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罢,不待我回答,她便抢先答了:“即墨,我们是一个圈子里的。”
我情知她说的是谁,自然不会是正蹲在旁边幼稚地玩沙子的我。“你们不一样。”虽然身份相当,可这两人的性子还当真是天壤之别,纪予臻性如烈火,高调张扬,面对她总是会让我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压力,但这压力却可以轻松地便排解掉。可苏曼不同,倘若纪予臻是火,那么她便是水,冰蓝流动着的水,她的气场并非来自高调的排场,也无须张扬发作的脾气,只是那样淡静地一瞥,便足以令我束缚了手脚,折软了心肠。
“怎么不一样?”纪予臻想是要与我杠上了。
我认真地想了想。“你这样子的大小姐出入社会,有雄厚的家世开道,想不一帆风顺都难吧。可是老天给你打开一扇门就必然会关上一扇窗,纪小姐,恕我直言,你是不是很难交到贴心的朋友?”
“谁说的,我有很多朋友!”纪予臻脸色一变,蓦地叫道。
“是啊,很多朋友,可以一起泡酒吧,一起去做Spa,可是却没有一个能在你难过的时候听你说心事。”我被她孩子气的一面惹笑了,见她在我沉思的时候环绕了手臂在肩上轻轻地搓着,不由暗暗叹道:该,让你贪风度换件无袖衬衣耍帅,现在知道冷了吧?
脱下外套扔给她,正好便掉在她的膝头上。她一怔,看我站起身来在一边踱着步子。“你不冷?”
“还好。”
她没再推让,默默把衣服披在了身上。
我低头看着她,清润的脸庞在夜色中半隐半现,眼中却陡然而生一股倔强与清冷,一瞬间竟是像极了苏曼!苏曼……苏曼!想到她,心头顿时一阵痛意亘生,来得又急又快,怎么也阻拦不住。
纪予臻忽然转过脸,正撞上我眸光恻然地盯着她发呆,她不由一怔。“即墨?”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忙撇过了脸。
“你说的没错。”她忽然开口,竟是接上了我以为她完全不想继续的话题。“可你还是没有说出,我和她有什么不同?”
“不同啊……”心头微动,我在说与不说之间短暂地犹疑了下。“我觉得,你比她还要寂寞。”苏曼虽冷静自持,却仍愿对我打开心扉,可纪予臻却完全剑走偏锋,除了哑哑,她对任何人想必都是毫无信心与真情的吧。
“我寂寞?!”纪予臻的表情就仿佛刚听说了多可笑的笑话,冷津津地笑着。“开什么玩笑?我会寂寞?我有那么多可以一起玩的朋友!”
“只是一起玩,不能称作朋友,那只是伙伴。”我望着她,静静地说。“纪小姐,你从来没有信任过一个人吧?信任那个人,给他走进你内心的机会,在他面前毫不设防,敢于以自己最真实的一面与他相对。”
“你爱情小说看多了吧!”她倔强地瞪视着我,“就算是夫妻,也不可能如你所说的那样毫无保留,这世上人人都是自私的!”
“为什么不可以?我就可以。”我不能认同她一面倒的理论,仿佛为了一个负心人,这世上便再无爱情一样,她的悲观令我吃惊。
“你?那么,告诉我,完全坦诚相待的你,又为什么要躲避她,甚至住去了酒店呢?”
我被她戳中痛处,顿感颓然心酸。
“是她惹你伤心了?”纪予臻问,见我仍是一脸的沉寂,她蓦地冷笑,“怎么,被我说中了,她要结婚了?”
“不是你以为的那样。”聪明人面前,无谓一直装傻,我索性也模棱两可地认了。
“别告诉我问题在你身上。”她忽然便凝了眸光,定定地看我。“即墨,你这样的人,一旦变心,对方想必一定会痛彻心扉吧。”
“为什么这么说?”
“没什么,只是有时候想起,仍会觉得你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人,被你爱上一定很幸运吧。”
纪予臻的话令我整颗心都不由得颤了一下,非关其他,我只是单纯地傻眼了。我……有这么好?明明只是个任性又幼稚的家伙,明明,一直在惹着麻烦啊……
涩然地扯出一丝笑意。“也是她的不幸吧。”
低头看去,手臂上的咬痕随着时日渐淡,已然只剩下一点点白色的印记,不刻意去看几乎辨识不清。就仿佛被咬那一口也只是我的噩梦一般,一觉睡醒就可以云破天青了。纪予臻没再和我说话,我看到她定定地凝视着远方,眸中忽而涌上的愁思一闪而逝。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海边,她,也是如我一般在想着什么人吗?她的眼神太重,可心思却又太深,纵然是再过外放的性子,她和苏曼仍是有着一个致命的共同点:隐藏情绪的能力,这两位,都是极其厉害的。
“即墨,爱上女人是什么感觉。”良久,她忽然低声问我。
我沉吟不语,她却蓦地起身,跺一跺脚,又将衣服递还给我。“走吧,很晚了。”
看她孩子气地拎着鞋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向陆地走着,我默默跟了上去。
“这里不好拦车,我送你吧。酒店地址。”
“很美好,美好得让人从此再也无法自拔。”坐进车里,凉薄的海风吹在面上,我忽然说道。
纪予臻怔了怔,手挂着档,眼睛却直直地望住了我。
“或者,很绝望,绝望得让人从此再也无法自拔。”想起两年前苏曼要订婚的消息兜头兜脸砸来,我如被冰锥穿心般的惊痛,至今忆起仍是心头生冷,不由环抱了两臂。
她静静思量了片刻。“那么,予雅便是后者。”
“哑哑对我不是爱。”皱眉,我直觉地否认,“是不是,你是因为误会了这个,才一直没要我再去探望哑哑的?”
她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当然不是。”
“那是……”
“即墨思归,你就不能主动找我一次吗?”见我沉默了,她忽然蹙起了眉尖镇声道。“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先找你!”
“……”这有什么好计较的吗?我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关系,还不是谁有事就谁找谁,我又没事,干吗要找你?
“在这里是这样,上次在上海也是这样,从来没有人敢连着不甩我那么多次。”她上了车后那刚才在海边的愁思竟是淡去了许多,人又恢复到先前的状态了。“你要是我公司员工,我早炒你八百次了。”
“呵,炒一次就好了吧,哪来的八百次。”真是大小姐脾气十足啊,黏着她的她看不上,不甩她也不行。我顿感尴尬无语,只好随意地摆弄着手机。
车子开出去了,我正摆弄着的手机蓦地响了起来,定睛一看却是医院的电话,我为了方便了解张小荷的身体情况,特意给照顾她的护士留了号码。
“即墨小姐,你现在方便过来一下吗?”她的声音明显地惊吓过度。“张小荷的父母又来抢人了,这次还带了人来,警察也要拦不住了!”
“什么?我马上过去!”我挂了电话便对纪予臻道:“我不回去了,能麻烦你送我去一下XX医院吗?”
“你去医院做什么?”她踩了刹车,一脸诧异地瞪着我。
“别问了,先送我过去!”
我一声喊完登时愣住,糟,怎么一激动就对她大小声了,这位的脾气当场要我下车都有可能啊。“纪小姐,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赶紧道歉。
本以为她一定会呛声回来,没想到她却只是静静看我一眼,再没说话。下一秒,轰一声便将车子开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二十二章
紧赶慢赶就怕是来不及;可墨菲定律;怕什么来什么说得真一点也没错,饶是纪予臻开车速度够快了,到达医院门口仍是二十分钟之后。
“我自己进去就好了。”我不想让纪予臻也搀和进来,下了车便径直告辞。
纪予臻也不与我多说,只微微点了点头。我跑进医院;谁料还来不及进住院大楼,迎面四个男人带着张小荷急匆匆地便向门口跑来,我看到张小荷的父亲也夹在人群中;而她母亲却一直哭喊着跟着后面
眼看着就要错身而过;我顾不得害怕拦了上去。“你们要带她去哪里!”
张小荷的父亲一看到我便缩了身子;拉住其中一个男人低声道:“就是她;就是这个女律师威胁我的!”
离得近了我才发现原来他们用一个被单裹着张小荷;抗麻袋一样将她随便地扛着肩头,而小荷的眼睛紧闭,却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如何。我心中急怒,不由骂道:“这样光明正大的抢人,你们眼中还有没有王法!警察呢?你们把警察怎么了?”我当然记得一直有两个年轻警察负责看管小荷的,他们人去哪了?
“哟,听说你是律师是吧?”其中一个男人见状走上前来,上下打量我一番,肆意笑道。“小丫头,告诉你,在我们老板这儿,律师算个P!就是警察都得靠边走!你要不信,上去问问那俩傻缺东西,是不是揍了也白揍!”
他态度格外嚣张,我听得心头暗惊,竟然连警察他们都敢打……只一个迟疑,他们已经带着小荷快要跑出大门了。张小荷的母亲蓦地抢上前来抓住我的手:“小姐,你是好人,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救救我女儿吧,他们这是——这是要我女儿的命啊!”
我被她撕心裂肺地一哭震动了心魂,再不多想拔足便追了上去:“你们站住!”
“小丫头,叫你别管非不听是吧?哥哥可不懂怜香惜玉,再拦着,连你一起揍!”为首的男人见我追了上来,恶狠狠地说。
“我不管你们老板是谁,现在张小荷的母亲就在这里,你们敢当着她的面抓走小荷,就是绑架,就是犯罪!”
“你、你别拿这个吓唬人,我是她父亲,我带她走,你们谁说得了我半个不字!”张小荷的父亲忽然跳出来道,十分恶劣地甩了妻子一耳光,骂道:“给我滚回去,再敢碍着我的事,看我不打死你!”
“住手!”我拦阻未及,眼睁睁看着那妇人挨了打,一怒之下伸手便去推那禽兽不如的男人,怒道:“对自己女儿生死不顾,结发妻子说打就打,你还是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