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翠儿表现过激,家人不敢过多询问,是以到现在为止,此事仍未确定。”刘捕头微微叹气,神色惋惜,“这姑娘将将十四岁,花骨朵一样的年纪,出事前家里一直在帮她寻夫家,现在……怕是暂时不敢了。”
卢栎轻轻颌首。刘翠儿心理遭受巨大创伤,需要一个恢复期,短时间内最好不要与人成亲,刘家人做的很对。
“说起来……”刘捕头喝着茶,说起另一件事,“那个白塔寺中死于高坠的姑娘,出事之前家里也在帮她寻夫家。”
“是么?”卢栎微微扬了眉,等刘捕头仔细言说。
刘捕头肃然点头,又仔细说起白塔寺案。
在卢栎提醒他们有人说谎,供言不实后,他们立刻照着卢栎赵杼建议的方向深查,果然找到了一个两个月前到白塔寺挂单的年轻僧人。
这僧人名叫法开,来白塔寺时间不长,人却很勤奋,经常抢着干活。案发前一晚,负责看守白塔钥匙的僧人突然腹痛,法开自动站出来帮忙,替值班僧人值坐禅房。
当晚死者也在白塔寺香房留宿,正巧这个时候走了过来,想借白塔钥匙一用。
法开替人值守,本来不敢答应,可死者磨了很久,言明苦衷,说家中娘亲病重,最盼望她能嫁个好人家。为圆母亲愿望,她忝颜从崔娘子铺子买来雌雄糕,特意避着人深夜过来,就想上高塔设个香案求月老,希望法开成全她一片苦心。
法开是出家人,心肠慈悲,死者清秀爽利,言语忽软忽硬,磨功着实厉害,他没挡住,便给了姑娘钥匙。他觉得夜更露重,又是在寺里,姑娘手里提着气死风灯,性格看起来是极稳重,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两刻钟后,法开觉得姑娘该回来了,可还是不见人影。值班僧人虽然腹痛,却是个极负责任的,不多久就会归来。法开知道自己这事做的有些不对,便提着灯笼去找死者。
当时白塔底层锁开着,钥匙插在锁眼上。他把钥匙取下来,一路爬到塔顶,并没见到死者,至于香案糕点之类更是没有痕迹,他检查过所有楼层,甚至轻唤死者名字,没一点动静。确定死者不在,他以为死者祭了月老,已经走了,便下到底层把门锁好,将钥匙放回禅房……
刘捕头眉梢微垂,“法开之前没说实话,大概心内有愧,死者虽不是死于他手,起因却是因他疏忽。他是和尚,要守戒律,他害怕前途有阻,又因此事没人知道,一时想左说了谎,直到我们再次逼问,他受不了压力,方才道明实情。”
“原是如此……”卢栎放下茶盏,目光沉吟。
刘捕头推测,“死者应该就是在从法开手里借走钥匙,到法开去白塔寺寻找她的两刻钟内,遇到了意外。”可他有几点不解,“深夜寂静,死者坠塔前曾与人有过厮打,那么可能还会有过尖叫,寺里人难道都没听到?死者坠落在在二楼屋檐,目标明显,法开曾去塔里仔细检查,难道真的什么都没发现?他是不是还在说谎?”
卢栎笑了。
一直静坐一旁没有说话的赵杼把茶盏一甩,轻嗤一声,“你以为夜里有多亮呢!”
刘捕头不明白,却不敢问赵杼,只将目光转向卢栎,神情间颇有些小心翼翼。
卢栎以为是赵杼耍脾气,身上杀戾气质太重,吓着刘捕头了。他偏头看了赵杼一眼,示意他收敛,才与刘捕头解释,“深夜寂静,声音会传的很远,可一来塔高,有窗有门,并非处处敞开,墙壁会阻隔声音;二来死者做的不是什么值得大声张扬的事,且从她死前与人激烈厮打良久可以看出,她可能对自己很有信心,认为可以解决不会有问题,当然也不会拼了命的大喊。”
“至于法开没有看到死者,更是正常。若我没记错,那日该是初三,深夜无月,四外定然一片漆黑。白日里众香客爬楼,尚要往外看才能看到死者,法开上塔只为检查死者在不在,没有人会想到一个弱质姑娘会爬出栏杆玩,他的目标定然集中在塔内,不会往外看。而且天色那么暗,就算他往外看,也不一定能看到死者。”
“的确如此!”刘捕头猛的拍了下自己的头,懊悔这么简单的事怎么也没想通,莫非……他看了赵杼,莫非被这位吓到,脑子都不清楚了?
他用力摇摇头,把想法晃出脑外,嘴里吟吟有声,“不管怎么说,这些案子,仿佛连到了一起。受害者都是身世条件差不多,年龄相当,未嫁,正在寻夫家的姑娘……什么人能找到她们?”
卢栎也正在发散思维,仔细想能与这些姑娘接触到的,都有哪些人……
就听一声清脆声音传来,“会不会是三姑六婆?”
原来是沈万沙来了。
沈万沙嘴里叨着块没吃完的糕点,迅速坐过来,大眼睛忽闪,“与姑娘,后宅妇人接触多的,就是三姑六婆了!姑娘要嫁人,得请签吧,得占卦吧,得请媒婆吧,得问命请神吧……所以一定是三姑六婆!”
卢栎见小伙伴吃糕点速度非常快,怕他噎着,赶紧给他倒了杯茶,“你听了多少?”
“没多少,”沈万沙不客气的把茶喝了,“就后面一点点。”
卢栎又给他把茶倒满,“只听到一点点,也能想出些方向,不错。”
刘捕头眼睛也有些亮,“这的确是个方向!”
“若有可能,这几起案子都是同一人做案,可案子从失踪变成了杀人……亦有不明之处。”卢栎沉吟,“捕头展开多个方向查询没什么不好,只是查询之时当以谨慎为佳。那个叫狗子的混混证言,掳人者是个男人,这一点不能忽略。”
刘捕头深深点头,“先生说的是。”
“刘捕头不用客气。”卢栎眉眼微弯,笑容谦和,“那个叫刘翠儿的姑娘,我能见见么?”
“自是可以。”刘捕头笑了,“刘家人有些血性,虽然目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治好刘翠儿,没精力找仇人,可只要有机会,还是愿意帮助官府抓捕恶人的。只是昨晚捕快带来的消息说,刘家人几日前带刘翠儿出城寻医,今晚才能回来,先生若要见刘翠儿,恐怕最快也要明日了。”
“无妨。”卢栎眉梢舒展,只要能亲眼看看这个姑娘,他不在意时间。
刘捕头又把查到的失踪案细枝末节的消息说了一会儿,看时间不早,提出告辞,“今夜我会带着兄弟们蹲守百宝楼,若有线索,再来找先生。”
卢栎亲自送刘捕头,“如此,辛苦刘捕头了。”
看着刘捕头远去的背影,卢栎心里有些不爽快,想想那么多如花少女遇害,他就静不下来。
女人一直都是弱势群体,古代尤甚,这样的社会现实,到底怎样才能改变……
他抬头看着高远天高,轻轻叹气。
突然一只大手出现在了视野里,同时眉心一暖,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不许皱眉头。”
“赵杼?”卢栎抓住眼前的手,侧过头,果然见到赵杼一如既往傲慢的脸。
不过这人脸色虽然很傲慢,眸底却映着蔚蓝天色,很是温暖。
卢栎微微一笑,“你还不是老皱眉,可不能只准官兵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反正我不许。”赵杼紧紧拥住他,深深在颈间吸了口气,“你是我的,在我身边,不许发愁,只准快乐。”
他这话说的有些蛮不讲理,好像卢栎的情绪,不管喜乐悲苦,都要与他有关,最好只有喜乐。
真是……强霸的独占欲。
卢栎早熟悉了与赵杼的相处模式,赵杼霸道他的,自己的思想自己考量,反正赵杼脑回路不同,很多事都让人无法理解。
遂他没反对,只是轻声问,“你怎么也出来了?”
“……想你。”赵杼勾住卢栎下巴,轻轻落下一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他竟一时一刻都不想离开卢栎了。
卢栎推开他,“我看你只是想占便宜!”这流氓脸皮太厚了!
赵杼也不过分纠缠,亲了下他的手,握在手中,拉着他往回走,“刚刚在想什么?”
“案子。”
“觉得那些姑娘可怜?”
“嗯。”
“世人愚钝,总有冥顽不灵的恶徒。我会陪着你,把他们一一肃清。”
“……好。”
“这个案子,你是不是有想法了?”
“有一点。”
……
两个人十指紧扣,走过长长庑廊,蔓蔓青藤将热烈阳光遮住,在他们身上留下斑驳晃影。他们一人高大,一人俊秀,时而相对浅笑,时而轻轻依偎,乌发衣角随着轻风起舞,风里带来栀子花的香气,画面十分美好。
仿佛这样,能走一辈子。
……
第二天辰时三刻,刘捕头又来了。
他来找卢栎,告诉他刘家人已于昨晚回城,他已递了信,今天可以去看刘翠儿。
另外还有一点,昨日百宝楼有了收获,钻石戒指果然出现了!
沈万沙昨日已从卢栎嘴里听到二人详细讨论之事,现在再听到这个比谁都激动,“找到了?宝石戒指的主人是谁?”
卢栎见刘捕头一脸严肃,没半点高兴之意,猜到此事恐怕不顺利,“可是没能找到戒指归属?”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先生。”刘捕头轻叹口气,“昨晚有人使用宝石戒指做为身份铭牌,上了二楼,我带着兄弟们立刻过去,发现……一屋子人。”
“都是西京地面上有头有脸的少爷公子,官家的,商家的,什么品级什么地位都有,一共十个。我问他们戒指之事,他们说这个戒指是他们之间相互借着玩的,借来借去早就忘记从哪开的头,更不知道‘济先生’是谁。”
“一群少爷?”卢栎觉得有些棘手,不管什么时候,特权阶级都是存在的,并且一旦与案件牵扯,取证调查都会较为不易。
沈万沙却一点不知道怕,瞪着眼睛,“凶手竟然是纨绔!”看起来很是气愤。
“那些人并非都是纨绔……”刘捕头试图解释。
沈万沙伸了手,“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要说里面有高官之子,没准身上还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