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悄无人声,静的有些不寻常。紫鹃心里犯疑,便大着胆子拨开一线帘幄。
正看见屋内灯光柔暖,半明半晦之间,月白的罗帐已放下,暗绰绰瞧不真切,彷佛重叠着两厢人影。
紫鹃吓得退了一步,不由死死地握住了嘴。虽然她早有预料,到底是年轻事浅,禁不住方寸大乱。可是细想想,又似乎在情理之中。悄然背过身,竟不敢再往深处想,她呆愣地站了阵子,记起那年在桃花树下试探宝玉,心头顿时一酸。
炭火吡剥吡剥地烧着,红烛已燃过半,夜也似乎变得格外漫长、慵懒起来。
黛玉浑浑噩噩睡了将近一夜,这才换过劲,不似先前像从冰水里捞出来的,手足也有了暖意。水溶俯下身去,在不知所措中伸出手,轻轻抚挲了一下她的面颊。生怕惊醒她似的,只是一碰,就收了回去。
“颦儿。”他喃喃道,原来这就是颦儿。这两个字,在心底默念过无数次,盘桓良久,却还是说不出口。忍耐,忍耐,直忍到心都朽烂,也换不来一缕云烟。他自胜筹谋过人,到头来才发现,这世上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纠葛,远比什么阴谋本事都厉害得多。似这般背着苦闷,作茧自缚,又怨得了谁?
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天还没有亮,已经是卯正时分。水溶困意惺忪,倚壁浅睡了一会儿,朦胧中觉得襟口发热。他低头看去,黛玉半歪着身子压在他胸前。原先盖着的那幅杏子红绫被,也不知给蹬到哪去了。
水溶看她这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唉,睡个觉也不安生,让人瞧见了像什么话?”
说话间扯了扯被子,谁知太久没动弹,这一翻身,竟使不出半分力气。猛地这么动作,他觉的环抱在腰上的双臂,更加紧了几分。所幸黛玉还没醒,只是蜷缩在他怀里蹭了又蹭,紧紧揪着他的襟角,半刻也不肯放松。
两人相近咫尺,呼吸可闻,一股恼人的热气吹到面上,脉脉清如兰麝,蓦然将他的心思都扰乱了。水溶到底是历过□□的人,本能的将脸偏开,又不敢抱她太紧,生怕搓出了点火头。
艳灼的灯花爆了一爆,映着她面颊酡红,竟有种难以描画的娇态。他只觉得心跳越来越急,不待反应过来,已是情不自禁俯下身。压在唇上的吻,如春蚕吐丝,在暗夜中搅动着、吮咬着、厮磨着,像瀚海中引诱的旅人,尽力渴求着什么,却什么也遍求不到。
汗意淋漓中,握住她柔韧的腰,他听见自己喘息不定,心中有无穷的爱痛交织,似是一场缠绵入蛊的毒,恨不能将她摧折到极致,揉碎在掌心里。
风,在清凉的面孔上掠过,额角就渗出一层细密的水渍,分不清是汗还是什么。
耳畔仍是风雨之声,打在梧桐叶上,只觉万籁俱寂。朦胧中看那案上火苗飘摇,水溶拥着她汗透的身子,只觉心思从未这般温柔过。黛玉埋头在他怀里,脱了力般,只剩紊乱轻浅的呼吸,伴着几声虚浮的咳嗽。
将眠未眠之际,却听她梦呓一般,向着他的脸叫了声:“宝玉……”
水溶怫然而起,浑身战抖地松开双臂,心痛得似要滴出血来。黛玉烧的越发糊涂,连人也不辨不清了,只是在枕边翻来覆去地问:“你发的那些誓,都忘了么,何苦又来骗我呢?”
水溶怔怔良久,满腔火气不由熄了大半,却无从置答。抚挲着她的头发说:“不会,我不会辜负你,一辈子都不会。”他柔声宽慰,又一下下吻着她的额头,才哄得她总算静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愚人节快乐~虽然量少,但是有船
听说JJ被河蟹了,迎来素食时代,不知道这章有荤腥没?不会被河蟹罢
张榜规定:不能出现舌头、XX器官、脖子、锁骨、以下暴露部位……于是,我觉得没啥可写了,本来还准备大泼狗血的。。
☆、拾陆
第二天鲍太医进府来时,黛玉还没有醒,紫鹃绞了热手巾给她擦洗身子,见她脸埋在被褥中,呼吸匀停,便放下一顶石青弹墨的幔子,只将她的手露出来,如霜皓腕上盖了方鲛绡帕子。
鲍太医进来,细细地把了脉,隔着严密的重帘层帐,窥了一眼,随后退出去开方。
水溶在外间守着,见他面色不善,忙放下手里的茶盏。鲍太医肃了肃,朝他拱手施揖:“王爷,恕臣冒昧问一句,这位姑娘是……”
“是小王的内眷。”水溶略顿了一下问,“内子她,却究竟要不要紧?”
鲍太医眼尖,刚才隔帘瞧着像黛玉,却又不敢认。他在朝□□事多年,早听人背地里腹诽,贾氏一案上,北静王有心徇私护短,今天听他这般说,心里越发笃定。只是娶了个这病痨子在家,于他又有什么好处?
“王爷稍安勿躁,尊夫人这病久了,大碍是没有,只是气郁伤肝,受血气所阻,引至脾胃虚弱之症,调理个两三日就好。”鲍太医捋了捋胡子,犹豫说道,“不过眼下这情形,卑职也说不准,尊夫人天生禀赋不足,指望她开枝散叶怕是无望了,王爷要想续血脉,心里得有个谱……”
水溶轻轻嗤笑一声,道:“这个,本王原没指望她。也许是我命里阴德太亏,应了天上的责罚。不过是尽人事,知天命而已,别的概不强求。”
鲍太医愕然看他,心想着这王爷平时深宵劳碌,为了自己的青云路,也不少绸缪。怎么唯独在□□上,偏偏这样看得开?
当下不好再多话,鲍太医开了方子,无非是些黄芪、山参等温补的养生药,又嘱咐了饮食之类的忌讳,客套两句便告退了。
待到送他出去,水溶亲自誊抄了一份药方,然后挑起帘子,进了内室。屋里光线吞暗,几扇窗隔都严实闭着,大白天也掌了灯。紫鹃见他进来,忙将那顶石青弹墨的幔子撤下。
“醒了吗?”
“姑娘说身子乏,这会子才躺下。”紫鹃卷起帘子,会意他过去。两人走到廊房前,听着檐下的落雨,稀稀疏疏,置身于荒郊古刹般谧静。
水溶停下脚步,方才从容道:“这几夜辛苦了,改天再重重的赏你。”
紫鹃仿佛一怔,害羞笑道:“昨儿多亏了王爷的缘故,奴婢哪敢贪功。这城里十停人,倒有九停说鲍太医是个活神仙,眼看姑娘的病有指望了。”
“也未必。”水溶淡淡摇头,“就怕是肺病的征兆,鲍太医也诊不出来。她现下身子虚弱,一旦有什么起色,你便亲自来上房回我,万不要托假他人。”
紫鹃听他语挚真切,忍了几忍,这才动容道:“姑娘能遇到王爷,是她的福气。她那个人知体面好周全,哄顺了什么都好说。”紫鹃欲言又止,接着加了一句,“若不是宝二爷在先,她对王爷的情分,总不至于此……”
水溶却打断了她道:“鲍太医拟了方子,你去灶房看看,别让药煎过了火候。”
紫鹃知道他脸皮薄,有些话是顶顶不爱听的,遂也就罢了。心里却止不住地想:这两个人,脾气倒像的紧,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冤家。日子久了,总归能磨出点什么来。
她扑哧一笑,再想下去,连自己也要脸红了。
等略能睁开眼帘时,也不知过了多久,自从秋寒以来,黛玉本就睡得浅,这一动,立刻给人按住:“躺着,再歇一会儿。”
那声音很轻,又隔了两层夹缬罗幕,良久才听得清楚。借着灰色的浮光,可以看见碧罗帐上,一层轮廓分明的侧影,朦胧在眼前匀开,仿佛是山间离落清冷的月,宁静而柔和。
不过一刹那,看得她竟有些茫然失措,半晌才反应过来,外头的人是水溶。
黛玉颓然倒回枕上,倦怠到了极处,喃喃地问:“下雨了?”
“是啊,这一整夜都没消停。”水溶替她掖好被角,温言道,“其实也不要紧,你且放下心,只管把病养好就是了。”
“今天又不是寻常休沐,王爷怎的没上朝?”
“我辞了假,”水溶漫不经心地道,“反正一年也歇不了几日,倒不妨偷空回来,也省了不少麻烦。”
黛玉慢慢直起身子,愕然看他。休沐是朝廷规定的假例,每次都有定数,若不是官员染恙抱病,吏部是绝不许的。像郡王这样的肱骨大臣,休沐更是少得可怜。
雨势慢慢低疏下去,一滴一滴,仿佛打在心上。窗外竹影沙沙如涛,黛玉咬着唇静了半晌,忽然道:“我如今这个样子,王爷还想求些什么?”
“你以为我能求什么?”水溶握住她的手,只觉得十指交缠,力道大的让人吃痛。黛玉身子一动,心头扑扑乱撞,想从他掌中挣出手来,却听他微不可闻的声音,在耳边沉沉道:“颦儿,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死心眼儿。可我喜欢你,喜欢的不知如何是好。”
憋了那么久的话,如今拿三分戏谑、七分无奈说出来,当真让人不忍想笑。
他原以为,有些心事、有些衷肠,是烂在心底也不能说的。
“我知道,你不愿嫁我做侧室,若这情势颠倒过来,宝玉换是了我,那么你又该如何呢?可会为了他伏低做小?你每日每夜都在想着他,怕亏欠了他,辱了他的心意,可是你将我的心意……又置于何地?”
黛玉一时呆住,张了张嘴唇,却半天说不出话。
水溶调转了眼光,在斗帐青纱后倍感黯然:“我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什么终究是情爱?像这样拉下脸面,处处费心百般讨好一个人,是不是很荒唐?我曾以为当了这个王爷,便是千好万好。可现下慢慢想来,牟利之争算得了什么,功高盖世又能如何?抄家那天,你肯跟我回来令我很高兴,真是好生欢喜。我以为凭着这点权势,将你搭救出来,就算你离得了宝玉也离不开我。可我万万没想到,你的心是个死结,除了他无人可解。都说宝玉堪堪不幸,我却只恨自己不是他……”
“别说了!”黛玉甩脱他的手,只觉得满脑思潮压过来,头痛欲裂。
“王爷你别说笑,只怕我没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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