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即便是在她们相互之间很客气的时候,杨十一娘也没有这种尴尬的感觉。
杨十一娘回想了一下,苏檀清是习惯转移话题或者插科打诨。要她插科打诨有些难,还是转移话题在这么多年后习惯了不少。
……
“嗯?”苏檀清见她叫了自己一声又久久不语,发声表示自己还在等着下文。
“此事了了我们去哪里?”杨十一娘还是按下不提这事。
“随你。”
“……真挚纯粹的感情,你觉得哪里有?”即便苏檀清现在有些不对劲,杨十一娘也习惯了商量着办。
“真挚纯粹?”
“行医!”
“行医。”
她们同时想到了太师父留下的行医手札,里面说了不少感触,其中不少事让她们俩啧啧称奇。
初到某处,知道是游方大夫的村民们的淳朴好客;治愈某种病症之后,闻讯而来的患者家属的急切与恳求;治愈被断言无药可治的病人之后,病人家属与本人的欣喜若狂、感恩戴德……
种种小事数不胜数。大概因为大夫接触的不少是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人,所以表现出来的感情就比较纯粹强烈。
问题是她们两个都易容成男子行医也不难,但是偏偏还有一个苏毓敏,这就不太好糊弄了。
“不然……先把阿竹送回洛阳?”杨十一娘问,虽说舍不得孩子,但是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的。
“不必。就扮成道门的一对师兄弟吧,只带了个小徒弟也不奇怪。反正这时候的佛道都会点医术。”苏檀清脑子还是很活络的。
“小道童?”
“嗯。她本身就比较聪明,又修炼内力,为人早熟,不要惯坏了。”这话大概是解释不送回去的原因也表明,不会再是这个态度了。
师父师叔对徒弟,可不是父母对孩子。可以培养她早些自立,顺便让她看看她自小就只是听说的人间疾苦。
说实话,其实以前还是苏檀清更溺爱苏毓敏一些,看她经常把苏毓敏抱在怀里就知道了。
虽说大概是小时候温养内力养成的习惯。
“好。”
苏毓敏是苏檀清的长女,不出意外就是她袭爵并继承家业。其实按照杨家的教法的话,这时候已经应该搬出内院单独读书了。
所以杨十一娘并不难接受对她严格些。
最难接受这件事的就是苏毓敏了,不但离开家里要接受什么的不如家里的环境,还要接受大人态度案牍变化。
娘亲懒得再抱自己就算了,平时最爱跟自己闹腾的老爹也这样了。
不但亲亲抱抱没有了,还要自己规规矩矩地行师徒礼!有外人在还要端茶倒水,装作非常客气的样子!
即便她蹲在一旁浑身上下散发出‘阿竹不开心!爹爹不爱阿竹了!阿竹要亲亲抱抱举高高才能哄回来!’的气息,爹爹和娘亲也没有回心转意。
苏毓敏只好规规矩矩地好好扮演自己小道童的角色。
☆、第96章
新年过后,承志学院的学员都欣喜地听说书院山长会亲自授课,大家对不见踪影的山长是期盼已久。
在这样一股好奇心之下,即便是早早就要到学院封闭学习的怨气也小了不少。
这倒也不是空穴来风的谣言。苏檀清确实有这样的打算,只不过不是一场授课,而是打算来个下马威后再做些改革。
她们本就答应了武明德年前回来,也就掐在朝廷正式的大典之前回来。这时候的学生们早就放假了。
而武明德也忙着新年号跟各国的朝贡,新年的大朝等等,就算知道苏檀清回来了也没能抽出时间来。
而之后的大典与大朝谁不是端着架子,武明德只是匆匆瞥了一眼,觉得没什么变化,之后再也没有多余的心神了。
至于情报也只是说苏檀清带了几个教习跟一群学生回来,这事又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大典大朝之后,武明德又要赶着批阅新年积压下来的奏折,还是没什么时间,直到听说承志书院快要开学,武明德才匆匆挤出时间去看看大名鼎鼎的承志书院。
前世她并没有去看过,开始的时候并没有重视,后来声名大噪的时候她已经没有资格去看了。
只知道苏檀清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
而如今……
门房虽说有些犹豫,但还是立刻去通报了。
只不过……
油盐不进的苏檀清还是油盐不进,进了油盐的只是这些未被教导的门房。苏檀清只递过来一个允许进入的意思,完全没有过来迎一迎的意思。
武明德觉得有些出乎意料,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本来苏檀清就是这样的,这不正是她视之为友的原因吗?
武明德让大部分侍卫留下,自己只带了几个人往演武场走,此时的苏檀清正聚集所有的学员在演武场讲话。
武明德到的时候见苏檀清正站在台上说话。苏檀清的形象完全符合时人对书院山长的想象。
面如冠玉,眉似远山。眸光明朗,颌下有须。单看相貌就是一个秀逸清雅的‘青年’,而且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温良清贵之意。
一袭再普通不过的儒袍青衫,偏偏穿在‘他’自有一股魏晋名士的风流肆意。明明他衣物整齐,行进间舒缓大方,却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肆意之感。
当真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武明德当即就愣住了,连苏檀清在说什么都没有听,转身就走,在愕然的侍卫看来,身形还有些狼狈。
随即他们自己都觉得好笑,怎么会有人让陛下觉得狼狈呢?想来是陛下忽然想起什么事要处理就急着回宫吧。
苏檀清跟杨十一娘都诧异地看了武明德的方向一眼,不过她们两个都没有去了解一下发生了什么的兴致。
苏檀清那眼更是淡淡地扫了一眼,连话调语态都不曾变化,台下一直看着她的学员们都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
开始的时候说的是例行公事的问候与鼓励,苏檀清说话并没有用上浩瀚如烟的典故,也没有用华丽优美的骈文。
她就是按着平常说话的样子说,相当……接地气。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才能从她温良恭俭让的外表下,看出肆意来。
例行公事的开场白说完,苏檀清话音一转,“上年的考核成绩出来的时候我看见你们的成绩深感耻辱,为此,我给你们找了些同学和教习。”
苏檀清顿了一下,看着下面大感惊讶的学员。然后继续道:“以一月为期,这些新同学从未学过你们的课程,我倒要看看,是教法错了,还是你们不努力。”
“下面给你们介绍新教习。这位是李教习,这位是林教习,这位是钱教习,这位是汤教习。他们教的课你们还学不到,就先不说这么多。”
“散会!”
直到苏檀清消失在眼里,学员们才反应过来,这是说要以一月为期限比试,虽然没说后果是什么,但是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苏檀清的讲话虽然简短,但是对学员的冲击却不小。什么叫深感耻辱?能留在承志书院,这些学员哪个没有点上进心?被这么说着实是十分打脸。
然而等真正开始上课之后,他们才知道这一场比试不一定赢。
那些新年后才出现的学员都是苏檀清在路上遇见的,由于种种原因而带回书院的。
一般有着这样那样要求自己十分刻苦的原因,对这次读书的机会也极为珍惜,除了课程上不能避免的劳动课、武术课、政治课等等‘杂课’,他们恨不得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学习上。
虽说他们可能有人刚刚开始学字,但是那股豁出命去的劲头让原本刚刚才勉勉强强适应了承志学院‘高强度’教学的原学员们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而他们的进步也肉眼可见,可能他们花七天都没能背下的课文,人家一节课就背下来了。
更有甚者,山长又捣鼓出一种……沼气灯?只是听见这么叫,大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山长教习也不准学生碰它。
呃……总之的是有了这种灯之后,晚上也会有不摇曳的灯光,那些新同学更是要等到被教习赶才会乖乖回去睡觉。
……
说起来的例子举不胜举,把惊到的老学生也调动了起来,他们虽没什么目标,但总不愿自己一个月后丢脸。
跟原本虽按时作息但是只是被‘武力值’高的教习逼的完全不一样了,就算觉得艰苦,但怎么也愿意熬过这一个月。
在学校里要穿学校统一的学子袍,不准带侍从,饰物虽不禁止,但这些少爷小姐们哪有只够的时间装点自己?更别说会不会了。
反正除了口头上炫耀家世,平常是不太能看出每个人的差别的,特别是在学校要求习武并学农事的情况下。
后来这种口头炫耀家世被苏檀清知道了之后,更是直接被苏檀清压制了。
“你们那些张口闭口直接家怎么样怎么样的,我管不了你们的嘴,但是如果放假出去的时候用这个欺压同学……”
不少人还记得当时山长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那么我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是王府的势,你想借自己家那点势就借,只要你舍得抛开我的势。”
在那以后别说纨绔子弟的行径了,就是口头上的‘我家什么什么的’都没了。
苏檀清这是要他们竞争起来,却又不能因此记恨结仇,那么压一压除了自身以外的力量就十分有必要了。
说到底,苏檀清教的是一群‘暴发户’的勋爵的孩子,以及一群寒门,都是没什么底蕴的,不简单粗暴点不一定懂。
现在还不太好分班,苏檀清才用这样的竞争机制,等慢慢发展起来,教习学生的数量够多了,才好换激励办法。
看书院一改以往懒懒散散的作风,苏霞弘、王洵雯、范易清、刘娴禛才松了一口气,虽说师父师娘都说她们做得很好了的,但她们心里总有些愧对师父师娘的信任的感觉。
杨十一娘则是在盘算着改变要多久并整理下次出门的东西,虽说苏檀清看起来没什么,但是骨子里还是极为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