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不及待的咬上一口,春风含糊不清地问道
“啊?还去哪儿。”
云暮笙淡淡答道,“去把你卖了。”
买的糖葫芦让春风十分满意,山楂够酸,糖衣也够厚,不错。
只亦步亦趋地跟着云暮笙,“你把我卖到哪儿,我就把哪儿毒死一片。”
云暮笙停下身转过来看着他,跟专心致志吃糖葫芦的春风撞了个满怀,他深沉如水的眸子看着春风
“春风,你得用你手中的剑。”
春风吃着糖葫芦似乎没有平时那么调皮,只含糊不清地回答,
“我不喜欢流血。”
☆、第八章
“咱们出城干什么,不回山庄了么。”
“带你去罗宋城。”
春风愣了一下“去罗宋城干什么。”
“你不想回春风阁看看?”
春风兀的停住脚步,平日里开心地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低低地说道,
“不想。”
云暮笙似笑非笑的眼睛看着他“是不想还是不敢。”
春风把头埋得低低的“如今已经没有春风阁了。”
“可是少阁主还在。”
云暮笙不由他多说,一如多年前带他回云剑山庄,他拉起春风的手腕,径直往前走。
春风的情绪十分低落的模样,连着整个人都看起来十分可怜的模样,
“哥,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哥,你是不是想把我扔回春风阁了。”
“哥,原来你说把我卖了是玩真的。”
“哥,你真狠心。”
“哥,我想喂你吃药丸子。”
……
云暮笙不看他,“你再多说一句我就真把你卖了。”
春风噤了声,眨巴着眼睛望着他,好不可怜。
身后的天空依旧跟着干将,在低空中盘旋着像一个忠诚的跟随者。
罗宋城比云城还要热闹许多,一入城门,熟悉的感觉变扑面而来。
他嘿嘿地笑,“少小离家老大回。”
云暮笙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乱用什么诗句。”
他也不介意,蹦跶着又让云暮笙给买了两串糖葫芦。
“还记得路吗。”云暮笙问他。
春风吃着糖葫芦一下子就顿住了,笑嘻嘻的脸立刻变得面无表情,
“不记得了。”
云暮笙也不管他手上还拿着糖葫芦,牵着他的手腕便往前走,
“没关系,我知道。”
春风有些挣扎,又有些害怕,还有些期待。
看着一晃而过的街道越来越熟悉,恍若还是那年未变。他胸中似乎充斥的无数种的情绪,在沸腾,在叫嚣,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难受得他直想吞颗药丸子。
想看到那个和从前一模一样的春风阁,父亲在门口瞪着他,严厉地问他这些年跑哪儿去了。又怕到了春风阁才发现一切都和云暮笙描述的一模一样,所有的一切都没了。
即使知道事实,依旧心怀希冀。
近乡情更怯,大抵如此。
越是靠近,他的挣扎越是剧烈。
“到了。”云暮笙冰冷的声音残忍地提醒着他。
干将亦发出一声长嚎。
只抬头看了一看,少年便红了眼眶。
那样熟悉的地方,又那样陌生的苍凉。处于闹市街的春风阁已经多年无人问津,仿佛周围热闹的喧闹声都与之隔绝,形成鲜明对比。那块匾额落在门口,被人刻意踩成了两半,蒙上了灰尘蛛丝与时光的痕迹。
他克制不住地颤抖,然后一步一步迈着沉重的步子往里走。
布满了灰尘的柱子,长满青苔的墙壁,织满蛛丝的墙角,还有铺面而来呛人的粉尘味,都在向这个昔日的少阁主诉说着今日的苍凉与无奈。
无论是哪里,都有锈迹斑斑的血迹,所有人的尸首都被官府处理掉了。或许是拖去了乱葬岗,或许是扔进了万人坑,或许直接拉去郊外,连坑都不舍得挖,直接胡乱地盖上破烂的草席子,便拍拍手走人。
只是那些已经风化的血污让春风恍若看到了八年前那场灭顶之灾。是花朝节的晚上,父亲让哥哥带着自己去河边看姐姐们放河灯,可是到了河边,在满眼的璀璨之后却是一艘黑黑的乌篷船,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对于罗宋城的最后印象,便是那满眼璀璨的河灯,和那漆黑的乌篷船、
从那以后,他和哥哥便过上了食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哥哥会采些草药,制作成本低廉的药丸子,去集市上去,想各种江湖先生一样,把它吹嘘成不得了的神药,以低廉的价格卖给那些无知的平民百姓。
一个城的集市卖成了熟脸,就辗转到另一个城,继续吆喝。
他老是问哥哥为什么不回春风阁。
哥哥也总是闪烁其词,在那时候,父亲和叔伯总是有要事在身的。
春风抹上那些黄褐色的血迹,笑了一声,阴曹地府能有什么要事呢。那些血迹仿佛让当年的情景触手可及。他看见春风阁的门人在悲惨的哀嚎,看见他们扭曲痛苦的惨状,看见父亲面对那些不速之客无力回天,看见那些人狰狞的脸,看见他们用剑,用刀,用各种武器,刺穿春风阁的喉咙,心脏,胸腔,然后流出大量的血,形成这一团团的血迹。
仿佛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春风仿佛又一种莫名的呕吐感。这些血迹里面,一定有父亲的,还有娘亲的,叔伯的,所有与春风阁有关的人。
除了自己。
这些血迹里面,有自己的血。
炼药阁的炉子已经被打翻,里面还有干枯的,还未炼成的草药。
自己曾经的房间已经破败不堪,打开门的时候发出吱呀的响声,那里面还有自己已经蒙上灰的被褥,和一串腐烂的糖葫芦。
在春风阁主阁藏药阁里,数以万计的药物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是一地的碎瓷片,那些不断更新的蛛丝网,和越来越厚的灰尘。
春风沿着楼梯往上一阶一阶的爬,无论到哪儿,都有随处可见的斑驳血迹。
云暮笙只安静跟着他,鞋子踩在楼梯上,发出厚重的闷响。
春风的脚步突然停在了顶层的楼梯口,他听见春风颤抖而微弱的声音
“哥……哥……”
☆、第九章
那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又带着一丝雀跃。
云暮笙循声望去,亦惊讶地暗吸一口气。
干将只盘旋在阁楼上方,不停地发出嚎叫,可是这时候,他们已经无暇顾及了。
饶是见过不少稀奇之物,可这玩意,那也是头回见。
阁楼的正中间,好大一株太岁!绕柱而长宛若一朵巨型珊瑚。隐约闪烁熠熠之光,一扫破败萧条之感,十分罕见。
春风痴迷地走向那株抱柱而生的太岁,嘴里喃喃地念到,“太岁!居然是赤色太岁……”
然后他看向云暮笙,眼里是压都压不住的兴奋,
“哥!赤色太岁!”
云暮笙靠近那株太岁,只听春风嘴里念念有词,
“本草纲目记,肉芝状如肉,附于大石,头尾具有,乃生物也。赤者如珊瑚,白者如脂肪,黑者如泽漆,青者如翠羽,黄者如紫金,皆光明洞彻如坚冰也。”
他痴痴地摸上那株太岁,动作轻而柔,生怕吓到此等神物。
云暮笙看着春风的模样,不由皱了皱眉,
“少见是少见,这东西用在何处?”
春风只喃喃念到,“醉春风……醉春风……”
像是在回答云暮笙,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抱朴子》中记,诸芝捣末,或化水服,令人轻身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听及此云暮笙也有几分明白了,这太岁,必然与传说中起死回生的醉春风有关。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赤色太岁乃是太岁中的上上之品,巴掌大的都已是稀奇,更何况是这么大一株。”
惊叹之余,春风的眼里有不可名状的神色,
“以前看到古籍上书,赤色太岁极有灵性,乃是常年吸食人血长成,这株太岁,怕是春风阁所有的命了。”
说到此,他又轻轻地摸了一下那株赤色太岁。
云暮笙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春风猛然惊叫一声,一声哀嚎久久回荡在空荡的阁楼里。
“怎么了。”
转头询问,才发现春风摸上太岁的右手背已然青筋冒起,脉络全黑,春风眼疾手快,立刻遏制住自己的手腕。身子却像是脱了力,一下子便瘫坐在了地上。
云暮笙反应过来,这太岁竟然有毒。
“怎么办。”眉头不自觉拧成结,他沉声询问春风。
春风小脸不久便苍白起来,他无力地摇摇头,“不知道中的什么毒,我没办法解。”
云暮笙眉头皱得更深,沉默着不说话。
“哥,你快把我手腕捏着,我使不上劲儿了。”
云暮笙看着黑色的毒已经迅速蔓延到手腕,一手遏制住他的手腕。
“哥,我怀里有一个青色的小瓶子,你选最黑的一个药喂给我。”
云暮笙立马照做,喂到春风嘴里的时候还直皱眉头,“好苦,好苦啊。”
不像身中剧毒之人,倒像是不喜欢吃药的小孩子。
“然后该怎么办。”语气里面已经有了几分焦灼。
“这药以毒攻毒也只能抵一阵子。”春风像往日一样吐了吐舌头,苍白的脸上扯出笑,
“可能只能把手砍掉了。”虽然虚弱,可依旧是十分调皮的语气。
云暮笙皱着眉头,“不许胡闹。”
春风只嘿嘿地笑,面色愈发呈现一种病态之色,
“砍掉手就没法练剑了是吧。”
云暮笙不说话,只死死地捏住他的手腕,黑色已经有往手肘上蔓延的趋势了。
“哥,我想吃糖葫芦。”春风感觉脑子越来越沉,已经有些摇摇欲坠。
云暮笙抿着嘴,“等你毒解了,整个稻草人都是你的。”
春风眼睛浑浊,瞳孔微微散开,却依旧眨巴着眼看着云暮笙,
“可我现在就想吃。”
“不许胡闹。”
“没有胡闹。”春风像往日里撒娇那般瘪了瘪嘴,“我都要死了,你还不让我吃点我自己喜欢的东西。”
云暮笙只死死捏住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