一般不值一提。因而人到壮年也开始忧虑起前程来,对严明焕的猜忌也就更甚了。
这一次,他把握住了机会,聪明地觉察到了魏忠贤对严明焕似乎并没有那么信任。既然如此,“反魏”的《鸣凤记》事件就休要怪他王统推到严明焕身上了……因为只有严明焕彻彻底底被打压下去,他王统才能坐稳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啊……
还好江家给他提供了这个消息。不错,不错。此举简直天衣无缝——王统通过这次的事情除去严明焕,而江元洲也可以扳倒压在他头上的岳友直。于二者而言,皆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
王统拿出一封信,正是岳凝歌写给岳湄的那一封。
“这能说明什么?不过是我写给自家兄长的信而已。我想他了,邀他过来坐坐,也犯了王法?”岳凝歌道。实际上,她已经非常紧张了。
“我来帮严夫人捋一捋这事情的经过吧。一段时间以前,你被自家的继母绑架过,当时她出了好大一笔酬金给劫匪,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只不过岳凝歌早已不愿再提起了。
王统接着道:“她一介妇道人家,怎么挪得出如此一笔钱呢?答案是,有人资助于她?没错,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毕竟那么多真金白银啊……那么资助她的人是谁呢……严夫人,你有没有听说前段时间咱京城的大商号安家账面上出了点岔子?”
岳凝歌攥紧了拳头——史哲?这件事情牵扯到的人为什么越来越多了……这个圈套好大,几乎包裹了课题组的所有成员!
王统笑笑:“这笔错帐当然是刻意为之,为了洗白那一部分被拿出来挪用的钱。”
“你的意思是,是安家除了那笔给绑匪的酬金?他们帮着田氏雇人绑架了我?”
不假,听完了这一串事实,任何一个正常人的第一反应都会和岳凝歌一样,这也是最合乎逻辑的一种反应。
“啧啧……”王统砸了咂嘴,“这样想貌似是没什么问题。田氏想绑架你来逼门口那位岳大公子娶她侄女,而安家呢,也是这么希望的。他们可万万不愿意田氏的侄女嫁给信王爷。”
是啊,岳友直尚且忠奸莫辨,怎么能让和他有关的人沾染清明的信王呢?
锦衣卫不愧是锦衣卫,事无巨细,洞若观火。搜集信息是他们的看家本领,更是这个封建王朝赋予他们的无上特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