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线里有深沉的晦暗和狠戾。赵光旻心底一僵，却始终面无表情，动也不动地仰卧在浴缸里，即便他的身体在清水里看得分明也毫不顾及。
他太累了。
从身到心，早已不堪重负。
“我在跟你说话！”
见赵光旻不为所动，赵荣旻干脆伸手探进浴缸里，粗暴地抓住了赵光旻的脚踝，以示他的怒气。赵光旻的脚踝出奇漂亮，精致纤细，而且极为敏感。赵荣旻手中的力道陡然加深，赵光旻顿感一痛，却依然面色清冷，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这无疑是一种无声的挑衅。
很好，赵光旻。
赵荣旻眼色一沉，抓住脚踝用力向后扯去，赵光旻的身体便顿时从浴缸一端滑了下来。变故突生，赵光旻后知后觉地睁开眼，却见赵荣旻面色晦暗地欺身而上，下一秒，纤长的四肢便将自己牢牢地禁锢在了浴缸里。
赵光旻心底惊涛骇浪，眉眼却依然凉薄。
“赵荣旻，你难道还没玩够？”
□□的讥讽与冷然让赵荣旻心里一寒。他赵光旻，只当他的满腔深情是场游戏么？那不就说明，此前他赵光旻的所有承诺，都只是逢场作戏？
呵。
赵荣旻只觉得心底越发悲凉。爱之深，痛之切，赵荣旻索性破罐子破摔，一手抬起赵光旻修长的腿放到自己肩上，环住他的腰，一手抵上了赵光旻的唇。
唇上的热度轻佻而戏谑，赵光旻倍受耻辱，却怒极反笑，盯着赵荣旻染上□□的双眼，满是嘲讽地开口，“怎么，我这副模样，竟没污了你的眼？”
赵荣旻却笑意盈盈，目光中混杂了捉摸不透的情绪，赵光旻并没有察觉。含笑扫了扫赵光旻红痕密布却依然动人的身躯，赵荣旻挑起一抹邪魅的笑意，望着面色愠怒的赵光旻缓缓启声。
“多漂亮的身体。”
如玉的手指轻车熟路地探进柔软的□□。异物入侵的感觉太过熟悉，赵光旻的清冷神色终于破碎。眼底瞬间浮现出难堪与愤恨，赵光旻怒不可遏地抓住了那只肆意侵犯的手，目光里全是难以置信和恶狠狠的警告，“赵荣旻！你……”
赵荣旻却不为所动，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了那张薄唇，嘴角挑起勾人的笑，在赵光旻白皙的颈间暧昧地摩挲了良久，低低呢喃道，“把自己弄成这样，是想让我心疼你呢——”话至一半，突然优雅地俯下身，双唇贴在赵光旻耳边，声线喑哑，呵气如兰，“还是……想再来一次？”
目光陡然阴郁。赵光旻一怔，继而心底天崩地裂。
“不……你不能……”
话语染上急切的慌乱，赵光旻大惊失色，随即开始剧烈挣扎，企图挣脱赵荣旻的禁锢。赵荣旻却一脸云淡风轻，身下人的动作于他来说不痛不痒，而他的难堪与羞愤，映在他心底却是最为深沉的痛楚。
可他控制不了。
赵光旻越是无视他，他便越是想伤害他。
渴望粉碎赵光旻的所有冷漠，渴望他不顾一切地迎合。
赵荣旻顿了顿，随即将探进赵光旻柔软里的手指深入了几分，感受到赵光旻突如其来的绝望，心中痛极，却愈加疯狂地沉沦在彼此折磨的情爱里。
脑袋越来越沉，视线开始模糊，可□□的不适感却越发明显。赵光旻游移在理智的边缘，可强烈的自尊与冷傲使他在昏迷的前一秒立即清醒过来。
可他依然阻止不了赵荣旻。
看清这个残酷的现实，赵光旻瞬时万念俱灰。清冷的五官突然沉寂下来，赵光旻望向赵荣旻，目光里盈满绝望讥讽的灰黑。那目光，仿佛能穿过表象刺透内里的肮脏灵魂，看得赵荣旻心惊。
仿佛在说，我嫌你脏。
赵荣旻突然抽身离开。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赵光旻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虚弱地瘫软下去。
嘴角噙着冷笑。
赵光旻返回酒店的时候，天色早已暗沉下来。夜晚七点的首尔比之白日更为繁华绚丽，拥有着和巴黎极度相似的璀璨灯火。落进赵光旻眼中却尽数变空。冷风穿颊而过，赵光旻感觉双眼涩涩地疼。疼得他眼泪都流下来了。
其实他明白自己舍不得离开。这几年来，他一个人在异国，根本没有安心地睡过一次觉。而在公寓里的这一回，虽然短暂，却是前所未有的心安。
因为有赵荣旻的味道。
他是恨赵荣旻。背叛他，舍弃他，又接连三次轻薄他，确实该恨。但他依然控制不住地爱他，即使他再三掩饰自欺，也无法否认，他对赵荣旻的爱早已深入骨髓。
可如今，赵光旻却不想再爱了。
太苦了。
真的太苦了。
与赵荣旻相爱一段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运气，也磨光了他所有的希望。而现在，他渴望解脱。四年前就该看清的不是么？当赵荣旻为赵圭贤戴上戒指的那一刻，他本就不能再心存余念，偏偏又不死心地惦念到现在，直到换来三番两次的折辱后方才死心。
赵光旻，你怎么这么贱。
作到了现在，总算甘心放手了吧。
……早该放手了。卢珉宇还在等着你呐。
赵光旻笑，满目苍凉。双生之爱本就是一场深重的罪孽。是难以抗拒又注定不得善终的原罪。既如此，他还有何好悲伤的呢。
关上手机，赵光旻冷漠地踏进灯火辉煌的酒店。打开房门，褪去外衣，赵光旻突然一阵眩晕，眯了眯眼睛努力驱走眼前的阴霾，却瞬间天旋地转，挣扎几下便倒在地板上，再无动静。
凌晨两点半，赵光旻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口中一阵干燥，赵光旻艰难地起身倒水，却感受到身上的重量，继而停下了动作。
那人正伏在他的身侧浅眠。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赵光旻扯了扯干涩的唇角，怕动作太大惊醒了眼前的人，索性就保持着这个姿势，靠在墙上不再动弹。可惜那人辜负了赵光旻的一片良苦用心，眨了眨眼皮，竟睡意朦胧地醒来了。
一张清秀白皙的脸映进了赵光旻的双眼。
“你醒了？”
卢珉宇揉了揉眼睛，软绵绵地站起来，俯身把赵光旻按了下去，口中还喃喃地地嘟哝到，“赶紧躺好，我帮你倒水。”随即垫好了枕头。
赵光旻淡淡一笑，温顺地躺下。
卢珉宇倒了杯温开水，放进吸管，挪到赵光旻嘴角。赵光旻照旧温顺地张嘴咬住吸管，苍白的五官染上一抹疲惫的安然。身体沉重得不像话，赵光旻望向卢珉宇，声线里透出几丝沙哑。
“我怎么了？”
“怎么了？”卢珉宇愤愤地冲赵光旻瞪了一眼，“发了这么高的烧都不知道，你是白痴么！”
赵光旻疲倦地闭上了眼，没有出声。原来是发烧。
卢珉宇心中愠怒又担心，随即像是回想起什么，眉眼间浮现出心痛与意味不明的阴郁，望向赵光旻苍白的脸踌躇好一阵，终究又犹豫而深沉地开了口。
“说实话，之前……你经历了什么。”
赵光旻闻言，指尖陡然一颤，心底翻涌出惊涛骇浪，面色却冷淡如常。只是脑海中顿时生出疑虑，也有不可否认的震惊与错愕。这是他决心掩藏到底的秘密，并不打算向任何人坦露。
“替你擦酒精的时候，我全都看到了……”
卢珉宇艰难地向赵光旻解释，“有淤青，和……红色的痕迹。”
赵光旻呼吸一窒。
“是吻痕？”
卢珉宇小心翼翼地望向赵光旻。目光里有痛楚与阴郁。“告诉我，是不是他干的？”字句里带着明知道答案却不敢置信自欺欺人的侥幸与悲哀。
赵光旻突然心如死灰。
“是。”
声音嘶哑而冷淡。
卢珉宇的心底挤压起撕裂的荒野。
『日光倾城』第十五章
凌晨两点半的首尔沉浸在灯火靡丽与浅淡月色里。虽然比之白日的张狂收敛了不少，寂静中却也掩藏了暗暗的喧嚣。
窗外的城市绚丽如白昼，形形□□的车辆点着形形□□的灯光，缓慢而急切地向同向反向的车道疾驰而去，义无反顾，又喜怒无色。从高处看下来，如同一条川流不息的星河。
赵光旻辗转过身，目光也随着他的动作落向了窗外的夜景。
时隔了四年，首尔的夜晚却不曾有变化。
依然繁华，依然冷寂。
一如那时的赵光旻所感受到的空洞。一如此刻的赵光旻内心的空洞。分割了灵魂的空洞。
赵光旻侧躺在床上，面向着长夜，背对着那个眼神炽热的男子。目光流连着夜色，瞳孔也染上了一层迷离。曾经，他无数次窝藏在与此相似的子夜里，压抑着困倦，沉默地等待赵荣旻回家。可如今，相似的情景却再不相似的境遇，让赵光旻的心中不可抑制地涌起无常的悲哀。
像是受到了蛊惑，赵光旻缓缓伸出自己的手，抬高，遮住了自己落向窗外的视线，仿佛这样就能遮住剪不断的长夜。五指修长，骨节分明，轮廓镶上灯火阑珊的余光，透露出别样压抑的华丽。
再熟悉不过的自己的手指。可为什么，会和记忆里的印象千差万别？
赵光旻一时有些迷惘，倏尔恍然。
……
对啊，戒指消失了。
早就被他赵光旻扔进了深海里，连同他对赵荣旻的执念一起，深深溺毙。再无天日。
赵光旻突然低低笑出了声。
没来由的，莫名其妙又理智淡漠的笑。有豁出一切的疯狂，又有近乎残酷的冷静。发自内心，但又毫无根由。
至于在笑什么，赵光旻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赵光旻却很清楚，笑过之后，他的心里是前所未有的痛快。仿佛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在绝望之际得到了救赎，那种挣脱枷锁的快意绝对刻骨铭心。事实上，他就是那个被赵荣旻感染的疯子，走火入魔，无法自拔。他本来可以无罣无碍地翱翔于云海之上，却被双生的禁忌爱情绊住了脚踝，继而被罪爱的荆棘刺得体无完肤。而现在，他迫切想要挣脱牵绊，重回他的蓝天。
他决定给自己一个解脱。
也给卢珉宇一个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