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之前有背着人拿书,一个人点着灯火看,一定是赵七巧知道她想学字,所以才美其名叫她伴读,让她来陪着自己念书,其实她比谁都知道荷花的心事。
「娘亲真是个好人。」
荷花什么事都笑嘻嘻的,但是只有提到赵七巧的时候,眼神非常正经,连语气也严肃的点头,仿佛现在嘴里的话,就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是,夫人是全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了。」
第二章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读了半年,文字都认得差不多了。赵七巧仍然像以前一样说说笑笑的,这天才春末,却逐渐有夏日的暑气。赵七巧摇着扇子道:「对了,你说以前住的村庄在哪里啊?」
「就是从黄土岔路再过去十里的小村。」
「你说那里风景很好,气候比这里凉爽对不对?」
「是啊。」
城中虽然繁华热闹,但气候就是热了点,才刚春末夏初,月牙就因为炎热而满脸汗水,动也一脸汗,不动也一脸汗,就算只是单坐着,也觉得暑气逼人,他还不太适应这样的气温。
「那我们就到你以前住的地方避暑去。荷花,准备些东西,我们出门去玩了,大概住个十天半月再回来吧。」
银月牙吓了一跳,「娘,那地方是个小地方,真的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才好玩啊,你不是说以前住的房子在河边吗?那更好,我们就可以一起去河边玩了。」
「但是……但是……」
他说不出来自己以前的名声有多坏,要在赵七巧面前说,实在无法坦白诚实;他不想让娘亲知道以前住的地方对他有哪些流言蜚语,更不想回去那里,怕遇见了颜义盛怎么办?
一想起他的俊脸,有时午夜梦回,他还会因心痛而醒过来。
想要忘记他,却还记得自己在破屋时,被他紧紧揽住的体温,还记得那痛不欲生的初次,但是身体丅内部包围着颜义盛的昂扬时,心口胀满的幸福感,让他觉得再大的不幸,他都可以忍受下去。
只是他没想到最大的不幸,是颜义盛再也不曾看他一眼,纵然在路上偶遇,他也是完全的侧过身子,紧闭着双唇走过,只留下他站在原地,想要喊他的名字,却是言语哽在喉咙,泪水含在眼眶,什么都说不出来。
而养父从那一天起,就更加阴阳怪气,逼问他是否跟颜义盛眉来眼去?或是跟颜义盛有不伦之事?
他不敢说破屋的事情,但是养父将他关在屋里,不许他再出去,白日的囚禁他还可以忍受,但是夜幕低垂后那些难受的事……
「没有但是,说走就走,我看选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赵七巧的声音惊醒了他的沉思,她呼喝着下人,要人拿着细软,准备去小村子避暑,被选去的婢女显得特别的兴奋,谈到要出去玩,谁不兴奋开心?
就这样,银月牙心情忐忑不安的跟随着赵七巧到了出生的村子里。
「这里,就是这里,大家来这里玩水吧。」
一到了银月牙之前住的房子旁的河边,一群姑娘家被赵七巧领着,浩浩荡荡的朝河边出发。
赵七巧首先泼水,婢女惊得乱叫,随即荷花也泼了水在他身上,他惊叫一声跌倒在地,弄得浑身都是泥沙。赵七巧指着他,笑得搂住了肚子,摆明是在笑他的狼狈样子。
他气得拿起水来回泼,之后就是一番混战了。尖笑声、大叫声此起彼落,大家都玩得很尽兴,也浑身湿淋淋到没有力气了,才终于罢手。
「好……好累。」
荷花转了过来,她算是身子矫健、反应又快,所以她衣服没湿几处,哪像他,迟钝又慢吞吞,浑身早就湿了。
「新少爷,您就在这里最热闹的地方去走走吧。」
他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在这个村庄内随处乱走,万一被人认了出来,又要在他面前、背后讲些闲言闲语怎办?
「我累了,不想走。」
荷花在他耳边道:「新少爷,您怎么这么不解事,这里都是女眷,浑身湿了要换衣衫,您一个男子在这里不太方便啊,所以才要支开您到别处走走。」
一阵实话让银月牙面红耳赤,赵家真的是个女人堆,男的仆役加起来不到五个,但是婢女则是几十个,赵七巧专收些女婢。
但是只留女眷有些危险,银月牙小声道:「都是女子,万一有个危险,我在这里也可保护。」
荷花不敢笑,但是赵七巧笑得很不客气,保护?这个儿子还欠人保护呢,
「你这傻儿子,胳臂比我们这些女人还细瘦呢。去去,我们这些女人保护得了自己,你只要把自己顾周全就好,脸蛋长得像绝世美人,就连身材也是,也没少喂你一顿饭,就是吃不胖。」
念得银月牙一脸赧然,赵七巧言之有理,这些赵家的女婢可不是只拿碗盘,做些轻松事情而已。赵七巧有请专门的武术行家来教导,这些女人都会耍刀使剑,所以城里的流氓,谁也不敢惹赵家的。
他若跟荷花打起来,只怕还打不赢荷花呢。
「好,好,我走便是了,别赶了。」
他离开河边,走进村里,这村庄还十分纯朴,没城里热闹,但是他浑身湿透,一定也是非常怪异的模样。
不过大概是他穿着太好,或是打扮跟以前不太相同,村里的人一时没认出他,都与他擦肩而过。
再加上夏初时,都会有些外人进来村里卖些城里的稀奇东西,所以大家对陌生人也见怪不怪,只是点个头,就错身而过,这让银月牙放心了不少。
因为安心,所以乱走了起来,一旁的野花绽放得十分美丽,让他看得着迷,信步走向野花时,却撞到了一位抱着孩子的妇人。
自己老是这么糊里糊涂的,真是笨极了,要是荷花在旁边看到,铁定要说取笑他的话了。
跟月牙扶了她一下,不好意思道:「抱歉,我光看着旁边的野花,一不留神却撞到你了,你跟小孩没事吧?」
「没、没事!」
那妇人声音十分年轻,可能是刚嫁为人妇,还是个妙龄女子,只是银月牙听着有些耳熟,那妇人挺了挺身子,却在看见他的容颜时,瞠大了眼睛,就像被一道巨雷给劈中了一般。
「你……」
银月牙唔了一声,终于认出撞到的人是谁——林柔采身材变得圆润了些,一定是刚生了孩子的关系。身上的穿着变好,就连发上也簪了珍珠的簪子,一副贵气少奶奶的模样,哪里还想得到当初她在村中的身分,原本只是个贫穷人家的小姑娘。
「少奶奶,您没事吧?小少爷有没有吓着?让我来抱着好了。」
从后面赶来的老仆冲了上来,赶紧把小孩抱过来,转头对他怒目而视,斥责道:「你走路不长眼睛的吗?我们少奶奶跟小少爷也敢冲撞,你是哪里来的?招惹我们颜府的人可有你瞧的了。」
看他穿着,以为是不知礼数的外来人,老仆说话老气横钬,还指着鼻子叫骂起来。
银月牙再转向说话的老仆,老仆名字叫颜良,颜家村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以前颜家老爷在时,他是辅佐颜家老爷的人,颜家老爷过世的时候,他也是仅次于颜家少爷哭得最悲伤的人。
而颜家老爷过世后,他就是辅佐新任颜家少爷的人,而颜家的少爷姓名就叫做颜义盛,村里有大半的土地都是他们家的,外地的人要来此做此村庄的生意,都要来向颜家拜访。
「你、你……怎么有些面熟?」
有些认出他,但是颜良却不敢肯定眼前这人是前些年里村里名声最差、谣言最多,也是村里最美的人。
只因他衣服虽然湿透,沾了污秽的泥沙,但是质料光滑,看得出来不是俗品,而以前的银月牙穿得是粗布麻衣,绝对不可能穿得起这种丝绸制的高级衣服。
以他在颜家这么多年,这个村庄穿得起这样布料的人,只有颜家的少爷——颜义盛。
「你……你是银月牙?」
林柔采声音打了颤,才从齿缝里钻了出来。看到他,就像看到过往旧梦里的幽灵一样,脸上的表情说是久别重逢的惊喜,倒不如说像见到死去许久的幽灵重返人间般恐惧。
银月牙扯下湿透的圆帽,一头湿透却柔顺的黑发披散了下来,他周围的空间立刻就亮了起来,再配上浅浅的笑容,使得他浑身像在发光般。
想不到村子里最先认出他的,是他这一生最好的朋友,也是最痛苦寂寞时陪伴他的友人。
他原本进村里第一个想先找她,只是碍着要进她家门就必须先见着她的母亲,她的娘亲一定不会允许他跟她见面的,这才放弃。想不到天老爷垂怜,让他在此刻见到他最想要见的朋友。
他开心的声音都哑了,他这一生最想要告诉她好消息的人就在眼前,怎不叫人欣喜欲狂。这半年来他的生活已经不同以往,这一切都该归功于柔采。
「柔采,我找到我的亲生母亲了,现在已经与娘亲住在一起。」
他先道出自己的近况,林柔采眼睛瞪得更大,仿佛不敢置信这天大的好消息。
银月牙了解她的心情,就连自己也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道,竟然能真的找到自己的亲生娘亲,过着天伦之乐,而且娘亲还十分疼爱他,补偿他这些年来的痛苦与不安,这世上再也没有像他这么幸运的人了。
他拉着她的手,就像以前一样亲切道:「柔采,我娘亲说要来我出生的村庄住个几日,顺便看看我以前住的环境,所以我才回来的。」
「太……太好了!月牙,恭喜你了。」
林柔采不知是否还处于震惊的状态,整张脸还是显得有些僵硬,。颜良用力的哼了好几声,瞪着他们相握的手看,银月牙这才知道自己做错了。
林柔采已是出嫁的妇人,本来就该有男女份际,不能像以前一样高兴就扯着手;病苦的时候,就拿着林柔采的手巾拭泪,虽然心底隐隐泛了些寂寞,但是涌出更多的是开心。
终于,柔采这么好的姑娘家,也嫁为人妇,也有人好好疼她了。
他赶紧放手道歉,但心底是为她开心的,想到柔采可以嫁一个好人家,生了个胖小子,这样喜从天来的事情,真叫人高兴。
「柔采,对不起,是我失礼了。这个小娃娃看起来真是可爱,与你好相像啊,你是嫁给谁了?算了算日子,不就是我一出村庄的时候,你就嫁人了吗?那时你怎么不告诉我你要嫁的人是谁呢?我也好先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