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号早上,汪曼春把自己收拾停当,和邵庭坐上了一辆车。邵庭清点了一遍要送的东西,让司机开车出发。
“等会儿到了杜老板那儿啊,你就坐着露个脸就行,一切交给我。记得少说多看,这回有我带着你,下回你指不定就要一个人去了。”
“我们去了就代表唐叔叔加入恒社吗?”汪曼春问。
“不,我们只是去祝贺的,”邵庭倨傲的答道,“唐爷不会加入任何势力。”
“我知道了。”
“哦,对了,到了之后记得改口叫杜先生,他喜欢。”
“唐叔叔不是叫他杜老板?”
“他们有生意往来,站得一样高,不用说恭维话,你呢?”
“我明白了。”
两人到了门口,客客气气地递交了请帖,却被管事的拦在了门外。邵庭翻了个白眼,轻轻戳了一下汪曼春的肩膀:“他肯定认出你是汪芙蕖的侄女,才不让咱们进去,哼。”
“怪我吗?”汪曼春无力的反驳,“我又不是亲日派。”
“都是汪芙蕖的错!”
李管事把邵庭和汪曼春两人拦在门外,转身进屋去找杜月笙。杜月笙坐在主屋里最宽大的沙发上,正在听下面的人汇报来客情况。
“杜先生,外面来了两个人,拿着唐老板的帖子,说是代表。”
杜月笙现年四十五岁,体型偏瘦,看上去没有半点青帮出身的匪气,反而穿了一身长衫,显得文质彬彬。他开口,用慢悠悠的语速说:“唐老板的代表,那还不快请进来?”
李管事为难道:“来的两个人里,邵庭您是见过的。只是另一个是个小姑娘,叫汪曼春,她是汪芙蕖的侄女。”杜月笙不待见汪芙蕖都是上海滩人尽皆知的事了,他也怕一时处理不当给自己惹上麻烦。
“请进来,”杜月笙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依旧语气轻缓的说,“我见的是唐老板的代表,至于她是谁的侄女,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李管事于是又返回大门口,毕恭毕敬的请邵汪两人进了门:“先前怠慢了两位,还请别见怪。”
“我们唐爷和杜先生是什么交情!不见怪不见怪。”邵庭也跟着打着圆场。
两人被带到大堂,此时大堂里已经有一些人了,三三两两的聚着。汪曼春牢记着少说多看的叮嘱,找了个角落里的沙发坐下,邵庭见状笑了一声,在她身边坐下。只是没坐多久,汪曼春就听到有人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哟,娘娘腔也能进来,还带了个小情儿。”
汪曼春神色晦暗,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邵庭按住了。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张老板,”邵庭瞥了眼张福生,“拿着次等的布料来跟我谈生意的张老板呀。”
张福生知道邵庭是唐十的人,往日里他是不敢惹的,只是现在他们生意已经谈崩了,又是在杜月笙的地盘,他索性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哼,一个娘娘腔,一个没长成的黄毛丫头,唐老板竟派你们来,也不怕损了面子,果真是病得快死了糊涂了……”
汪曼春脑子里的弦断了。
邵庭听到张福生的话直觉要糟,下一瞬就见汪曼春一步跨到前面,抬手就结结实实的抽到了张福生的脸上。她的力气是在军校实打实练出来的,张福生被抽的原地转了一个圈,砸在地上时吐出两颗牙来。
汪曼春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笑盈盈的蹲下来:“来,张老板,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好让我找个由头把你的舌头也给削了。”
张福生吓得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两腿间流出一小股液体。
这时有人说:“杜先生来了!”
邵庭把汪曼春拉起来护到身后:“杜先生?哎呀小孩子家不懂事,我在这儿给您道歉了,您要是心里有不快尽管冲着我来。”
汪曼春两辈子都没学会躲在别人身后,她从邵庭背后闪身出来,低头对杜月笙说道:“杜先生,是我脾气差,不关邵哥的事儿。”
杜月笙脸上不见怒意,只是问汪曼春:“你为什么打他?”
“他说唐叔叔病糊涂了。”
张福生说的什么,杜月笙一早就知道,他淡淡的笑了一下:“也不枉唐老板教导你。”然后他又低声问道,“你为什么姓汪?”
汪曼春想了想答道:“我父亲姓汪。”
“很好,很好,”杜月笙笑着指了一下张福生,“谁把这糟污东西放进来的?快扔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以为汪曼春重生之后就不再凶残了吗?其实她只是由显性转成隐性了。
☆、第八章
如恒社开幕这样的集会,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除了上门祝贺,还是与上海其他有权有势的人物相互交流和沟通的渠道。邵庭拉着汪曼春把在场有来头的人一一拜访过去,隐晦的表达了“这是唐氏近几年国内的负责人”,他这么一说,就连汪曼春也傻了。
“你胡说什么,不是说我只是上海的负责人吗?”汪曼春压低声音,语气有点急躁。
邵庭嗤笑道:“人家可是整个亚洲地区的负责人,如果你要接手的只是上海的生意,唐爷就直接丢给你玩儿了,哪里需要劳动人家专程赶来教你,哼。你不会是没这个本事吧?”
唐十和邵庭的性格里都有强烈的以己度人的色彩,比如现在,邵庭的脸上就明明白白的写着“我能做到的事情你为什么做不到”。不同的是唐十是真心实意这么觉得,而邵庭则是有意在开嘲讽拉仇恨。
“……谁说我做不到!”尽管知道是坑,汪曼春还是义无反顾的往里跳了。
“那就好,”邵庭笑,“走,哥哥带你跟明董事长问好去。”
汪曼春从来就没喜欢过明镜,她站在原地不愿挪动脚步,邵庭似乎早有预料,右臂一展扶住她的肩膀。她肩上传来极大的力量,带得她不得不跟着邵庭往前挪——劲儿大,不挪,疼。
“小春儿啊,哥哥今儿个教你个道理,”邵庭亲昵的在汪曼春耳边说道,“商人逐利,做生意,不分讨厌谁喜欢谁,能挣钱才是硬道理。”
“唐十就不跟日本人做生意。”汪曼春毫不留情的顶了回去。
“谁说的?”
“我猜的,他是抗日积极分子。”
“当然要跟日本人做生意,”邵庭继续拖着她往前走,“坑日本人的钱支持抗战,唐爷干的可顺手了。”
汪曼春的眼睛“刷”的就亮了。
挣光明镜的钱,然后用这些钱作聘礼把师哥娶到手!(阿春你要真这么干这辈子都别想和明楼在一起了……)
“瞎想什么呢,那是对日本人,”邵庭掐了一下汪曼春,“在国内,尤其是明家这样的抗日派资本家,要互惠互利。敢下黑手小心唐爷打断你的腿!”
汪曼春被他掐的一激灵,急忙跳开:“知道了知道了,别掐我!”
邵庭起了坏心眼儿,伸出保养得极好的白生生的指头戳了一下汪曼春的脸:“来,让哥哥调戏一下~”
还没等再戳第二下,他的手就被人抓住,明大少脸色阴沉,鼻梁上架着的金丝边眼镜仿佛闪过一道寒光:“先生,请不要对这位小姐动手动脚。”
邵庭勾着嘴角,手腕轻轻一转就从明楼手里挣出来:“哟,明大少,我这跟我妹妹玩儿呢,您个不相干的人别来凑热闹成吗?”
明楼把头转向汪曼春:“曼春,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兄长?”
汪曼春眼见明镜也走过来了,心道棒打鸳鸯的王母娘娘到了,便对邵庭说:“邵哥,别闹了,明董事长过来了。”
邵庭马上停止了和明楼的纠缠;和汪曼春站到一块儿,露出特别贤良的笑容:“明董事长,多日不见我甚是想念,您最近过得可好?”
看着明镜略略抽搐的嘴角,汪曼春默默地移开了视线——这是也被膈应到了吧,看到明镜不好,我就开心了。
明镜和邵庭是多年的合作伙伴,然而每次见面时心塞感都只增不减,为了减轻自己的精神压力,她把注意力转而放到别人身上:“明楼,你们说什么呢?你和这位小姐认识吗?”
明楼想到明镜和汪芙蕖的势如水火,飞快答道:“嗯……见过几次。”
邵庭笑得跟朵花儿一样,拉着汪曼春就对明镜说:“这是我们家小春儿,等我回了德国跟合作的就是她啦。我常教导她啊,姑娘家就要像明董事长您一样自立自强,商场如战场,要做花木兰一样的人物!”
明镜被邵庭这么恭维,有几分开心,又想到若非父母早逝,她又怎会在商场沉浮十几年,一时五味杂陈,脸上露出苦笑来。
汪曼春被邵庭一直使眼色,不得不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明董事长好。”
“要叫姐姐!”邵庭说。
明镜和明楼来的晚,没见到汪曼春抽人时的凶残,她对这个看上去英气利落的小姑娘很有好感:“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明楼在明镜背后捂脸。
汪曼春不无恶意的笑着答道:“我叫汪曼春。”
明镜脑中划过“汪曼春+十四五岁=汪芙蕖的侄女”的等式,还想再最后挣扎一下:“你是……”
“汪芙蕖的侄女。”
明镜眼前一黑,随后看向明楼:“你早就认识她?”
明楼有些支吾,明镜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汪曼春对邵庭说:“看吧,我就说我们最好不要见面。明镜讨厌汪家,自然也讨厌我,而我也厌恶她,我们最好井水不犯河水。”
“那不可能,”邵庭端起一杯红酒晃了晃,“金钱只有在流动的过程中才能不断发展壮大。明家的摊子太大,明镜想把生意做下去,又不想和汪家同流,就只能和唐氏合作。她就是再讨厌你也得忍下这口气,哦,你也一样。”
汪曼春:“……原来你会好好说话啊。”
邵庭:“哎呀讨厌人家难得正经呢。”
汪曼春:……胃又有点疼。
从杜月笙那里回去之后,邵庭依旧拉着汪曼春做工作的交接,汪曼春忙的天昏地暗,恍惚间一看日历,才发现已经过去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