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微胖的老板娘听到声音从屋后掀帘子出来,惊喜道:“哟,许平来啦。”
许平微笑:“老板娘好。”
“你爸爸让你出来买包子?”
“我爸拍戏去了,还没回来,就我和我弟,早上馋,想吃你们家的包子。”
老板娘露出一副心疼的表情:“你说说,孩子都要高考了,家里连个大人都没有!”一边转头对精瘦矮小的丈夫说:“快,小许的包子呢?多给孩子装两个。”
许平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老板娘中气十足地撇嘴道:“哎!什么不用!”转头对丈夫吼:“你拿上面的干什么?!都没热气儿了!拿下面刚蒸好的!”
热腾腾的包子装在纸袋里,比一打还多出四个,老板娘还要顺手塞两根油条,许平急忙推拒了。
这样热心的好意让许平也感动不已,连忙拉着弟弟一起道谢。
老板娘上下打量了许正一番,感叹道:“好久没见,许正都长这么高啦?瞧这体格,比哥哥还壮实。跟你爸爸越长越像了,过两年又是一帅大小伙儿!”
许正低着头没说话。
许平抚着弟弟的背道:“他一向不爱跟人说话,您别介意。”
老板娘也是知道许正的,越发觉得哥俩儿不容易,带出一点怜悯在脸上,硬是要多塞给两根油条。
许平看在眼里,笑一笑,大方地收下来,拉着弟弟道谢告辞。
旁边店里的顾客随口问:“这是你侄子啊,老板娘?”
“什么侄子!我干儿子!”
许平拿钥匙打开家门,把一袋包子放在饭桌上。
“先洗手再过来吃早饭。”他一边这样对弟弟吩咐着,一边提起炉子上的水壶准备烧开水。
煤气该换了。他这样想着,擦亮火柴点燃炉子。
掀开短短的蓝色布帘走进客厅,弟弟已经在饭桌上端端正正地坐好了。
许平把调好的酱油醋放在弟弟面前,道:“手拿出来我看看。”
许正把两只手掌平摊在哥哥面前,许平翻了翻,检查了一下指缝,道:“行了,吃吧。”
运动过后的许正总是特别饥饿,一大袋包子转眼就下去一半。许平自己只吃了两个就没了胃口。
他把袋子往弟弟面前推了推:“都是你的,全吃光。”
他把手上的油污擦干净,起身拉开了客厅的窗帘。明亮的光线瞬间洒满了整间屋子。
“吃完了早饭去洗澡。从今天起你要学着自己洗澡,哥哥不帮你了。”
许正低着头默默咬了一口手里的包子,鼓着腮帮子慢慢嚼了嚼,很艰难地咽下去,剩下的半个无论如何也下不去口了。
“哥哥,我不吃了。”
许平拨了拨纸袋:“才吃了七个,没吃饱吧?”
许正低着头把半个包子放回碟子。
许平把手放在弟弟的脑袋上,半晌抿了抿嘴道:“不吃算了,去洗澡吧,浑身臭汗。”
他把弟弟剩下的半个包子拿起来咬了一口,慢慢地嚼着。
“知道怎么洗吗?蓝色罐子里的是洗头膏,棕色方块是香皂,左边的水龙头是热水,右边的水龙头是凉水,等一下我帮你调好水温,你先洗头再洗身子,浴巾在架子上搭着,洗澡的时候别忘了拉帘子。”
许正垂着脑袋没说话。
许平把手里的包子慢慢吃完,厨房的热水也烧好了。蒸汽从壶口噗噗地外喷,从壶盖的小孔上发出了类似鸣哨一样尖锐的叫声。
许平关上煤气,把水壶从炉子上提下来,将热水灌进案台上绿色塑胶皮的热水瓶里。
他背对着弟弟假作轻快地问:“下午大志找我打球,你要不要跟哥哥一块儿去?”
浴室里的水声传出来的时候,许平正趴在桌上写数学卷子。
他提着笔好半天一个字也没有写。卷面上的每个问题都似曾相识,但是许平的脑子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数着马蹄闹钟上的分针走了一格又一格,一直过了十五分钟许正还没有出来。
他把圆珠笔往桌上一丢,猛地推开椅子站起来就往浴室跑。
浴室门的插销今天早上被他弄坏了,用力一推就“哐当”一声撞在墙上。
“小正!”
弟弟正低着头坐在浴缸边沿,身后急流的热水弥漫着氤氲的蒸汽。在一片雾蒙蒙中,他呆呆地抬起头,叫了一声:“哥哥。”
许平提起的心又放了回去,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恼火。
他走上前去关掉水,冲着弟弟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叫你洗澡你坐着干什么?!有什么不懂不会叫我?!水不要钱啊?!白白放着流了十五分钟!”
许正被打了反而是一副开心的样子,乖乖地“哦”了一声,伸手去解衣服。
许平站在浴室的瓷砖上看着弟弟笨拙地脱掉了衬衫、内衣、长裤、内裤,他看到弟弟宽厚的肩膀,强健的手臂,瘦削的腰,饱满的臀,修长健壮的腿,还有躺在腿中间草丛中软塌塌却体积可观的性器。
他呆了呆,转身就走。
他听到许正在背后叫他“哥哥”,他想,这次不能再被骗了。
“好好洗澡!别找揍!”
在即将踏出门的瞬间,他听到了开水声,和弟弟的一声轻呼。
虽然大脑一直在对他说:“别傻了,许正不会有事儿的。”许平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
弟弟打开了热水龙头,滚烫的水溅在他的左手臂上,泛起一片红。
冲过去拉开弟弟的时候已经迟了,许正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臂,好像不能理解冒出来的一溜水泡是什么。他伸出右手想要碰一碰。
许平又气又痛,抓住弟弟的右手大骂:“谁让你先开热水的?!说了多少次开冷水!开冷水!你他妈为什么记不住?!”
他拧住热水龙头,急开冷水,抓着弟弟的手臂急急冲洗。
许正颤抖一下,紧紧抓住了哥哥的手。
许平咬牙切齿骂不停口:“白痴!笨蛋!傻死了!你还能更傻点儿吗?!”心里却在想,怪我,都怪我。
他连拉带扯地把弟弟拽出浴室,到爸爸的卧室找出绿药膏,厚厚地糊了一层,却还是觉得手足无措,好像心都放在热油上煎烤似的。
弟弟侧着头看着哥哥有点神经质地翻来覆去地检查自己的左臂。
“哥哥。”
“干什么?!”许平语气恶劣地吼。
“我一点儿也不疼。”
许平抬起头看着弟弟,两只眼睛里像粼粼地蒙了一层水光。
“傻瓜,”他有点难过地笑着说,“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疼。”
许正对于自己的伤一点也不在乎,他高兴的是温柔的哥哥又回来了。
他像小时候一样站在厨房的水池前等待哥哥给他洗头,唯一的不同就是他如今已经长得太高,不仅不能站上小板凳,还要把腰弯得低些再低些。
哥哥的手指又长又凉,抚按着头皮的时候像是有小小的雪融化在脖颈间。
水池对面的窗户打开着,太阳已经爬得老高,许平可以看到对面的人家窗台上种的一盆盆青葱和太阳花。他听到楼上邻居在跟着收音机依依呀呀地唱着京剧《穆桂英》。
“ 猛听的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 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
他把一盆温水从弟弟的脑袋上轻轻地倒下去。
阳光斜斜地切过桌案,窗棂的影子落在地上。
许平把毛巾在水里投了几遍,抹掉弟弟脸上的残水。
许正对哥哥展露一个大大的笑。
许平觉得有点儿脸红,默默地移开头。
许正只在下身穿了一条四角内裤。他赤裸着上身坐在板凳上,等待哥哥给他擦身。
第18章 第 18 章
十八。
“XX日报,胡说八道!欺骗人民,良心何在!不是不报,时候不到!时候一到,人民必报!”
许平骑着自行车载着弟弟从人民广场经过的时候,那里聚集了上万的人群,连交通都堵得水泄不通。一个身穿灰外套手执红色扩音机的短发女性站在一人高的白底红体大字的条幅前,对着台下的黑压压的人群情绪激昂地喊着如上的口号。
广场的正西面是市委办公大楼,旁边就是当地的主要报纸——X城日报的报社。广场的正中央立着高大的解放纪念碑,平时纪念碑的四周都摆放着鲜花,而这一天,广场被黑压压的人海淹没。
许平被夹在自行车流里进退不得。他像身边其他人一样从自行车上下来,拉着弟弟的手道:“这里人多,你抓紧我千万别松手。”
短发女性从台上下来,一个瘦高的男生站了上去。
“昨天在这里谈到了民主。什么是民主?就我个人的理解,‘民’就是人民大众,‘主’就是当家做主。我们要当家做主!”
台下瞬间爆发出如雷般的叫好声和掌声。
许平愣了一下,好像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许正在身后猛地抓住他的胳膊。
许平回头看,发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往广场聚集,许多人骑着自行车,后背插着红旗,上书“XX大学!”
许正紧紧地握着他的小臂,手指几乎陷进肉里。
“没关系的,我们这就走。”
他推着自行车,拼命在人群里挤出一条路。
“让让,麻烦让一让!”
他一只手推着自行车,一只手牢牢牵着弟弟。
路边有年轻的大学生头绑白色布条在派发传单,布条上用浓黑的墨汁书写着“绝食”两个字。
“请支持我们的行动!”
有一位学生堵在许平的面前,把传单递到了他的眼下。
“国家是我们的国家,人民是我们的人们。这位同学,你难道能够无动于衷吗?!”
许平接过传单,看到上面写着“jueshi宣言”四个大字。
他把对方推开一点儿:“麻烦你让让,我们有急事儿。”
他转回头去找弟弟,许正在汹涌的人潮中显得格外忐忑不安。
许平抓着弟弟的手,五指相扣:“不管发生什么事,抓紧我别松手!”
许平载着弟弟赶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