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白元秋却不肯放过他,笑着问道:“大人今天可有不适?”
王池云默默,他现在可觉得不适了,不提还好,一提所有的头痛,疲倦,眩晕,恶心都齐齐涌上。
王池云现在有些后悔,自己之前是不是太多疑了,高秋岚再怎样也不会光明正大的向自己下手吧,早知如此,很该喝了那碗解酒药再走的。
“尚可,多谢关心。”王池云勉强道。
白元秋笑:“王大人量浅,以后莫要再这样贪杯了,练武之人,酒色过度恐会伤身。”
王池云气,那昨天灌酒的是谁?忍不住开口争辩道:“镇守喝的比在下可要多多了。”
白元秋挑眉道:“不用担心,在下是千杯不醉的度,必然不会过量的。”
王池云扭脸,宿醉之后真不适合思考,自己还是少说少错吧。
他也没太多机会和白元秋搭话,只过了盏茶功夫,人便渐渐到齐。
高梧君仍然是昨天那样的打扮,宽袍广袖,眉目柔和,他在主位坐下,余者分列朝穆。
白元秋环顾四周,在场中,除了昨日见过的蔡姮和高秋岚之外,侍卫长陈初站在高梧君身后半步,而左首坐着个须发尽白,眉间深纹,神情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老者,与老者相对的,却是位二十许的妙龄佳人,艳若桃李,冷若冰霜,正巧就在白元秋的上首。
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安排的倒有些意思。
至于左首第二,白元秋的对面,则是高梧君手下另一位活着的镇守,长白文道远。
两人目光无意相碰,白元秋微笑,文道远轻轻颔首。
高梧君含笑看着众人,过了会,才开口道:“古水镇守初来高梧,恰好今日道远也来了,你们彼此见见,以后要好生相处。”
白元秋上身不动,自腰部微向左偏,背部笔挺的向下倾斜了针尖大的锐角,然后直起,沉着应了声是。
斜前方的老者蹙眉,双目如电看着她,重重哼了一声,似乎觉得她行为很是不够恭敬谦逊,满脸毫无掩饰的不悦。
此人地位应该十分要紧,高梧君见他面有怫然之色,竟亲自下来为白元秋调解道:“这位是铁松,铁老先生,铁老在高梧的时机比我还长,为人处世素来德高望重,白镇守平时可以多向铁老请教一二。”
白元秋唇角上翘:“只要老先生不嫌晚辈愚钝。”躬身敛袖为礼。
赵笑刀神色欣慰,索性又将这里的人挨个介绍下去,除了昨天见过的几位外,那个坐在白元秋上面的冷丽女子竟然就是高梧的织官罗扇扇。
织官,沿袭自立教祖师织女,地位素来高于同级,教中弟子日常所着的“天衣”,便是由织部的游丝锦而来。
罗扇扇只向白元秋微微点头,便不再理会。
蔡姮笑道:“白妹妹已经认识我们了,我们可还不了解白妹妹呢,不若镇守大人也说说自己呗。”
白元秋敛目,避重就轻道:“我现在也不过刚刚十四岁,有什么值得说的?”接着道,“但有件事情,倒真要和节度大人商量一番。”
高梧君看着小少女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笑问:“哦?”
白元秋道:“晚辈一月之前尚是巡察,经手的事情中颇有几件涉及高梧,还望大人协助我将其收尾,也好向继任者交割。”
话音甫落,周围气氛居然瞬间变得凝滞了起来。
半晌,铁松先生忽然开口,声音沧桑却有力:“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现在既然已不再是巡察,就不要再去干涉那些事了。”
白元秋道:“反正在下正好是派到高梧来,顺便为之,有何不可?将这些事收尾了,我就不再插手。”
赵笑刀忽然笑了:“既然如此,那也是分内应当的,我等自会配合。”语气颇带几分意兴阑珊,起身,“白镇守有何需要,问池云便是。”
众人亦站起,恭送上司离开。
节度既然已经不在,剩下的人自然也各自去干各自的事了,只苦了王池云,还得恭候新任镇守的需要。
王池云陪在白元秋身边,两人相偕出门,光看外形,俱是风姿秀丽的俊男美女。
他恭敬有加:“镇守大人有什么吩咐?”
他客气,白元秋却毫不客气,随意使唤道:“有些事务,还要麻烦王大人与我核对。”
宁小初则等在芍药欹的门口,见自家大人出门,便赶忙迎了上来,闻言正好将早已准备妥当的卷宗递上。
“王大人请过目。”宁小初笑道。
王池云接过,他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全部心神都被她手上的卷宗吸引,刚打开第一页,里面的内容就险些让他惊叫出声。
高梧的财政,地形,户籍等数据,条理分明,事无巨细的列在上面,只是有些内容后面备注了揣测二字,但据他自己了解到的情况而言,十中□□。
冷汗涔涔。
“上次经过高梧时太过匆忙,未免所查内容有所疏漏,劳烦王大人帮忙校准,在下当不胜感激。”白元秋温和道。
王池云看了对方一眼,他忽然察觉,面前的小姑娘可能并非是自己原先所想的那样,仅仅是个托庇在师兄羽翼下的大小姐。
手上资料重若千钧,仅仅只是“事涉高梧”,对方何必查的这般详细?
难道,白元秋此行竟是专程为了调查高梧才来的?王池云心底有冷意蔓延,刹那间竟产生了将手上资料毁去的冲动,但他到底是刑官出身,一秒之后便冷静了下来,镇定道:“高梧地处偏僻,许多资料都有缺失,镇守大人若真要这些数据,恐怕还得……”
白元秋轻笑,毫不客气打断他道:“池云过谦了,你深受节度大人看重,区区小事,又何需敷衍在下?”补充,“高梧虽然年年都会将收支明细上报无霜城,但那些数据,与我实地考察所得,尚有不小的出入,敢问王大人,这些出入到底产生于何处?”
王池云大惊,瞬间想出数种借口,急急解释道:“镇守不知……”
白元秋摆手,再次将他打断,笑道:“无需着急,池云先仔细想想,既然节度大人已经授权,那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当成最终答复来对待的。”
说完,她便与宁小初一起离去,徒留下王池云原地呆立,脸色红白交加,霎是奇妙。
他盯着两位少女渐行渐远的背影,眼神阴沉之极,生生破坏了原本姣丽秀美的容貌——在短短两天之内,白元秋给他的印象竟不断变化,已经从最开始的天真不知世事,跳过所有的中间层次,变到如今的表里不一,心思深沉。
树上落叶坠下,落到少年刑官的肩上,发出极轻微的声响,他仿佛忽然从幻觉中惊醒那样回过神来,将白元秋留下的卷轴纳回袖中,转身匆匆返回芍药欹。
妃色衣摆拂过草地,带起了几瓣杏花。
自从白元秋跟王池云说过那番话后,五天时间匆匆过去,她说过不必着急,果然也不催着对方给她回复,每天只埋头研究竹楼上的资料,闲时与云昉练武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王池云:“既然是无霜城嫡系的大小姐,那我们就哄着你玩吧。”
小白:“……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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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伊人
竹叶涛涛。
栖凤山上,专门为客人准备的房舍,因位置与千顷竹林相接,故而取名“一万竿”,幽静清雅,门无车马之喧,实乃闭关读书练武的绝佳去处。
这些日子以来,白元秋的手下们不时会离开客居,在栖凤山上走动,见人辄避让之,从不多语,却也不显得鬼祟。王池云在暗中观察,本以为他们时打算趁机窃取高梧的机密,还特特让人撤去了枢要之地的守卫,专等着抓住对方马脚,只可惜,那些春衫飘飘,美丽优雅的少年男女们,似乎当真只是在随意闲逛,不肯沾染半分瓜田李下的嫌疑,倒让王池云白费功夫。
天阔山遥。
苍穹蓝如水洗,阳光耀目,胭脂花在路边丛丛热烈的怒放着。
长裙的下摆曳过,白元秋每天都会准时去芍药欹问候高梧节度,赵笑刀有时见,有时不见,她也不在意。
今日据说节度大人稍有不适,高神医已经过去诊治,白元秋告退后,便在山上随意闲逛,忽然目光所及,花丛深出,遮遮掩掩,竟隐约露出半张芙蓉面来。
白元秋心底有些惊讶,虽然离得有些远了,但居然是“看见”而非察觉,实在出乎她身为高手的意料。
那张芙蓉脸的主人,发觉白元秋似乎在往这里看后,身子后缩,快速的躲了下去,矮身潜行,刚刚走了四步,忽然觉得肩膀挨到一块温热的肌肤,大惊转身,看见白元秋赫然已来到自己的身后。
“你怎么——”小美人掩口惊叫,杏眼圆睁,那双瞳孔黑白分明,显得灵气十足。
白元秋的目光快速扫过她的眉眼,依稀觉得眼熟,想了想,笑问:“铁松老先生是姑娘的长辈?”
小美人点头,咬一下粉红色的樱唇:“我叫铁蓉,你说的是我爷爷。”
“原来是铁姑娘。”白元秋恍然,拱手,彬彬有礼,“方才打扰姑娘赏花的雅兴,恕罪恕罪。”
铁蓉观察了白元秋片刻,终于肯定眼前的人不会突然翻脸,露出锐利的爪子挠她,有些羞怯道:“我之前没见过你,所有有些……陌生,才会躲起来的。”
在铁蓉观察白元秋时,白元秋也打量着她,这个和云昉年纪相当的小姑娘,荆钗素裙,质朴无华,手臂上挎着花篮,盛着新鲜的草药——杜芫,木槿,金簪草等等,约有七八分满了,而细柳般的腰间则挂着青色香囊——针法绵密,纹饰朴拙,还带着淡淡的硫磺,迷迭,薄荷香气。
铁蓉至少有不错的医学知识,至于呼吸绵长,脚步轻盈,则是典型的武学世家风范。
白元秋暗暗点头,笑道:“方才看见姑娘站在花丛中,险些误会是芙蓉化人,忍不住便来看个分明。”
铁蓉呆了呆,她年纪还小,从未被人这样直白的夸赞过容貌,几乎瞬间便双颊生晕。山中少女,正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