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闲时,谢非倒不介意在这儿浏览一会儿,但他这次是来找罗卿谈工作的,闲情逸致就得暂且搁置一边了。
店里客人不少,但也没到人头攒动的地步,且十分安静。谢非慢慢走进去,目光在一个个看书的客人身上扫过,没几眼,就看到了罗卿——实在是因为他太好认了。
罗卿,现年二十五,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但也许是应了张爱玲的那句‘成名要趁早’,写书这个领域也不限年龄,当谢非当初还在网游里挣扎的时候,谢非就已经被冠上类似‘天才’的光环了。只是这个人基本不接受采访,也不出席任何活动,所以外界对他的报道也就少得可怜,他得以保持了一定的神秘与自由。
在媒体的眼里,这样的情况通常被称为——难搞。
从对方毫不犹豫地拒绝专栏邀请来看,谢非也觉得这个人也许不容易说话。但谢非能一眼认出他来可不是因为他脑袋上顶着‘天才’或‘难搞’的字,而是罗卿的长相。不得不说,男人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宛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即使隔得远了,也好像能感觉到它的光辉。而且,都说薄唇的人冷情,可是当罗卿拿着书细细翻看的时候,嘴角勾勒着浅淡的笑意,却似乎很温暖。
而最让谢非留意的,还不是他的长相,而是他的手,白皙修长的手指拿着书的姿势,有种难以言喻的静态的美感。
这样的男人,无论到了哪一个地方,都能被人一眼认出来吧。谢非想着,果然,周围好多女生,都不自觉地在往他那边瞟,甚至大胆地走近了看,时而欢喜地雀跃着,时而小声与同伴交流,不知在说些什么。
谢非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不,应该说他一向被言大主编赞为‘最不解风情’的人。推了推眼镜他就走过去了。
“罗先生?”也对方在看书,所以谢非很克制的压低了声音。
罗卿骤然听见耳边有声音响起,低沉的男音,很有磁性,很悦耳,下意识地抬眼看去,却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身前,戴着细边眼镜,一股清冷的精英范儿。
“有事?”
“很抱歉打扰你。我是玄海的老板谢非,关于专栏约稿的事,想和你谈一谈,不知道有没有时间?”
“抱歉,贵公司的邀请,我想我已经很明确地拒绝了。”
“为什么?”谢非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被打发的人,“一篇专栏不过数百字,一不用罗先生露面,二不限制写作题材,罗先生完全可以当做随笔随意为之,无论你有什么条件,玄海都可以酌情考虑。”
“接不接这个工作,是我的自由吧。”罗卿似笑非笑道。
谢非也淡然一笑,目光却顺势转向了谢非手中之书,“这当然是罗先生的自由。但正如手中这本书,因为有人把它写了出来,罗先生此刻才又机会阅读,不是吗?”
“可这说到底,也还是创作者的自由。”
“对,所以我才在这里,希望能够说服罗先生。”
罗卿笑了,从心底里笑了,这对话,怎么有种在游戏里跟他家的小乌鸦机智问答的感觉?他终于把书一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人。
谢非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这个人的眼神太直接,赤、裸、裸的毫不掩饰,谢非习惯了跟业内那些老奸巨猾的商人们玩躲避战,这个可就……
不过幸好,罗卿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嘴角弯弯勾起,把书一放,说道:“这里不好说话,我们换个地方谈怎么样?”
“好。”谢非点点头,心里却不知怎的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于是罗卿在前面带路,谢非还以为他要带他出去,找一家咖啡馆或者类似的地方,却没想到走着走着竟拐到了书店的内堂,绕过一扇小屏风,走进了一个类似雅室的地方。
室内没什么桌椅,只有一方很古朴的茶几和两个坐垫。茶几上摆着一副围棋棋盘,上面还兀自留着一副残局。两人是脱了鞋之后再进去的,罗卿在一方坐下,做了个请的姿势,“坐吧。”
“这家书店是你开的?”谢非一边坐下,一边问。
“不是,是我朋友的。哝,他来了。”说着,罗卿朝屋外挥了挥手,一个穿着长衫的温文尔雅的男人便端着茶走了进来。
一瞬间,谢非有种穿越了的感觉。
似乎是看出了谢非的疑惑,那男子解释道:“我是学唱戏的,不要见怪。你是阿卿的朋友?他还是第一次带人进我这里呢。”
“不是,我只是来找他谈工作的事。”眼看着又要被误会,这两天谢非以及被误会得够多了,连忙解释。
“失礼了,原本看你们走进来,我还以为你们是那种关系呢。”那人浅笑着给他们上了茶,便又起身,退了出去,“你们慢慢谈。”
妈蛋你说清楚那种关系是什么关系啊!为什么你前半句很有古风很儒雅地来了一句‘失礼了’,后半句……这位罗先生,你不打算就你刚才友人的话做出一点点小小的反应吗?
“我们谈正事吧。”罗卿抿了一口茶,笑道。
……
今年真的是流年不利,但是谢非跟罗卿谈了一会儿,却发现这个人不像媒体所想的那么难搞,举止大方谈吐风趣,而且还很健谈,感觉好像什么都懂,只是,太过健谈了,话题谈着谈着就被扯到了八百里远。
“谢先生平时玩游戏吗?”
“啊?”谢非一时没反应过来,该死,胃痛又犯了,最近作息不是很规律吗,怎么还来。
“谢先生很像我在游戏里认识的一个朋友。”罗卿看着一本正经的谢非,似乎能从他脸上看出花儿来。
“是吗。”谢非推了推眼镜,把话题毫不犹豫地又给转了回来,“不知道专栏的事,罗先生考虑得怎么样了?”
“这个嘛,”罗卿修长的手指抚过青花瓷杯的边缘,也不急着追问,反正……机会有的是,“容我考虑几天,放心,我会很快给你答复的。”
谢非点点头,拿出名片放到茶几上,“这是我的电话号码,罗先生如果考虑好了,可以打我电话。那么,我告辞了。”
谢非想走,罗卿正想着找什么借口把他留下来再套几句话,却看见他刚刚站起来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脸色也似乎不是很好。
这情况,已经不是流年不利可以形容了,谢非这样想着。在工作的时候犯病,而且还是在工作对象面前犯病,可绝对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情。不过幸好,这点痛还可以忍忍。谢非兀自站稳了脚,决定赶快离开,却不料一双温暖的手从侧面扶住了他。
“没事吧?”
谢非抬头,罗卿的脸就近在咫尺,呼吸可闻。他不禁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脸去,说道:“没事,只是忽然有些不舒服,我自己可以走。”说着,谢非就想要挣开罗卿的手。
这种拒绝人的态度也这么像他啊……罗卿假意放开,可谢非胃里又是一阵钻心地疼,让他一个不稳,直接跌到了罗卿怀里。
“还说没事?”罗卿低头看了看他额上沁出的细汗,“爱逞强可不是个好习惯。”
一面忍受着痛,一面感受到罗卿胸口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以及那温热的体温,谢非的身子僵了僵,实在是有心挣脱但无力实施,只能任由罗卿扶着,从后门走出去坐上了他的车。
“你忍忍,我带你去医院。”罗卿俯身给他系上安全带。却不料谢非听到这句话,兀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不用去医院,请送我去药店,老毛病,我吃点药就可以了。”
罗卿见他忍受着病痛的脸上仍旧淡然清冷,语气坚决,便也不好反驳,“好吧,你先闭目休息一下。”
于是,一路无言。买完药吃了之后,谢非总算感觉舒服多了,疼痛渐渐散去。可这时他才意识过来刚刚自己有多失态,而且此刻他还坐在别人的车上。他不禁瞥向驾驶座上的罗卿,却见他专注得开着车,并没有看过来。
这个人……倒是挺好心的……谢非这样想着,不觉便盯着他看了许久,知道罗卿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问:“怎么了?”
“没。”谢非飞快地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车窗外的风景。然而他又想到了正事,便又说道:“刚才谢谢你了,我们回书店门口吧,我的车还在那里。”
“你这个样子还怎么开车?如果出了交通事故怎么办?”罗卿却不应,“你的车不用担心,我会让我朋友看着。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谢非想了想,确实,以他这个状态不好再去开车了,但他也不想过多地麻烦别人,而且还是今天初次见面的人。刚刚还倒在别人怀里,已经够丢人的了。“不用麻烦了,我可以自己打的回去。”
“住址。”
“那你送我去公司吧,就在附近。”
“住址。”罗卿回过头,笑了笑。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浮上谢非心头,“锦河园4幢214。”
10、我是无敌小月白
车子开到景河园的时候,谢非的胃痛差不多已经缓过来了。下了车,自觉丢脸甚大,坚决不肯让罗卿再扶他上去。罗卿便也只好不强求,倚在车上目送他上楼。
谢非感觉到他看过来的视线,总觉得这气氛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走了几步,快走进门口了,又听后面传来声音,
“谢先生,今天在家好好休息,不要去工作了哦。”
谢非脚步一顿,回头,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宽了吗?
“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合作人身体出现什么问题吧?”罗卿一笑,给出的理由倒是令谢非无法反驳,确实,如果不好好休息,下次再像今天这样给别人添麻烦,就太不应该了。
罗卿朝谢非点点头,嘴角带着莫名的笑意,“那就这样,期待下次见面。”
谢非看着那绝尘而去的车子,怔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转身上了楼。而罗卿,则再次回到了那家书店,熟门熟路地从后门进去,来到了那间雅室里。
俯身拿起桌上的名片,罗卿看着上面的‘谢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