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代半跪在地上看着老人。意识朦胧的老人勉强跟安代点点头,脸色十分难看,两边的肩膀随着呼吸的频率不停的上下耸动。呼吸既浅又弱。安代握住老人的手,发现老人正在冒冷汗。脉搏也十分急促。
安代回头看着闻讯赶来的律子和聪子。
「拿担架过来。我进去通知院长,你们先把患者送进处置室。记得测量血压和脉搏。对了,先把动脉导管准备好。」
律子和聪子俐落地开始动作,安代也马上走回诊疗室。敏夫抬起头来,询问处理的情形。
「已经送进处置室了。」
安代直视着敏夫的双眼,会意过来的敏夫立刻站了起来。跟病患致歉后前往处置室。
「情况如何?」
「频脉、呼吸急促。轻微的缺氧状态,瞳孔收缩。」
敏夫点点头,推开处置室的房门。
「哪里不舒服?」
听到敏夫的声音,澄江不由得握紧满是青筋的双手。
「两三天前就一直躺在床上,好像是感冒的样子。他自己说睡一觉就好了,想不到今天却变成这副模样。院长,该不会是肺炎吧?」
「现在还很难说。」
聪子将纸条递给敏夫。脉搏过快,血压过低。
「动脉导管。」
一旁的律子立刻将导管拿了出来,加藤的手腕也已经被固定住了。敏夫点点头,一边跟澄江说话,一边替加藤抽血。
「有没有发烧?」
「大概三十八度左右。」
「咳嗽跟头痛呢?」
「没有咳嗽,好像也没有头痛的样子。我觉得应该只是小感冒而已,他本人也这么认为,所以就喂他吃了一点草药。婆婆在世的时候常吃这种草药,治感冒特别有效。只要睡一觉就好了。可是看他好像没什么起色……」
「送去化验。」敏夫将检体交给聪子,转头瞪着澄江。「你差点害死人了。」
澄江瞪大了双眼。一脸错愕。
「患者出现缺氧的状况,为什么不直接叫救护车把他送来?还有,你又不是医生,凭什么说他只是小感冒而已?外行就不要充内行,不要随便给他吃些乱七八糟的药!」
「院长……」律子小声的提醒敏夫。转头瞪着她的敏夫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抱歉。」
澄江的模样显得相当狼狈。
「对不起,我失言了。我马上请人叫救护车,在救护车赶到之前,我们会设法让患者的病情不要继续恶化下去。」?
「院长。他的状况真的这么糟糕吗?」
「这点要彻底检查之后才知道,不过我可以断定是呼吸功能受损所引起的。」
(八成是ARDS)敏夫在心里又补上了一句。还是那种怪病,而且已经进行到末期——MOF了。敏夫指示律子准备氧气面罩和胸部X光,然后开始对澄江问诊。
检验结果出来之后,救护车也刚好赶到,将义秀紧急送往国立医院。
「院长。」看着救护车离开之后。安代压低了嗓音。「又是那种病吗?」
「……八成是。」
注:(1)ARDS——急性呼吸窘迫症候群
还差几天就是秋分,静信于二十日晚上拜访外场的村迫宗秀。村迫宗秀是外场的治丧主委。最近外场一连死了两个人,葬礼应该也是由他负责统筹的。
位于商店街一隅的村迫米店早已熄灯打烊,铁卷门也已拉下,不过事先已经联络好的米店还是为静信留了一个入口。弯腰钻进只拉下一半的铁卷门、推开后面的玻璃门,静信站在玄关朝着屋内叫门。
过了没多久。村迫米店的长子宗贵出来应门,脸上还挂着爽朗的微笑。
「好久不见了。最近还好吧?」
「好久不见,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变。」静信回答。宗贵用手指指身后。
「听说你找老爸有事啊?进来吧,他在里面等你。」
在宗贵的引领下,静信走进了店面后方的住家。宗贵比静信大三岁,是静信的高中学长。宗贵的弟弟英辉则比静信大一届,高中一毕业就到外地闯天下了。学生时代的静信经常到村迫米店找英辉玩,因而认识了宗贵。宗贵不但借给静信不少课外书籍。有时还会帮他看功课。高中毕业后。静信就很少拜访村迫米店了,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令他不禁有些怀念。
前往客厅的途中,静信经过餐厅旁的走廊。宗贵的妻子智寿子向静信点头致意。她的身旁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
「博巳和智香都这么大啦?」
「可不是吗?」走在前面的宗贵回过头来露出微笑。
「你上次见到他们的时候,智香才刚要上幼稚园呢,都已经过了两年啦。感觉上小孩子进了小学就长得好快,不但越愈长愈高,也开始建立自我的人格了。」
「嗯……」这时静信与一名正从二楼下来的少年打了个照面,那是村迫家的老三正雄,年纪比宗贵小十几岁,静信记得当时他还只是个拖着鼻涕到处乱跑的小鬼而已。
正雄只瞟了静信一眼便别过头去。也不知道是在跟静信点头示意还是对静信视而不见地从两人身边走了过去。
「正雄。怎么不打招呼?」
宗贵斥责年幼的么弟,不过正雄没有回答,头也不回的朝着门口走去。十几岁的青少年正值反抗期,对家人的劝戒总是充耳不闻。
「正雄也长大了。高中生吗?」
「今年高二。」宗贵露出苦笑。「他只长体格不长脑袋,个头像个大人似的,骨子里还是跟小鬼一样幼稚。都怪老爸老妈把他宠坏了,现在连讲一句都不行。」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宗贵笑得十分腼腆。
「直到自己生了小孩之后,才知道为人父母的总是特别疼爱老么。我也不是说哥哥姊姊没有老么可爱,不过老么就是特别惹人疼惜。想想正雄那小子是在我跟英辉长大之后才出世的么弟,也难怪老爸和老妈当年会把他当成宝贝来看待,毕竟跟两个正值叛逆期的哥哥比较起来,牙牙学语的小孩子总是可爱多了。」
「天下父母心。做爸妈的想法其实都差不多。」
「嗯。」宗贵点点头,将走廊尽头的纸门拉开。「老爸,副住持来了。」
「来来来,请进请进。」宗秀连忙起身招呼,敢情他老人家正独自躲在房间里小酌一番。喝得满脸通红的宗秀将桌上的啤酒递给静信,却被静信以等一下还要开车为由加以婉拒。不死心的他继续劝酒,结果被一旁的宗贵叨念了一番,脸上顿时露出失望的神情。宗秀已经年近花甲,然而人只要上了一定的年纪,举手投足之间就会处处显露出几分的孩子气。
静信向带路的宗贵致谢,同时也向送上茶点的智寿子表达谢意。直到两夫妻离开房间只剩下宗秀一人的时候,静信才表明来意。
「听说佐伯明过世了。」
酒兴正酣的宗秀显得十分愉悦。
「嗯。的确过世了没错。副住持认识他吗?」
「也算不上认识。」有点心虚的静信把眼神别了开来。佐伯明过世的消息是从石田那里得知的,静信之前根本不知道村子里还有这个人。「辗转得知这个消息时,真是吃了一惊。」
「嗯,他死得十分突然。不瞒你说,其实我跟他也不熟。他虽然住在外场。却隶属于上外场的治丧互助会,所以他的丧事不是由我处理的。」
「他的身体一向不太好吗?」
「倒也不是。听说有天晚上突然胃痛。事后才知道其实是心绞痛。很多人常常将心绞痛跟胃痛混在一起,他的家人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在痛。就胡乱给他吃了些胃药。过了一段时间看他似乎没什么起色。赶紧带他去医院。这才知道原来是心脏出问题,第二天早上就这样走了。」
说完之后,宗秀陷入长思。
「他的家人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不过他本人似乎知道自己的身体会出问题似的。发病前几天就跟老板递辞呈了。」
静信瞪大了双眼。
「您是说他早就辞职了?」
「对啊,大概是发病的三天前递的辞呈吧?听说他回家之后就跟家人宣布辞职的消息,弄得家人面面相觑。即使家人责怪他辞职之前怎么没跟他们商量一下,他也无动于衷,甚至说辞都辞了,现在再说这些也于事无补,还说他想要趁这个机会好好的休息一下。我想他大概是早就意识到自己的健康亮起红灯了吧?」
静信感到十分疑惑。他之所以造访宗秀,主要是想知道佐伯最近的动向,打听他的人际关系、生活圈以及与其他患者间的共通点。然而这些努力到最后都证明只是在白费力气。患者彼此之间根本没有交集。静信也找不出任何共通点,除了清水隆司、广泽高俊、大川茂以及佐伯明在死前都曾经向公司辞职之外。突然辞去工作竟然会成为这些完全没有交集的患者唯一的共通点,静信实在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对了,外场这阵子好像还有人不幸过世。」
「嗯。」宗秀点点头。「副住持是说高岛先生吧?他的死也很突然,前一天还好好的。过了一天就病倒在床上。」
「那位高岛先生也跟公司辞职了吗?」
宗秀的表情十分讶异,嘴巴张得大大的。好像见鬼了一样。
「没错,他的家人也说他早就辞职了。不过他没有固定的工作,老婆的娘家好不容易帮他安插职位,他每次都熬不了多久就递辞呈。嗯,印象中他也是在死前几天辞职的。这是他的家人在我前往吊唁的时候说的,应该错不了才对。」
静信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死者的共通点就是辞职,除了秀司、干康以及大冢康幸这些村子里的自营业者之外,其他人在死前都曾经向公司辞职。
(……到外地通勤的村民。
这到底代表了什么?牺牲者总共分为外地通动者和非外地通勤者两大类,外地通勤者在死前几乎都向公司辞职,太田健治是唯一的例外。不过事实上太田也递出辞呈了,只是被慰留了下来而已。
「怎么会这样?」宗秀一副活见鬼似的表情。「副住持不说,我还没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