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瑭的礼物,尹禾默默地认定。
她的唇角闪着动人的微笑,连她自己也察觉不到的笑容。她以为她不会笑的,一向不为凡尘俗事牵绊,不为人生的悲喜而悲喜的安尹禾,也会因为一个绅士般儒雅的男孩子绽放微笑。
冷漠和傲慢,在那双柔和的眼睛里,此刻完全消失了。
尹禾凝视着银光闪闪的银盆。那只银盆是家中最高贵的东西,是外婆的外婆传下的。她认为家中只有这只银盆才配得上这件白色男式校服,于是,小心翼翼从外婆封存已久的木箱里拿了出来。
她将白色校服轻放在银盆里,压满了清凉的井水,将衣服完全浸泡住,然后在衣服上抹了许多洗衣液,用最大的力气,去搓那沾在衣角上的血迹和泥土。
一定要洗干净。
尹禾下定决心。一边搓洗衣角上的污渍,一边陶醉在瑭将她抱起的感觉。温暖有力的臂膀,轻盈柔和的呼吸,微微潮红的脸颊……每一个细节都令她心花怒放。这样的时候,她只想到美好的东西。
蓝色木门边上,年迈的外婆静静依在门框上,银色发丝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她凝视着尹禾专注的背影,苍老的唇角微微蠕动,一丝怜悯掠过唇角。外婆看见了那件雪白的男式校服,看见了尹禾膝盖上的伤口。
但是,外婆没有去问尹禾为什么受伤。她知道,尹禾一定会回答她只是不小心磕破了点皮而已,让她不必担忧。外婆有些后悔让尹禾去贵族学校念书了,从来没有带着伤口回家的尹禾在进了那所学校不到三天就带着伤口回来了,身上还披着男生的校服,回家后连饭也来不及吃,就张罗着找银盆去井边洗衣服。
尹禾变了。
外婆浑浊的视线里有浅浅的担忧。
“尹禾哪,饭菜快凉了,吃完了再洗吧。”外婆的声音在尹禾的背后响起。
尹禾回头,长长的发丝泼洒在后背上,在昏黄的灯光下涌动在腰际。看见外婆站在门边长长久久地注视着她,尹禾这才觉得自己的状况有些让外婆受惊了。
“外婆,你先吃,不要等我,我洗完了再吃。”
或许,在外婆的记忆里,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但是,尹禾是不一样的孩子,她坚强,从不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软弱,也不会轻易对任何人付出感情。外婆的心中一直笃信此事,尹禾绝不会跟她母亲一样,在年少的时候为一个男孩子痴狂,从而埋藏一生的幸福。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往日里从不这样。”外婆嘀咕了一声,转身走回屋里。她又怎么明白尹禾此刻的心情呢。
尹禾那晚没有吃晚饭。
外婆留下的饭菜完好地摆在桌上,丝毫未动。
那晚,外婆躺在里间,听到客厅里尹禾来回走动的声音,曾想悄悄起床看一眼,可是腰不太好,一躺下就无法轻易动身的身子骨,没能看见尹禾奇怪的举动。
尹禾那晚做了些什么呢?
她在熨衣服,是威廉瑭的学生制服。熨了一整夜,因为,她总是不满意,熨了一遍又一遍,用光了家里的皱纹纸,直到那件制服重新恢复了雪白颜色,只是,好像尺寸不太对劲了,一夜之间似乎缩短了许多。
唉……
天亮后,尹禾将熨好的衣服,轻轻折成小方块,用干净的薄膜包裹了起来,放在一只纸袋里。没顾得上吃早餐,她背起书包,拎上纸袋,向明德一路跑去。
膝盖上,白色的蝴蝶结在清晨的阳光下舞动。
第四章 第4节 樱花林事件
中午,阳光明媚。
明德的角落处处洋溢着生机,徐徐凉爽的风,绿叶成荫。白色樱花飘落的大道上,耀眼的蓝白学生制服一群群结伴在一起,形成拥挤的人流,在飘洒的花瓣里穿梭。学校广播里传来了优美的钢琴曲,开始了每天中午时分的广播节目。
“很高兴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中午和大家见面,我是文艺时空广播组的主播,威廉瑭,想必同学们正纷纷走在去餐厅的路上,此刻的我,也和大家一样饥肠辘辘,为了给大家美好的节目,只能让它委屈一阵……”
瑭沉静的嗓音,如飞鸟穿越丛林,温暖的,低缓的,静谧的,在天空飘落。尹禾抱着纸袋,穿过樱花大道,朝学院广播楼方向走去,白色蝴蝶结在膝盖处迎风招展。美丽的嗓音,配乐如流水,清澈明朗,积极奔放。她满眼光芒闪烁,陶醉其中,乐观地走在樱花大道上,像一只随风牵引的风筝,自由地奔向瑭,无人抵挡。
风渐渐呼啸而来,树叶在枝头卖力摆动,白色的樱花花瓣哗啦啦随风飘落,宛如雪花从天空飘落,一望无际的苍白,遮挡住尹禾的视线。蓝色的明德广播楼恍若建立在大海上的岛屿,瑭安稳地坐在岛屿中央。
她在广播大楼脚下停住脚步,仰望头顶那扇声音向外散播出来的窗户,蓝色的窗帘在玻璃后安静地垂落,遮挡住她通往瑭的所有视线。她咽了口唾沫,迈步爬上楼梯,一步一步向广播室靠近。
广播室外,人山人海,拥挤得水泄不通,拥瑭派们争先恐后地守在外面。尹禾眨了眨眼睛,臂膀里紧抱着纸袋,漆黑的眼珠染上一层忧愁:要怎样才能冲破这群白痴人群呢?
呼……
尹禾呼出一口气,又猛猛地吸进一口热气,悄悄地向人群靠近。她死死地抱着纸袋,皱起眉头,弯曲腰板,撅着臀部,用力拨开人群,往广播室门口挤去。
“喂、喂、喂,好痛!谁在挤我,力气这么大!”
人群中,好像有人被挤伤了,痛苦地大叫。尹禾闭着眼睛,继续用力往前挤。
突然——人群再也挤不动了。
尹禾怎么用力,也前进不了。她喘着粗气,用手背去擦脸颊流下的汗水,接着,她的目光垂直地落在一双红色的,镶着白色珍珠颗粒的皮鞋上,这双鞋的颜色光鲜夺目,深深烙在她清冷的眼中。
红色,似乎是不吉利的颜色!尹禾的心里掠过不太吉祥的预感。
“抬起头来。”语气是轻漫的,冷漠的,居高临下的。
周边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死灰一般的沉寂。尹禾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声音的冷漠傲慢感觉似曾相识。她谨慎地抬头,清雾般缭绕的大眼睛,细碎光滑的短发,薄薄耳垂上闪着的一排晶亮的钻石,展现在尹禾的面前。
是她——裴多莉!
她闭上眼睛,头顶轰然。
倔强傲慢的臭丫头,今天彻底落在手中了!裴多莉冷笑,指骨捏得咯吱响,唇角邪恶地向上轻扬。她的情绪一向是透明的,不需要任何掩饰和雕琢。她紧盯尹禾,心怀叵测地说:“你死定了!姐妹们,给我拉到老地方去!”
立刻,身后一窝蜂涌上人群,瞬息覆盖在尹禾身上。裴多莉双臂环抱,一甩身,红色的皮鞋沿着楼梯,一路发出尖锐的响声。她要报昨天的一箭之仇,她不容许任何人欠她。这是裴多莉式的生存哲学。
来不及喘息,来不及思考。
尹禾被一群女生架起,风一般架离了播音室门口。尹禾感到沮丧,离那道门只有半步之遥。如果,她再用点力气伸出手去推开那扇门,那么,瑭就会出现。那道紧紧关闭的蓝色大门,她祈愿那扇门能够在瞬间打开,露出一双蓝雾斑斓的眼睛,一头弯曲的黑发……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人支离开那道门,焦虑万分。
第五章 第1节 绝不妥协
樱花林里。
风吹得樱花树枝乱颤,白色花瓣从枝头纷纷抖落,苍白如雪,冰冷如雪。树梢上,麻雀啾啾叫嚷拍扇翅膀,箭般飞离了枝头,留下瑟瑟作响的枝叶。远处,冰凉的风吹动樱花湖泊的湖面,大片大片波光熠熠的水纹呈现,漾开一圈又一圈冰冷的涟漪,透着刀刃般的锋利,向天空中穿刺而去。
“所有的人给我听着:给我好好地教训她,给她点颜色瞧瞧,让她明白,与我为敌是怎样的后果!”裴多莉站在一块岩石上,气焰嚣张地宣告命令。冰冷的钻石在耳际寒光闪耀。
樱花在林间飘落。
“是!”拥瑭派们应声附和。裴多莉是拥瑭派的头目,与裴多莉为敌者,即是与拥瑭派为敌。一旦出现这样的敌人,她们的手段绝对会凶残得不落任何痕迹。
“按照以往教训那些不长眼的家伙一样,狠狠地收拾她,让她清楚自己是谁!”一个长得马肥高大的女生挺身而出,指着尹禾的鼻梁咬牙切齿地劝告。
“动手吧。”
“是!”
拥瑭派们蜂拥而上,饿虎扑食般,拳头汹涌澎湃地落在尹禾身上。尹禾始终保持一种状态。她死死地守住怀里的纸袋。对她来说,纸袋里的东西比她的生命来得重要。她不能让任何人沾染它。
“等等。”裴多莉似乎发现了什么。她走了过来,机警地揣摩尹禾怀里的纸袋,试图从她手中夺出。
尹禾的力量大得惊人。多莉朝后猛退两步。
“把纸袋给我抢过来!”多莉立即颁布新的命令。
一场浩劫就此拉开序幕。尹禾像一朵生长在野外的花朵,任凭践踏蹂躏,头发,手指,肚子,膝盖……无处不在遭受摧残。
她闭着眼睛,用坚韧不可摧毁的意志力承受一切。她不在乎那些疼痛,那些疼痛最终可以消失。她拼死忍耐的目的只有一个:守护瑭的校服,绝不会让血再次浸染它!她用了整个夜晚,才洗尽那些不吉祥的颜色。
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威胁到她。她是安尹禾。安尹禾是强硬的代名词。
尹禾咬牙,默默地承受。
雪白的脸颊红肿起来。无数道鲜红的手掌印,错综复杂,却又无比清晰地烙在她白皙的脸上。
乌黑碧青的发丝,和白色的花瓣一起在林中凌乱飞舞。
她感到窒息。意识渐渐淡薄。
有一刻。裴多莉感到恐惧。她害怕,就算打死这个女孩,她也不能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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