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器重新开始启动。
电光火石之间,烟雾般的柔丝篷然而起,数息便成遮天蔽日之势。
空中弥漫着幽蓝的纹路。
白元秋呼吸稍稍顿住,她曾仗着内息绵长,为搏阿无一笑,深潜入海寻珠,幽深的海面下,珊瑚白沙间,有神秘的深蓝荧光浮动,美且毒。
人间至景,生死一念。
瞬息之间,白元秋甩袖将师妹击飞到远处,内息全然外放,空气的质感陡然变得黏稠起来。
混沌中,柔丝散开的速度极缓极缓,宛若天上神刻意停下了人间时光的流动。
众人四肢如陷泥沼,庭中碧叶欲坠而不可得。
白元秋握住泉中玉。
剑起太微,千湖映月。
无数冰轮自苍穹照下,在空中凝气成影,上千柄若虚若实的长剑正倒悬颤鸣。
白元秋长袖微动,持剑刺下,剑尖之所向,有千道化身如影随形。
剑影遮天,瞬间全数倾落。
天地颠倒,海水倒覆入苍穹。
蓝色丝网若有生命般朝半空吸附上去,而剑池下坠如流火,两者相撞,明亮的剑花团团爆裂开来,伴着声声巨响,地上原本整齐青砖全数被击裂掀翻,炸出一个个或深或浅的土坑。
剑气倏盛倏灭,待众人回过神来,庭中只剩素衣女子持剑而立,眉目宛然静好,而地面上全然是焦黑之色,好似刚刚被烈火灼烧过。
邬姑娘捂着嘴,满脸惊骇神色,似乎不敢相信她竟然能逃出生天。
白元秋向何琬颔首,笑意淡淡:“在下方才越俎代庖,实在失礼,也难怪师妹怒而动手。”
何琬欲言又止,嘴唇动了动,终究垂头道:“我不想师姐受伤,可也不想……他受伤。”
说到最后,声音轻若不闻。
白元秋仔细看了看暗器的残骸,敛目而笑,声音轻柔,仿佛带着欣悦之意:“原来,是碧烟罗。”又对何琬道,“师妹担心别人,可‘他’激发暗器的时候,却未曾考虑过师妹的安危。”
少年听到‘他’,眉头一皱,冷淡道:“区区傅俊。”他的声音深山流水般泠然,听的人五脏六腑仿佛被凉凉的井水湃过,“傅某和令师妹并未瓜葛,姑娘无需多虑。”
白元秋目光自傅俊身上扫过,未直可否,反而转头对姓邬的少女温和道:“邬姑娘。”
邬姑娘的回应是瞪大眼睛,直接向后退了三步。
白元秋失笑:“在下难道是老虎吗?”微微摇头,“白元秋无他意,只想请教姑娘,是否曾学过天魔大法?”
这名字听起来就不是什么正派的武功,傅俊神情愈发犹如冰山,何琬小小惊了一下,邬姑娘嗫嚅道:“我没听过。”
何琬蹙眉,仔细回忆:“天魔大法……碧烟罗……”猛然醒悟,惊讶的看着白元秋,后者微微点头,温声道:“那便当真遗憾了。”
“碧烟罗沾者立死,姑娘动手时,便不怕连累傅公子么?”
邬姑娘还未回答,傅俊倒露出惊讶的神情,道:“傅某既然答允了为周姑娘报仇,自该将生死置之度外,纵然同归于尽,也无不可。”
白元秋轻笑:“公子高义,叫人敬佩。只是碧烟罗有些特别,先天之下,如非以天魔大法的心法激发,便会受其反噬,命不久矣。”看向邬姑娘,露出恍然神色,“不过人以群分,姑娘既然和傅公子为伍,自然也是看轻生死之人,在下又何须担忧。”
何琬就算在伤心中也忍不住笑出来,傅俊的确是君子,可邬倩倩明显是另一种人。
邬倩倩惊慌道:“你胡说。”眼睛却忍不住看向自己的手心,雪白的肌肤上面赫然有两条乌色印迹,她按住胸口,一时说不出话来。
傅俊年少武功高强,于为人处世上却有些木讷,看邬倩倩害怕,想了想,才出言安慰道:“邬姑娘若是不幸,周姑娘的深仇便全由在下承担便是。”
……这样说更害怕了好吗?
何琬转过身,低头,肩膀颤抖,白元秋颇也觉有趣,正欲说话,却听闻有人正向这里赶来,此人轻功颇佳,片刻便越过重重屋脊,来到此处。
来人面色冷漠,目光如鹰,正是此间主人姬冰雁,他从屋后翻过来,双足正要落地,斜里陡然伸出一只手,生生将他拽了出去,这一下所扣位置,时机的选择都恰到好处,饶是姬冰雁乃是和中原一点红,胡铁花等人相仿的高手,仍被瞬间制住,无可奈何。
出手之人正是白元秋,在这里的人,只有她一人武入先天,邪毒辟易。
寻常人若是踩在碧烟罗销毁后的残骸上,不过一时三刻便要毙命,就算武林高手,内力深厚,也是多受些活罪苦挨罢了。
白元秋将姬冰雁带到安全地区,道了声得罪,全身真气转至烈阳,长剑横扫,剑光流火般卷过,竟将碧烟罗残骸悉数焚去。
“现在应是无碍了,不过为安危计,先生以后还是少来此处为妙。”白元秋笑道。
姬冰雁冷淡点头,道:“稍后我便遣人将此地封锁。”然后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出现在我家?”
白元秋双手笼在袖内,微微欠身,笑道:“原来是姬老板,失礼了。在下白元秋,打算找姬老板谈笔生意,不料师妹顽皮误闯贵府,有何损失,愿一力承担。”
何琬闻言心中复杂,当时听师尊叫师姐照顾自己的时候,她并不如何理解,在何琬的想法里,自己当然站在师尊那边,而师姐和师尊间明显有些龃龉,这种照顾的承诺又如何能够当真?
但白元秋今日所为,又确确实实是护着自己的。她也发现了,师姐虽然与师尊不睦,但在方才战局中,白元秋先是不问缘由便为她出头,后来因自己偷袭,身陷险境时也未曾考虑过抛下同门抽身离开,这种行为,就算是做戏,也已经做的仁至义尽。
何琬垂下眼睫,静默不语。
姬冰雁听完白元秋的解释,又看向傅俊两人,少年只言:“私事。”二字,瞧着比姬冰雁更加冷若冰霜,停顿片刻,又从袖中取出一双晶莹流灿的白璧,“赔礼。”
依旧是两个字。
看来傅俊刚刚待她们还算比较亲切了,白元秋微笑,温和道:“公子与舍妹之事暂且延后如何,无需太久,待与姬老板谈完,在下自会上门请教。”
邬倩倩拉了拉傅俊衣角,少年略思索,点头,随即托住少女的胳膊,人如孤鸿杳杳,越墙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紧,这一章就赶的比较匆忙,以后有空再修文_(:зゝ∠)_
☆、疑云密布
白元秋带着何琬,被姬冰雁迎入厅堂,有俊俏的少年恭敬奉上香茶,三人略休息片刻,便转入正题。
“在下的赔礼。”白元秋微笑,在桌上放了十只鸽卵大小的明珠,洁白无瑕,满室生光。
姬冰雁心知赔礼不过是个借口,正菜还在后面,也不取珠,问道:“白姑娘欲谈何事?”
白元秋温和道:“在下欲往沙漠一行,特来向姬老板讨些经验。”笑了笑,“此事若成,酬劳当十倍于此。”
姬冰雁心中皱眉,这种珠子,一枚便值千金,十只同样大小的更是价值百倍,既然这姑娘不差钱财,武功之强更是闻所未闻,又是为何想要到沙漠里去自讨苦吃?
“沙漠中所需之物多且繁琐,这些姬某都可为姑娘准备妥当,娴熟的本地的向导,也愿意代为介绍。”姬冰雁道。
白元秋神色不动,淡淡笑道:“这自然好,不过姬老板若肯亲自出山,岂非更加保险?”
姬冰雁不语。
檐上垂铃忽忽响起,三短一长,姬冰雁神色一动,起身:“容姬某暂时失陪。”
白元秋笑道:“姬老板请便。”
大老板离开,周围服侍的少年看了看白元秋的眼色,很识趣的退下,偌大厅堂,顿时只剩白元秋师姐妹两人。
何琬垂首,坐立难安。
白元秋并不着急,自顾饮茶,不到一炷香功夫,师妹便忍不住率先开口。
“师姐,之前是我莽撞了。”何琬低头,小声道。
白元秋笑道:“你这个年纪,稍有冲动也属寻常。”接着寒暄道,“师尊近来如何了?”
何琬道:“一切安好。”随后问道,“师姐现在不生气了?”
白元秋悠然笑道:“便是方才,在下也未曾生气。”
伸手按在师妹的手臂上,她血气运转的极快,心脏正在砰砰乱跳,目光慌乱的下垂,焦点不定,眼角正带着淡淡的红色。
白元秋眉头不易察觉的微微蹙起。
何琬咬唇:“师姐……”
“年少气盛,武艺高强,难免一怒拔剑,但既然拔了剑,就要有善后的本事才是。”白元秋接着道,“你我姐妹纵然相处日短,毕竟师出同门,区区小事,在下并不会放在心上,师妹无需忧虑。”接着问,“听他们说你害死周琦,这又是怎么回事?”
何琬茫然道:“我有个无争山庄的任务,便趁夜潜入,离开的时候不小心惊动了庄里的人,一路逃窜,结果当时邬倩倩他们也在,似乎被连累了。”
“似乎?”白元秋挑眉,同时观察着何琬的反应,她心跳幅度未减,脸色也显得过于苍白。
何琬眉头紧皱:“我当时忙着逃路,遇见过什么人,实在记不住了。”
记不住了?
白元秋目光微动,轻笑道:“只是无心惊动,那位傅公子怕是不会定要与你同归于尽才罢休。”
何琬苦笑道:“傅俊一诺千金,答应的事,无论是否合理,都非得做到不可。”
白元秋含笑,并不反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过了片刻,何琬也听到外面脚步声渐渐走近,一双少年躬身打起帘子,姬冰雁归来。
“姑娘方才希望姬某陪同的说法,现在可还算数?”姬冰雁问。
“自然算数,姬老板现在愿意答允了?”白元秋笑问。
姬冰雁冷淡道:“同意之前,姬某可否请问姑娘,去沙漠所为何事?”
白元秋捧起茶盏,柔和道:“在下不缺钱财,又不爱权势,肯去那里吃苦,自然是为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