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二目送他们离开,虽一路上颇为疲累,却如何也睡不着,只呆呆的在院中坐到天明,知会过林夫人之后,便也往京城赶去了。
叶檀他们到了京城的时候,柳寄生已经先一步到了。
叶檀忧心殷晟的病情,将叶旻交给盛一照看,直奔龙泉宫而去。
龙泉宫内,宫人们来回忙碌着,岑书音立在门外,看着叶檀,神色有些怪异:“你怎么会来?”
叶檀不自在的开口:“我听说他……病重,刚好我学了几年医术,便想来看看他。”
“柳大夫不是你着人请来的吗?”岑书音诧异,跟着心思一转,脱口道,“你是来见最后一面?”
话一出口,叶檀脸色顿时煞白,岑书音忙捂着嘴把脸别开,正想和叶檀说些什么,崔柏便从殿内出来了。
“娘娘,皇上请您进去。”崔柏传完话,朝叶檀又施了一礼,便转身进去了。
叶檀焦灼的等在门外,半晌,岑书音从里面出来,看了叶檀一眼,目光又匆匆转开:“皇上请你进去。”
“多谢。”叶檀说罢,便着急的进去了。
岑书音看着叶檀的背影,心道,殷晟这下玩过火了,不知还能不能收的了场。
叶檀进去便直奔殷晟床前。
殷晟病恹恹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看起来瘦了不少,他眼神暗淡的看着叶檀,虽尽力笑着,可那种虚弱无力的感觉,让叶檀看着揪心。
柳寄生在一旁看着,不自在的揉了揉鼻子:“我先出去了。”
叶檀这才看到柳寄生也在,忙道:“师兄,殷……皇上他怎么样?”
柳寄生别开脸不去看叶檀,信口道:“皇上他积劳成疾,又久病不医,身体已然垮了。”
“那……”叶檀刚要开口问“可还有救”,已被柳寄生打断:“没救了。”
叶檀闻言,眼泪刷的流了下来,殷晟见状,顿觉心疼,恨不能立刻起身。
殷晟颤抖着抬起手想要为叶檀拭泪,叶檀慌忙背过身去,胡乱擦了擦眼泪,起身道:“我带了旻儿一起来,我现在去带他过来。”
叶檀说罢,匆匆起身离开。
柳寄生看着叶檀的背影,凑到殷晟跟前道:“皇上此举,实在耐人寻味,若当真决心要去找檀奴,何不直接退位?”
殷晟叹气道:“我想要的是绝对的自由,若是退位,又岂能真正脱下这枷锁?何况……”殷晟想起殷昭,嘴角不禁带了抹骄傲的笑,“太子年少,我此举也算是一种试探,但凡有对太子有不臣之心的,趁此机会,一并拿下,总好过日后出现挟天子令诸侯的事情来。”
柳寄生闻言,这才明白其中弯弯道道,不由感慨殷晟对殷昭的用心。
叶檀离了龙泉宫,便见盛四几人守在外面,他走到盛一跟前,询道:“旻儿呢?”
盛一道:“殿下见着公子,带着他去勤政殿玩儿去了。”
叶檀听罢,便又往勤政殿去了。
勤政殿内,顾先生正给殷昭讲学。
殷昭端正的坐在书案前,旁边紧紧挨着叶旻。
殷昭听课认真,叶旻却耐不住性子,两条腿不住的晃来晃去,还时不时的去撩拨殷昭两下。殷昭起初还能对叶旻视而不见,可奈何叶旻实在是闲不住,几次三番之后,殷昭无奈的对顾先生开口:“先生,今日先到这里吧。”
顾先生微怔,见殷昭正无可奈何的看着叶旻,不禁莞尔。他合起书来,笑道:“也罢,今日便到这里吧。”
顾先生说罢,便施施然的离开了。
叶檀到了勤政殿,便见叶旻上蹿下跳的给殷昭演示他最近跟盛四他们学的招式。
叶檀站在门外,静静看着他们兄弟友爱的画面,嘴角不经意扬起。
殷昭背对着叶檀,不住的夸赞叶旻厉害,忽地叶旻动作一动,朝着门口唤道:“爹爹!”说罢就朝叶檀扑了过来。
殷昭身子一僵,缓慢的转过身来,终于见到了那个只在画中见过的人,那个孕育了他的人。殷昭的手心有汗水渗出,心噗噗跳的厉害,他僵直的走到叶檀面前,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叶檀看着殷昭那张与自己颇为相似的面庞,拍了拍叶旻的脑袋,叶旻立刻跑到一旁,喜滋滋的看着叶檀和殷昭。
叶檀道:“你比我想象的要高,再过不了多久,就要超过我了。”
殷昭闻言,顿时红了眼眶,他猛地上前扑进叶檀怀里,这一刻总算是像个孩子了。
叶旻见殷昭扑进叶檀怀里,在一旁打着转,笑道:“哥哥羞羞,这么大了还哭!”
“我没有哭!”殷昭从叶檀怀里挣扎出来,掩饰的擦了擦眼睛。
叶旻道:“哥哥见了爹爹了,可我却还没有见父亲。”
叶檀闻言,这才忆起此来目的。他摸摸叶旻的脑袋:“这就带你去见你父亲。”
叶旻眉眼间与殷晟颇为相似,他乍一见殷晟,惊喜道:“呀!你和我长得好像!”
殷昭纠正道:“该是你与父皇长得像才是。”
叶旻皱皱眉:“不是都一样吗?”
殷昭无奈道:“怎么能一样呢?”
“不是都长得像吗?”叶旻说的理所应当,殷昭被他问的张口结舌,竟说不出话来。
晚上,叶旻央着要和殷晟一道睡,叶檀担心叶旻太吵,扰了殷晟,刚准备说不许,殷晟反倒应了下来。殷晟见叶檀还在犹豫,笑道:“檀奴不留下吗?”
“我……”叶檀有些为难,可一想这宫中已经没了他的住处,终是点了点头。
叶旻见叶檀同意,高兴的上蹿下跳,还不忘带上殷昭:“哥哥也一起!”
“我、我、我还是回东宫吧。”殷昭的目光中带着渴望,可多年养成的规矩却不许他这么做。
殷晟见状,笑道:“你也留下吧。”
之后几日,一家四口日日腻在一起,殷晟甚至准了殷昭近几日不用听顾先生讲课。
九月初九是叶旻的生辰。
一大早,叶旻就把叶檀他们唤醒,眨巴着眼睛要礼物。
殷晟着人去给叶旻取来一柄短剑,念着叶旻年纪小,那柄剑只图了个好看,并未开锋,反倒是殷昭,送给叶旻一柄开过锋的利剑,宝剑出鞘,似还有铮铮声。这把剑,是殷昭最喜欢的一把,现在他把这柄剑送给了叶旻。
殷昭说:“旻儿,待你长大了,做哥哥的将军可好?”
叶旻闻言,眼睛登时亮了起来:“要做大将军!最厉害的那一个!”
殷昭点头:“好!”
殷晟看着两个孩子这样,不禁微笑。
叶檀侧目看着殷晟消瘦的脸庞,眼眶微红,殷晟的身子已一日不如一日,今日过后,不知还有没有明天。
晚上,叶檀亲自下厨,做了满满一桌的菜,俱是殷晟喜欢吃的。
叶檀搬了矮几放到床上,将饭菜摆好,又在床边摆好几案给殷昭和叶旻用。
饭毕,叶檀着宫人将东西撤去,叶旻又闲不住的拿着殷晟送的短剑把玩起来,殷昭则沉稳的在一旁批阅起奏折。
殷晟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叶檀过来。
叶檀凑近,殷晟道:“檀奴,我想抱抱你。”
叶檀闻言,立刻脱了鞋躺到殷晟身侧。
殷晟虚抱着叶檀,看着烛火下两个孩子一人写字,一人舞剑,只觉时光静好。
“檀奴。”殷晟身上的力气在抽离,应该是药效发作了。
“恩?”叶檀应声,却没有回身去看殷晟。
殷晟的气息变得微弱,说话声音低微像是耳语:“若我这次能活下来,无论做了什么惹你生气的事,都原谅我,可好?”
叶檀沉默。
殷晟突然有些心慌,正在他想着干脆把真相说与叶檀之时,叶檀缓慢的点了点头。
“记得你的承诺,切莫食言。”殷晟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竟轻似最细微的喘息。
叶檀感到殷晟的手无力摊开,耳边的呼吸消散,他定定的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仿佛这样便能定住时间一般。
叶旻舞了会剑,出了一身的汗,便想着过来让叶檀帮他擦汗,结果跑的太急,撞到叶檀身上,连带着殷晟也给撞开。
殷晟无力的倒在床上,叶旻看了殷晟一眼,朝叶檀道:“父亲怎么了?”
叶檀合目,眼泪潺潺流下:“他睡着了。”
“哦。”叶旻闻言,捂着嘴,“那我不吵父亲了。”说罢便又跑开了。
叶檀翻过身,颤抖着手搭上殷晟的脉搏,失声痛哭。
永宁二十一年,九月初九,夜,殷晟崩于龙泉宫内,享年三十五岁。
次日,太子殷昭登基,并主持一应事宜。
龙泉宫内,叶檀静默的坐在床边,叶旻安静的守在一旁,一言不发。
七日后,殷晟下葬。叶檀扮作宫人,紧随着退伍,看着棺椁抬出宫门,到达皇陵,直至他入土为安。
殷晟下葬后,叶檀又在宫中待了一月有余,待殷昭登基大典之后,方才离开。
城外十里亭。
殷昭沉默的站在叶檀面前,心中舍不得,却也知道不能留。
叶檀摸了摸殷昭的脑袋,心中密密麻麻的疼,这个孩子仿佛一夜间长大了,他看着他黄袍加身,看着他一步步走向那最高的位置,心中有骄傲,亦有心酸。
“爹爹还会回来看我吗?”殷昭开口。
叶檀点头:“会。”
“那多久来一次?”殷昭怕与叶檀的相见遥遥无期。
“每年你生辰,我都带旻儿来。”叶檀道。
殷昭闻言,眼睛登时就亮了起来,他把小指伸到叶檀面前:“那拉钩。”
“好。”叶檀见他这般孩子气的一面,不由失笑。他勾住殷昭的小指,道,“拉钩。”
“说好了,爹爹可不许骗我。”殷昭说罢,又接了一句,“不管谁阻拦,爹爹都得来。”
叶檀奇道:“我给我儿过生辰,谁会阻拦?”
“你答应我!”殷昭不依。
叶檀无奈点头:“好,我答应你!”
殷昭这才作罢。
叶檀来时盛一盛五相随,离开时,盛一到盛五依旧跟在身边,叶檀见状,有些犹豫的开口:“如今殷晟已经离开,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