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泪如雨下。
“母亲……”薛崇简又是难过,又是心惊。他为自己的母亲竟然爱的是女人而感到羞耻,却又因自己身为人子不能替母亲分忧解难而忧伤。种种情愫交织在一处,令他不知所措。
“崇简,你来看。”太平公主咬破自己的指尖,将渗出的血珠涂抹在碧玉簪子上。
薛崇简愣愣地看着上面显出的一行字,吃惊地张大了嘴。
“您……您当真做此等想?”薛崇简不敢相信,这还是他那英姿勃发、欢喜于荣华富贵的母亲吗?
太平公主淡笑:“崇简,本宫荣华一生,尊荣鲜有人及,却一辈子得不到心中挚爱……事到如今,累了,倦了,也……恨着,若不是李隆基逼死了婉儿……”
正说话间,忽然传来断断续续的隐约哭泣声。
太平公主难得有机会倾吐在心中压抑了几十年的情意,突被打断,很是不悦。
“何人哭泣?”她怒目道,“本宫还没死呢!哭什么?”
死?
文晴的灵魂听到这个字,大惊失色——
此时的太平公主是没死呢,可自己已经死了!怎么就糊里糊涂地钻到了前世的身体里?到底是如何到了这里的?这是虚幻的想象还是前世真实的再现?
想着,想着,文晴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上下都酸酸软软使不上力气。她闷哼一声,忽的睁开双眼——
哪里有什么太平公主?
哪里有什么薛崇简?
她居然又活过来了!
这里是医院,是病床上。
抬起头是天花板和摇摇晃晃的吊瓶,耳边是隐隐约约的啜泣声。
谁在哭?
文晴费力地歪了歪头,映入眼帘的是薛沛霖憔悴的容颜,她的身侧是正递着纸巾轻声劝慰、自己也通红了眼眶的文澜。
文晴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只发出了嘶哑的声音:“妈……”
两个伤心的女人突闻她发出的声音,都惊诧抬头,继而同时手忙脚乱地扑向她。
“我……怎么在这儿?”文晴只说了几个字,就觉得嗓子眼儿疼得很,尤其是脑袋,晕乎乎的,有点儿恶心想吐。
薛沛霖看得更觉心疼,两行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慌乱地按住文晴难受地晃动的脑袋:“你别乱动!你脑袋受伤了,还有轻微的脑震荡,是不是觉得恶心难受?我去喊大夫来!”
“妈……”文晴拽住薛沛霖的衣襟儿,依旧懵懵懂懂的,“我是不是出车祸了?”
薛沛霖闻言,哭得更狠,控制不住地冲口而出:“你是想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要不是苏琳琅恰好路过,林墨及时赶到把你送到医院,你这会儿早没命了!”
说到“没命了”三个字,薛沛霖越发难受。
苏琳琅?
文晴皱眉,因为牵动了脑袋上的伤口而疼得呲牙咧嘴。
她现在不想听到这个名字,她想念的只有那个人。
“上官……上官橙呢?”
薛沛霖怒:“你都这样了,还惦记着她!”
☆、第116章 兜兜转转
文晴记起自己是从李家跑出来之后,发狠地猛踩油门,后来撞上了,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李、李叔叔呢?”她急切地问,脑中浮现出李志歇斯底里的蜡黄色的脸。那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这都是无法改变的现实。
“死了!”薛沛霖气她苏醒过来,先是问女友,再是问那个害了自己一生的死敌。
文晴头上的伤口剧痛,心里更痛:“你……你害死了他!”
她恨恨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他是我们薛家的仇人!是文家的仇人!”薛沛霖深恨自己唯一的骨血竟不理解自己,更恨李志临死前这一记杀招毒辣。他死了就死了,人死如灯灭,可他设计了自己的女儿,让她对自己生了仇恨。
“可他是我的亲生父亲!你杀了我的亲生父亲!”文晴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手背上的吊瓶因为剧烈的动作而滚针了。
文澜吓坏了,赶紧按住文晴的肩膀:“晴晴!晴晴你别激动!”
文晴不服气地看着她。
文澜被她眼中的寒意惊着了。
直到护士来处理过吊瓶针头之后,母女俩依旧是怒目相向。
“李志害得我们薛家家破人亡,害得文家倾家荡产,还对我……”薛沛霖想到二十九年前那个屈辱的夜晚,咬破了嘴唇,深可见血。
“这样的畜生,你竟然还认他是亲生父亲?!”
“他就算是十恶不赦,那也是我亲爹!你也不该杀了他!”
试问,谁能承受得了自己的母亲害死了自己的父亲?
“你……”薛沛霖扬起手掌,就要抽向文晴。
文晴见状,梗着脖子,等着她的巴掌落在自己的脸上。
她脑袋上的伤口还缠着绷带,一张小脸上还有蹭破的痕迹,左手背上因为滚针苍起了一片青紫……
薛沛霖看得心酸,手掌便落不下去了,死死地攥紧。
“你……”薛沛霖深吸一口气,“晴晴你出息了,撞大树还撞出功劳了!”
文晴知道她妈心里苦,可她心里也苦。她想到了在幻境中通过自己前世的太平公主的眼睛看到的玉簪上的字,果然如此吗?
上官婉儿因为太平公主而爱她,于是她的爱情幻灭了。
她的母亲毒死了她的亲生父亲,夺了他的产业,于是她的亲情幻灭了。
她快三十岁了,事业一塌糊涂,一事无成。
人生的三大支柱,没有一根可以支撑起她的生命,到头来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前路暗淡,没有一丝光亮可以照亮她。
文晴颓然,只觉得万念俱灰,陡生厌世之感。
“你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我?既然是那样怀上我的,为什么不直接流掉我?”
“啪”——
薛沛霖再难忍受,家破人亡她忍下来了,二十九年前的屈辱她忍下来的,这些年来的劳累和奔波她都忍下来了,可她忍不了她含辛茹苦养育成人的女儿如今质疑起自己的存在价值来。
文澜震惊,顾不得多想,扳过文晴的脸颊,怕她被薛沛霖打坏了。
文晴冷笑:“您应该打死我,反正李家死的也不是一个人了……”
薛沛霖抽得手掌发麻,可见这一巴掌下去有多狠。她心疼文晴,又气她不懂事,整个人抖作一团。
就在此时,薛沛霖的秘书焦急地赶来。
她咋一进病房,也因眼前的情景怔住了。出于工作责任心,她还是凑近薛沛霖道:“薛总!大唐公司那边乱成了一团,董事会要求您出面……”
“大唐公司已经是历史了,现在只是circle的子公司。”薛沛霖阴沉着脸。
秘书自知失言,连忙道:“是我疏忽了。各家媒体已经把那儿围了个水泄不通,要您出面解释,赵副总打您手机一直无人接听,您看……”
“知道了。”薛沛霖显得很疲惫。
文晴突然冷冷地开口:“你连李紫薇都要害死吗?她还是个孩子,你要让她流落街头才高兴吗?”
薛沛霖一滞,神色复杂地扫了文晴一眼,什么都没说,便领着秘书离开了。
文晴脱力地瘫软在病床上,头疼,脸疼,胳膊疼,浑身都疼。
“晴晴你不该这么对你妈妈。”文澜心疼地抚摸着她脸颊上的红印。
“澜姐你究竟是谁?”文晴问道。
文澜狐疑地看着她。
“你应该懂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文晴平静地与她对视。
文澜并不接她的话茬儿。
“呵,澜姐你早就知道我前世的身份了吧?也知道现在的上官橙究竟是谁了吧?我特别好奇,你上辈子到底是我什么人,对我这么关心?”
文澜不语。
“要是我猜的没错,你是那位女皇陛下吧?我何其荣幸,竟然让堂堂千古一帝给我当堂姐?话又说回来,我根本不是文家人,你也就不是我堂姐了。”
文澜心头一紧:“晴晴,无论你的身份如何,我们都是爱你的……”
“是啊,你们爱我!”文晴苦笑,“你们爱我爱得太深了!”
她说着,双目一凝:“深得让我想逃。”
文澜听得胆战心惊:“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文晴盯着手背上的青紫,“你上辈子真的是我母亲?”
“是。”文澜坦承。
文晴释然一笑:“那我就放心了。”
文澜不放心地看着她,一时猜不透她的心思。
“她就这么走了?”上官婉儿大惊失色,“你告诉我她去哪了?”
她死命抓住文澜的手,两行泪水止不住夺眶而出,喃喃的:“她就这么走了……”
“婉儿,你别急。”文澜道。
上官婉儿摇头:“我没法不急,她怎么能抛下我……怎么能?我等了她一辈子,到死都念念不忘她……她怎么能说走就走……”
文澜听得也是心酸。
她把一只古朴的黄金盒子推到上官婉儿面前:“晴晴说,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上官婉儿身子一抖,痴痴地看着那只金盒子,情难自禁地急切打开,那只陪伴了自己一生的碧玉簪子,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仿佛从没离开过一般。
“这是……”上官婉儿潸然泪下。
文澜叹息:“收好吧。晴晴说,这个本来就是你的。”
上官婉儿摩挲着簪身似竹节的纹路:“当日李隆基闯进我府中,我不愿受其辱,早打算一死了之。只是这根簪子,是和殿下定情时候她送我的,我戴了一辈子,就像……就像她时刻在我身边一样。我舍不得让它和我一起化成飞灰,便没舍得戴。怎么最终会到了她……到了文晴的手中?”
文澜动容:“晴晴说,当日你投火自尽时,她……太平被李隆基缠住,后来终于有机会得以挣脱,知道你故去的消息,痛不欲生,又深恨李隆基,发誓要为你报仇雪恨。她趁着夜半时分偷偷去你府中凭吊,在废墟中拾到了这个。后来,太平把这根簪子传给了崇简,就这么一代代当成传家宝传了下来。”
上官婉儿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