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说你聪明呢,什么都知道!”沈万沙注意力被转移,认真说道,“昨日三更,那些人还没吐口,卫捕头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吩咐打了她们板子,打完也不接着审,只说让她们好好想想这板子挨的值不值,明日若还不说,可就不是板子的事了……”
沈万沙摸着下巴缓缓将打听到的事说了一遍。
卫捕头没让人给药,直接把人都关了起来,期间只有两个人去看过那个夜香婆子。一个是于天易,他带了药过去,想以此威胁婆子不要乱说话,另一个是杜氏的贴身丫鬟,奉杜氏之命送些粥食,并问一问珍月奸夫是谁。
他们以为自己做的隐蔽,其实都被卫捕头看在眼里。
今日一早,卫捕头又过去,那婆子应该真是害怕受刑,利索招了。只是这时间沈万沙在迎卢栎,没在现场,所以没看到。
卢栎一边听沈万沙的话,一边信步往前走。
苏云家离的并不近,可因他的住处在巷子深处,就算坐车,半路也得下车,用两条腿走过去,所以卢栎几人并没有坐车,一边问着路,一边走近苏家。
苏云住在巷子最里面,巷口狭窄,巷道阴暗,气味也不怎么好闻。几人找对地方时看到了卫捕头,显然他也是才到。
“我进去看过了,”卫捕头面上难掩失望之色,“里面没人。”
卢栎一愣,“没人?”
“对。”卫捕头眉心微皱,“我猜可能是收到消息跑了,卢先生可去看一看。”
卢栎立刻提着袍角进了院子。
这个院子非常小,院内几乎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散乱放着一些柴草,主人明显很穷。走进房间,桌椅放置散乱,床上被褥未叠,衣柜乱七八糟,样样都显示,主人离开的很匆忙。
卢栎离近查看被褥折痕,衣柜夹住衣角的压痕,洗脸盆水壶里的水……断定此人离开肯定不到一天时间,或者更少。
“有人向他通风报信?”不然不会这么快。
沈万沙气的跳脚,“于家!于天易!一定是他想保护珍月名声,可这样做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珍月嫌疑更重了!他怎么能这么蠢!”
赵杼眯眼,“也许不是他。”
“不是他是谁!难道是杜氏?昨夜只有他们去看过倒夜香的婆子,杜氏若问出是谁,只会好好把人保护好,就算没这回事,她也会塞银子买口供,让别人说出有这回事!”
沈万沙分析的很有道理,可没有证据,都是猜测。卢栎不信卫捕头没盯着于天易和杜氏动静,这件事有可能不是这两个人做的。
卢栎围着房间转了两圈,又出来围着院子转了一圈,最后请赵杼抱着他跃到墙头四处看了看。
苏云住处非常偏,巷子都到了底,前后,左边都是空的,唯有右边有邻居。
右边院内有新鲜的扫帚扫过痕迹,显是有人居住。
卢栎想了想,带着众人走到这户人家门前,敲了门。
院里一直安静,好像没人,卢栎却觉得肯定有人,锲而不舍的敲了很久,直到一道不耐烦的声音传来,“不要再敲了!”
是个姑娘,虽然带着火气,声音却清脆动听。
等这道门缓缓打开,卢栎差点憋不住笑了,这个姑娘竟还是熟人!
第125章 引导
这姑娘一身素白衣裙,笼烟眉,梨花面,含情目,乌发绾斜髻,虽脂粉未施首饰未戴,仍然美的让人移不开眼,一股强烈的‘我见犹怜’气质扑面而来。
正是那日在京兆府外遇到的卖身葬父之人。
这姑娘虽然不认识他们,但卢栎曾细细观察过她,并不觉得是陌生人。现在他将女子从头看到尾,眼里充满了笑意,“姑娘不是回家跪祠堂了?”
女子美眸立刻闪过一丝警惕,瞬间又消失,视线快速又犀利的在众人身上扫过一圈后,她微微垂头,抬着眼睛小心翼翼的躲着卫捕头,看向卢栎,“小女子……不,不识得诸位……”
这小白兔的表情,这微微的颤抖,这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来的声音……怎么看怎么可怜,好像他们一行人是带着官牌,专门过来欺负她似的。
卢栎眼睛眨了眨,回过头面带歉色的与卫捕头解释,“这是与我们有过一面之缘的姑娘,胆子有些小,若卫捕头不介意,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三人与她单独聊聊?”
闻弦知雅意,卫捕头不知道他们有过怎样的纠葛,但他今天过来此地是为寻找线索破案的,这姑娘是苏云邻居,或许知道些什么,只要她肯说,他回避一下又何妨?
“卢先生客气。”卫捕头挥了下手臂,招呼手下弟兄们离开,“我在巷子口等三位。”
“多谢。”卢栎点点头,肃手送卫捕头离开。
之后,他回过头,“官差已经走了,姑娘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女子垂着的头一动未动,良久抬起头,还是一副被欺负小白兔的样子,“公子说什么……小女子听不懂。”
沈万沙性急,干脆跳出来说话,“你怎么这样,我们都看到你那天卖身葬父坑别人了!”
女子眼神闪烁,脊背开始挺直……
担心事态发展下去不可控,卢栎立刻插话,声音尽量放的舒缓,“我三人与你无冤无仇,不管你想什么做什么,都没有探究指控之意。你隔壁这位邻居是一桩命案的关键人物,如今无故失踪,我们想知道你能不能提供些许信息。”
卢栎再次仔细观察过这位姑娘。她仪态完美,楚楚可怜,美目流转,时时扮着可怜样子,但眸底警惕一直都在,言语间颇会察言观色调动气氛引导方向,是个极聪明的人,骗没脑子的大少爷简直轻而一举。
现在离她‘卖身葬父’不过两天,纨绔少爷还没落到手心,她会担心出意外很正常。他们出现的时机太过敏感,不能怪人家不配合。
“小女子没——”
“不要耍花招。”赵杼突然凉凉开口,“我们抬抬手就能毁了你,想好了再说话。”不管话音还是神情,都充满了威胁。
女子身体不可察的一颤。
卢栎唉了口气,“大家都是聪明人,我们不坏你的事,也不往外说你‘守孝’还吃鸡腿,只想知道一些案件线索,姑娘何不配合一下?”
女子猛的抬头,眼睛睁圆瞪着卢栎,一脸‘你怎么知道’的骇然。
“天生观察力强。”卢栎指指自己眼睛,又指指女子身上衣服,“姑娘回房可得换件衣服,袖口沾的油渍太明显,一看就是百香斋卤味独有的颜色。嗯……细闻味道也很明显。”
女子立刻背起手,身板挺直看向众人,也不扮小白花模样了,翻了个白眼,“祖上牌位就摆在我家正厅,跪一跪就当跪祠堂了,穷苦人家没那么讲究。几位的话我听不懂,卖身葬父有何不对,怎么就成把柄了,大夏哪条律法不准人这么做了?几位若出去故意诽谤我行为也没关系,我只当自己倒霉,遇人不淑,无话可说。”
要说美人就是美人,就是翻白眼也不觉得凶,反倒有几分强撑的可爱,卢栎微笑着看她,“这样直率不是很好,做什么装那个样子?”
女子不屑的冷哼一声,之后习惯性的冲卢栎绽出绚烂如春花的敷衍笑容,“就算公子说的对好了。”
卢栎不介意她的态度,微笑指着苏云家门缓声问,“你家这位邻居,你了解多少?尤其近些日子,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昨天至今晨,你可听到什么声响?”
女子下意识看了赵杼一眼,飞快调开视线,认真回想片刻,态度端正的回答,“我搬到这里不足两个月,只知道这家主人姓苏名云,是个唱青衣的戏子。因不知其以前如何,无从比较,遂不知道近来有何不寻常之事。这两日他好像一直在家,今晨四更时分,他家突然有动静,我听到类似桌椅碰撞的声音,许是碰疼了,他还高声呻吟了几下,很快这边门响,他应该是出了门。”
沈万沙狐疑的看着女子,“四更……你不睡觉注意邻居做什么?”
女子再次翻了个白眼,“我已卖身于人,且日期将到,若别人心急,可能很快会来,我须时时警醒。再者我在‘跪牌位’,不敢疏忽大意,三更就得起来,隔壁动静比闹耗子大多了,我怎会听不见?”
“你即听到动静为何不喊人!”沈万沙痛心疾首,这样那苏云就跑不了了!
女子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着沈万沙,“人家在自己家里玩,又没犯法,我为何要喊人?”
卢栎拉住情绪激动的沈万沙安抚,继续问女人,“这苏云可有家人?”
女子摇摇头,“没见过。”
“可经常有人过来看他?”
“也没见过。”
“那今晨意外之前,可有人到访他家?”
女子眉心微蹙,“不清楚,我并未时时关注他家。但若有人来,肯定也没发出太大动静,不然我一定会听到。”
卢栎垂眸想了想,又问,“他是戏子,平时可有开嗓唱戏?”
女子笑了,“这个倒有,只要在家,除了夜里都在唱。不过他好像是个角儿,戏班子排的戏很多,白天在家时很少。”
若是如此,苏云大小也是个红牌,为何会住在这种环境低劣的地方?卢栎一路耳濡目染,开阔常识,知道戏子虽然不被人尊重,职业生命不算长,但正当年的红角儿肯定挣的不少,有聪明的光凭这青春饭,就能挣出养老钱,怎么苏云……如此特殊?
不过这些内情不熟的人怕是不知道,卢栎没问女子这个,而是提起其它,“他开嗓时可有唱过奇怪的东西,比如戏文里不会出现的人名,唱词等等。”
“还真有。”女子勾着眼角回想片刻,“他常随自己心情换词,给人感觉总是有些犹豫,悲苦,悔恨……青衣里常有表现这类情绪的唱词,但他用自己的话唱出来,情绪表露更明确,并不是用技巧勾动他人的感觉。”
“还有,偶尔他的唱词里会出现一个叫‘珈珈’名字,我自认听过不少戏,从没听到哪折戏里有这个名字。”
卢栎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