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被同学排挤,唯一一个愿意跟自己玩的小女孩子,最后一次跟自己一起走回家,说的就是这句话。姥姥去世那天,林妈妈来学校接不知情的自己,说的也是这句话。过去的二十年里,每一次听到这句话,都要被狠狠划上一刀。
而程曦这一刀,是最痛的。
本来应该是心脏的位置,像被尖刀在一层一层地剐,林郁用手抓紧住了左胸口,人却站不住了,跪倒在地上,全世界似乎瞬间都暗下来,他徒劳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像濒死的鱼一样,万箭穿心。
程曦伸手揽住了他,陪他一起跪坐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从来不说道歉的他,闭着眼睛,搂着林郁,声音沉痛:“小鱼,对不起……”
林郁在他怀里,无助地蜷成一团。
“你骗人,”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却蜷起来不愿意看程曦一眼:“我们明明接吻了的……”
在他的世界里,谈恋爱大概是最最困难的事,但是再困难,白小胥再警告他一千句,他都这样相信程曦,他觉得程曦是好人,他曾经那样全身心信赖地看着程曦,而程曦骗了他。
程曦闭上眼睛,握紧了拳头。
“我们不要分手好不好?”林郁蜷在他怀里,声音低得像濒死的动物:“我很喜欢你的,我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我会做冰淇淋给你吃,我好痛,程曦……我好像要得心脏病了,我们不要分手好不好……”
程曦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他,如果那个人在这里,他会发现,程曦脸上的表情,与十九年前那个跪在雪地里的少年一模一样。
…
白小胥穿着球衣,怀里抱着一堆书和棒球球棒,嘴里还叼着个信封,艰难地用钥匙开门,但是膝盖一磕,门就开了。
他惊讶地看着被扔在门口地上的钥匙,提起球棒,警觉地进了寝室。
没有人,窗户开着,窗帘飞起来,桌上仍然是他走的时候混乱的样子。
他听见洗手间传来的声音,提着球棒,推开了洗漱间的门。
门里没有别人。
地上散落着满地的零食袋子,薯片,纸巾盒,水果,林郁就坐在这一地的混乱中,靠在墙边,他的眼镜不知道掉在哪里,眼泪糊了满脸,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
“我已经……已经吃了很多东西了……”他哭着问白小胥:“为什么我还是这么难受……”
…
林妈妈接到白小胥电话的时候,正在修一副古画。
“林阿姨,你快到学校来吧!”白小胥又是急又是气,声音都发着抖:“林郁一直在哭,我怎么说他都不听,就是一直哭,他好像失恋了!他再哭下去眼睛会瞎的,我先去问下医生,总之你快来吧……”
林妈妈脱下手套,匆匆拿了钱包就往学校赶,连拖鞋都没换,还好林爸爸在上课,不在家里。
林家离学校近,一趟地铁就到了,林妈妈到学校的时候仍然是大上午,她来过学校,知道林郁宿舍在哪里。
她知道林郁有喜欢的人了,也知道自己这个在生活常识上一塌糊涂的儿子喜欢上一个人是认真的,她知道自己儿子的性格,绝不会纠缠别人,欺负别人,不管在哪一方面,都不会做对不起别人的事,她教育了他二十年,知道他是怎样的人。知道他也不会喜欢上太坏的人。
她想象不到,谁会去伤害像林郁这样的人。
…
林妈妈到林郁宿舍的时候,林郁正躺在床上,大概是白小胥帮他脱的鞋,扔得地上都是。
林妈妈顿时一阵心酸。
她的儿子她自己很清楚,就算被同学欺负了,也会把被撕碎的作业再做一遍,能让他变成这个样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小郁,”她走到林郁床边,蹲下来,摸摸他的头:“怎么了?小郁?”
林郁在被子里蜷成一团。
“是因为感情的事吗?”她摸到了枕头上一片湿,自己眼泪也快掉下来:“有人欺负你吗?小郁?是你喜欢的人吗?发生了什么事……”
她蹲坐在地上,林郁蜷在被子里,这个上午像被浸在黄连水里,绝望而悲伤,她是沈白鸿,上下五千年一堂课就能讲个大概,但她没办法教会自己的儿子,如何躲开那些会让他伤心难过的事。喜怒哀乐,相思苦求不得,百般滋味,他都要一点点亲口尝过,没人能够教他,没人能够帮他。
他小时候她就知道,他这样的性格,会吃很多亏,受很多苦,遇见好人也许相安无事,遇见坏人,他连反击都不会。他天生就是这样的性格,她教不会,也没法教。她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却没办法陪他走完一辈子。她和他父亲送他去学校,学物理,希望他一路考上去,身边都是搞学术的人,会过得好一点。她希望他能遇见个善良点的女孩子,能够照顾他,不要骗他伤害他,就已经足够了。
但是不行。
这世上有百种人,林郁遇见的是会伤害他的那种。
…
沈白鸿一直在林郁宿舍守到下午,打了电话让人送饭过来,林郁也没有吃,他一直蜷在被子里,像是要和这个世界隔离开,她只能努力握住他的手。
他一直在哭。
林爸爸教过他,男子汉哭不能让人看见,所以他一直躲在被子里。但林爸爸没教他,男子汉难受的时候怎么办。
“没事的,”她竭力安慰他,她读了那么多诗词古文,小说传奇,才子佳人,离愁别绪,却没有一句话足有安慰他,她只能一遍遍告诉他:“都会过去的,不会一直这么难受的……一定会过去的……”
都会过去的,时间是最好的灵药,一切都会被遗忘,你会遇见更好的人,你还有你的学业,你的物理,你会继续往前走,发现新的东西,比爱情更好的东西,你会渐渐忘记那个人。
直到快天黑的时候,林郁才渐渐恢复过来。
他的声音是哑的。
他说:“对不起……”
沈白鸿的眼泪掉了下来。
“没有对不起,不用对不起,”她摸着林郁的头:“是妈妈没有教好,这个社会太复杂,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我一直没法告诉你,不是所有友善都会得到回报,不是所有问题都有唯一的答案,你爱的人不会回应你的爱情,也许会伤害你,也许会背叛你。这世界一点都不美好,可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我以为爱情是很好的东西……”林郁的声音嘶哑:“但是我不知道爱情会让人这么痛。”
…
s城有家叫“百鬼夜行”的游戏咖啡店,大概在无知路人的眼里,每当chinajoy的时候,从这店里走出来的一拨一拨的人,才是真的“百鬼夜行”。
白小胥拎着一只球棒直奔二楼,绕过绣着古代仕女的屏风,直奔紧闭着门的店主休息室门口,一脚就踹开了门。
门里坐了个悠闲自在的青年,天生一双桃花眼,眼头下勾,漂亮到极致的双眼皮,眼尾微微挑起来,一笑嘴角就带着*勾,被踹了门也不动声色,瞟了一眼白小胥,继续逗自己的猫。
白小胥把自己的书包往他桌上一扔,发出“砰”的一声,吓得那只猫炸着毛跳开了。
那青年随手翻了翻书包,一堆纸币从书包里掉下来,还有存折和手表。
“这是我所有值钱的东西!”
“所以呢?”青年悠闲仰在椅子上,看着气得脸通红的白小胥。
“钱都给你!你去帮我打一个人!”
☆、第86章 外人
青年看都没看一眼书包里的钱;桃花眼像带着钩子;在白小胥脸上扫了一下;站了起来。
白小胥警觉地握紧了棒球棍。
青年朝他走;他就紧张地往后退;一直退到后背贴到墙上,才色厉内荏地发飙:“干嘛!”
“没干嘛……”青年好整以暇地笑着,一手撑到了墙上:“就是跟你讲讲价钱。”
“讲什么价钱!”白小胥已经完全进入警备状态;像炸毛的猫弓起脊背迎敌一样。
“我不喜欢钱;”青年微微笑起来,用手指拨了拨白小胥的头发:“不如用点别的来付佣金好了……”
…
晏斯梵踹开程曦房门的时候;程曦正在打包行李。
被踹了门;程大少爷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冷冷瞟了一眼晏斯梵的鞋子:“换鞋。”
本来程曦没有换鞋的习惯的,但是自从林郁买了一本家居的书开始研究人类家居习惯背后的科学依据之后,换鞋就成了程曦宿舍的规矩之一。
只是林郁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
晏斯梵没搭理他。
他刚从店里出来,穿着一件宽大t恤,像他这种到哪里都要懒洋洋地靠在一边的人自然不会穿硬邦邦的牛仔裤,一条休闲裤子,鞋子也是球鞋,双手插在裤袋里,慢悠悠走过来,一脚踹在了程曦腰上。
程曦重重地摔了出去,还好手快,抓住床边,这一跤没有摔结实。
“抱歉啊……”晏斯梵懒洋洋笑着:“有人请我来打你,我收了佣金的。”
程曦一言不发,站稳身体,也不和他废话,直接一拳挥了过来。
程曦打架并没有什么套路,直拳,闪避,扫腿,都是从小到大这么些年在学校里打出来的,他遗传了程家的基因,从小就比别的小孩身体好,会打架,有天赋,小学就比别人高出一个头,一个人能打两三个。别人拦人是几个人拦一个,他是一个人把几个人堵在巷子里。
晏斯梵轻巧闪过了他的拳头,一记角度刁钻的肘击,直接打程曦肋下,程曦伸手挡住,抬腿就顶他腹部,晏斯梵抬膝,两个人膝盖重重磕在一起,程曦皱了皱眉头,伸手掐晏斯梵喉咙。
说起来,他们其实也是打架认识的,晏斯梵初中时候比现在还漂亮,有些人开玩笑叫他校花,被他按在地上,一颗一颗地敲掉了四五颗牙齿,从此就只有凶名,没有艳名了。他不算天生能打的人,但是他打架非常狠,正常人打架,再怎么都是拳来脚往,不会真正下杀人的重手,他不同,招招都是杀招,每一招都用尽全力,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