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渊本身就是个有距离感的人,那种对人的温和也是淡漠疏离的。
春绯觉得哥哥的心里好像是一个黑暗的窟窿,她想偷偷钻进去看,又怕自己失足滑落在深渊里。
恐怕最安全的距离,就是这样用体温来表达那仅存的依赖。
她有点想哭。
春绯早上起来时发现床头多了一叠粉红色的钞票。不是很薄。手指收紧又松开,随手丢进抽屉里出门洗漱。屋里飘着很熟悉的香味,她揉了揉眼睛,没有看错。餐桌上的瓷盘里,酱色的土豆片上撒着香葱,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她吞了吞口水。
苏镜希笑地很得意说:“昨天心情不好,是因为铁板土豆吧,我就知道。”
“嗯。”脸颊上荡漾开笑纹,“食堂已经不做了啊,你去哪买的?”
“是恋妹狂一大早坐公车去市内买的。”他顿了顿说,“我又没有疯。”
心里仿佛有根细丝绷紧,那沉重的关爱,怎么也承受不起,忽然就断掉。春绯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高兴,只是问:“哥呢?”
“回家去了,他昨天从上海回来的,还没回家呢。”
春绯将拿起来的筷子又放下,然后走到客厅里躺在沙发上啃苹果。苏镜希好看的眉毛全挤到一起:“趁热快吃啊。”
“我又不想吃了。”她眯起眼睛冲着他说,“我以后再也不想吃铁板土豆了。”
再,也,不,想,了。
“麻烦精!我最讨厌你这种欠揍的表情。”苏镜希激动地冲到客厅,春绯将痒痒挠拿起来做武器,他也不示弱地抢过一个抱枕。不甘落后的争斗,春绯体力透支躺在沙发上如岸边的鱼一般大口喘气,苏镜希的脖子留下细长的指甲红印。
这个无法无天的女强盗,没法活了。
「8」
春绯抱着作业本停在楼道口,眼睁睁地看着夏森澈带着招牌式的微笑和说话很大声的女同学拿着拖把迎面走过来。白色的校衫衬衣洗成微微透明的颜色,扣子正好开到胸前第二颗,是引人遐想的位置。
又瞎看了,什么出息。她谴责自己。
正要低着头走过去,好似隐形人那样走过去,却听见背后有人很大声的叫:“安阳春绯!老天爷,幸好你还没进办公室,我终于把作业抄完了!”
春绯抿气下嘴唇,微微地尴尬。
夏森澈扭头看见她,眼底骤然收紧,有些微妙的审视。春绯正好也扭头看他,目光在半空中相遇,轻轻地摩擦过去,格外细小的电流。他轻轻地朝她点了点头,然后别过头继续去听女同学说话。
他们走到楼道的转角处。
女同学对着夏森澈说,刚才那个女生叫安阳春绯啊,真是独特的姓氏,全学校一个吧。夏森澈下意识地抬起头冲着春绯的方向说,是啊,令人印象深刻的名字。
阴魂不散的家伙。春绯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旋脚穿过走廊。
也许他们已经无数次在这条走廊里遇见过,像这样擦肩而过,听见他的声音,或者被低着头抱着作业本走过的春绯撞到。
对不起。
没关系。
连视线接触都没有,没有任何故事发生。但是故事要发生的时候,如夏天积聚太久的云层,遮住阳光昏天地暗,一发不可收拾。
春绯站在大雨倾盆的房檐下,突然想起一句话,我来到这个世界上,走走停停,寻寻觅觅,就是为了和你相遇。
「9」
他怎么知道我叫安阳春绯。
春绯在某天早上醒来忽然想起来。迎新会那天,他是叫了她的名字。心尖有痒痒的恐慌,见鬼,他是什么人类。
「10」
周四上午第三节的体育课,春绯象征性地在操场跑了一圈,就跑去操场边的阴香树下乘凉。体育老师好笑地指着她说,哎哎,安阳同学,你这样不行啊。虽然这么说着,脸上却挤满善意。
有些不服气的女生嘟囔着,看人家跟在自家花园散步似的。
你不服啊,你也考个第一试试。
我要是像安阳春绯那样用功,说不定会拿全校第一。
少恶心了,有本事你考过安阳春绯就可以了。
她……
剩下的话被风扯断,她们聊着天跑远,体育老师吹着哨子说,再聊天就加两圈。女生的抱怨和哀号声逼得春绯发笑。那没听到的话应该是,她有什么了不起之类。
她也觉得自己没什么了不起的。如果非要她和了不起这三个字扯上什么关系,那就是有个了不起的哥哥吧。
苏镜希抄着口袋站在球场边上,面对没有什么升学压力的某些三年级男生,上语文课溜出来打篮球也是无可厚非。他却不会打球,只是站在球场边上,安静的身影与球场上的喧闹,仿佛是两个世界。
也许根本就是两个世界。
苏镜希的世界,是她也走不进去的,属于他一个人的世界。
春绯刚想偷偷地溜进教室休息,苏镜希却眼尖地看见她,她跑,他也跑,在教学楼口被他逮个正着。
苏镜希捏着她的脸咬牙切齿的说:“我又不是鬼,你跑什么?”
春绯将手心贴在脸上覆住他的指尖,直到力度松软下来,才咧着嘴咕哝:“被别人看见多不好,你脖子上还有红印子呢,人家以为是我抓的怎么办?”
“什么叫以为是你抓的,本来就是你抓的!”苏镜希手指的力度又增大,“我这两天受到的视线攻击,你也来给我承受一下!不如让我在脖子上咬一口吧!”
“苏镜希!”春绯抬脚踢了他的小腿,趁苏镜希弯腰下去时,她趁机打了他的头,撒腿就向教学楼上跑去。
其实知道苏镜希在想什么。
安阳纯渊在市一中,要坐十三站路才到。在偌大的校园里,见了面可以这样毫无顾忌地扑上来的人,也只有春绯。
他说过的最认真的话是,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两个朋友,他们都姓安阳。
叫她麻烦精也好。
见了面就会针锋相对,大打出手也好。
怎样都没有关系。
春绯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每次在学校里遇见苏镜希总觉得不自在。或许是听多了别人说,她有什么了不起。怕这句话后面再多出一句,那帅哥瞎了吧,怎么会看上这么没存在感的女的?
是自卑吧。她也说不清。
「11」
足足有五天。没有电话,也没有出现在她家门前。看来苏镜希这次真的生气了,打破了四天半的记录。春绯在街边买甜玉米的时候想,自己是不是踢得太用力了?
也就是瞬间的后悔,接着涌进脑海的就是他活该,她的脸也被捏地红了一下午。没轻没重的家伙。
刚出电梯门,还没等春绯低头找钥匙,便从灰暗的光线里窜出一个人。像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吓地她倒吸一口凉气,冷汗都冒出来。
“你这丫头怎么关机了?”
“没电了。”是母亲。春绯舒口气继续低头找钥匙。
“你怎么就不充好电?”母亲的口气里满是抱怨。等到进了房门,春绯打开空调,她这才迫不及待将将房子打量一遍,脸上的闷气一扫而光。
“哎呀,这房子装修的真好,幸亏你那个舅舅没结成婚。要不我们怎么能捞到这样的好事啊。”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去饮水机盛水的女儿脸色变得很坏。春绯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和母亲一模一样。是遗传。除了母亲优秀的外貌,那性格里灰暗的因素,她到底遗传了多少。
想想都觉得可怕。
春绯坐在沙发上不停地转台,一边用余光打量母亲,一边翻找台湾的恶俗偶像剧。她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可以用身娇肉贵来形容的母亲怎么会大老远的跑过来看她。
“春绯啊,你把你的东西搬到侧卧去。”
“嗯?”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昨天去和你秦楚阿姨喝咖啡,她儿子念高三在准备升学考试了,所以打算在学校附近找房子。我就想着你自己住这么大的房子多浪费……”
“妈,推掉。”
“你这什么口气,我已经跟你秦楚阿姨说好了。你都是我生的,我还做不了这点主?”母亲用手指重重地按下女儿的额头,“快去把东西搬到侧卧去,那孩子周末就搬过来。”
春绯坐在沙发上没动。
她很想问母亲,我不是你亲生的吗?
她经过家属院前的走廊,偶尔会从那些打着蒲扇乘凉的欧巴桑们听到各家各户的秘密。比如安阳家的小女儿,刚满月就被抱去乡下的奶奶家,爱美的母亲为了保持身材坚持不喂母乳。直到两岁,春绯才被从乡下领回来。
其实她能够理解母亲。在舞蹈团混了那么多年,一直做不上领舞,草草的嫁人生子后做了编舞老师。
可能会恨孩子蹉跎了自己的人生。
两岁的春绯已经有了非常清晰的记忆。母亲将她带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她全身上下像是刮鱼鳞一样的用力洗刷。边洗边嘟囔,瞧你那窝囊的爷爷奶奶带出来的孩子都这么窝囊,跟你那个窝囊爸爸一个样。
“哎,发什么呆,妈跟你一起去收拾。”
“妈,推掉。”她又重复一次,“我不喜欢和别人住一起。”
“我说,你还真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啊。我都怕人家不想跟你住一起,都拍着胸脯保证我女儿会做家事,也喜欢煮菜,人家才答应过来住的。”母亲扯起呆坐在沙发上的春绯,口气又软下来,“好了,乖女儿,你可要懂事点,不能给妈丢人。”
侧卧里的飘窗挂着半透明的白色窗帘,隔绝了窗外的夜色,她将言情小说整齐地码在窗台上。母亲帮她铺床单的时候忽然问,你哥上次来给你钱了吧。
春绯愣了愣说,没。
奇怪了,你哥帐户里的钱怎么少了两千。说不定傻小子交女朋友了啊。母亲嘿嘿笑,忽然转向春绯说,女孩子和男孩子不一样,别男孩子哄两句就昏了头,妈是过来人。
「13」
十月的天空有一种安静的气质,蓝得很透明很均匀。太阳的光线被大朵大朵的云撕扯成微弱的线条,流淌在树叶上。是天高气爽的秋天。
苏镜希将胳膊伸过来说:“喏,给你躺。”
“滚。”
沉默了半天,男生又悄悄地将胳膊伸过来:“呐,给你咬好了。”
“有完没完,给我滚。”
苏镜希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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