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就已被映入眼帘的东西占据了全部的思维,展昭停下脚步仰头看了半晌,嘴角抽了又抽,终于扭过头不忍再看:“靠……”
那是一架单杠,五米左右,上面垂着很多细绳,每条绳子末端都拴着一个鸡蛋,旁边贴了一张纸,写着“一人一个,凭蛋报到”。
恶趣味,实在太恶趣味了!展昭内心的小人在咆哮,面上却只是皱了皱眉,带着一副泰山崩而色不改的沉着气度朝同伴招招手:“张龙赵虎,人梯。”
踏过那条终点线的时候,旁边的计时器正好停在29分16秒的位置,有惊无险。
将鸡蛋放进桌上的盆子里,按照指示将脖子上的验证铭牌取下往类似银行刷卡支付终端的东西上一刷,随后“嘀”的一声轻响,就算报到完成。
旁边一身迷彩的黑脸大叔笑得异常慈祥,一面打量着几人一面絮絮叨叨喋喋不休:“哎呀小伙子干得不错,恭喜通过测试啊,这一次参加的四十个里面只有十二个通过了,真是不错。你们先找地方休息一会儿吧,看这环境还是很好的嘛。”
展昭很有礼貌地谢过疑似出身居委会的大叔,目送着大叔捧着装满鸡蛋的盆子和打了勾叉的花名册扬长而去,然后开始打量起周围这“很好”的环境。
依旧是满天扬尘的黄土地,大约有足球场大小,此刻满地都是同来训练的人们,个个一头汉一身泥,靠着自己的行李包或躺或坐,看到他们只是点点头算是招呼,同来的四人已经找地方坐了下来,展昭把包放在脚边,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场中似在寻找着什么,却一无所获。
有些怅然地转头环视周遭,只见周围种了几棵柳树,却歪着脖子一副饱受欺凌营养不良的模样,正要扭头却突然怔住,再也移不开目光。
那人靠在最大的那棵树下坐着,一手搁在那白色的背包上,一腿伸直一腿屈起,细碎的阳光透过树枝落在他身上,映出一片斑驳。他已经不再是方才初见时那样干净清爽的模样,身上满是泥泞,连那个白色的背包也溅上不少泥点。可他就是那样干净清爽地远远坐着,神情淡漠,眉眼间去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安静,清凌凌的眸子无声地扫视着场中——毫不掩饰的桀骜,和寂寞。
似乎察觉到展昭的目光,那人双眉一挑,转头望过来,那一瞬间整个人立刻就从一副悠然淡远的山水画变成了一柄寒光凛冽的出鞘剑,煞气如有实质,硬生生地让展昭在这三月天里感受到了一丝寒意,那眼神里含着明明白白的愠怒和鄙夷,似乎早已是做惯了,就那么直勾勾地瞪了过来。
心里莫名地有些虚,展昭微微移开了目光,暗叹一句这人生得那样模样却怎么是这样脾气,还真是……可爱呢……被脑子里突然跳出来的形容词吓了一跳,展昭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连忙晃了晃脑袋,紧接着肩膀上就被人一拍,“怎么了,头痛?”
“没、没事……”展昭摇摇头,立刻转移话题,“王朝,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低头看了看手表,“还有三分钟到两点——诶你脸怎么红了?”
难道要我告诉你我是看一个男人看到脸红么?!——当然不可能,但是那分明带上几分玩味的目光是要闹哪样啊扔桌!展昭被那探寻的眼神搞得浑身不自在,支吾着应道:“没,可能是热到了吧,你们怎么样,打起精神来应付接下来的事情吧。”
——因为按这入学考试的变态程度待会儿的程序一定只会更变态。
当然这句话展昭没说出来,不然万一不小心说中了被骂乌鸦嘴怎么办?
但是世上不如意十之八九,乌鸦嘴这种东西,不是只有说出来才灵的,两分钟后,展昭对此有了深刻的体会。
军绿色的吉普车在三点整的时候停在了场地之中。
驾车的是刚刚那个黑脸大叔,副驾驶上坐着的居然是——那个打瞌睡的斯文青年?
黑脸大叔有些微微的发福,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活像只即将下锅的肥鹅,只是黑了点;那青年二十七八的模样,戴着一副眼镜,怎么看怎么像大学里做研究的书呆子或者领导身边做文案的秘书君——这两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没有那点气质和军营相符,怎么会出现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
但是很可惜,这里不是开心辞典没法子场外求助,于是一众看傻了的特种精英们就呆在原地,看着黑脸大叔“嘿嘿”阴笑着朝大家招招手,然后指向斯文青年手中捧着的盆子:“来,抽签。”
……众人默。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优良品质在此刻很好的发挥出来,虽然每一个肚子里都是满腹纠结,但还是一个接一个地从盆中抓出一个小纸条攥在手里——还不知道这两个人想干嘛,所以还是不看为好。
“很好,大家不用紧张,随意一点,训练还没有开始呢,”看着最后一张纸条被拿走,黑脸大叔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可亲一点,“欢迎各位来到新一期的训练营,编号523,上一期的训练通过了9个人,希望你们能有更好的表现。”
三五成群站在场地内的人们一脸吃了苍蝇纠结表情。
——这种话不应该是在正式而严肃的开学典礼上由军装笔挺英武不凡的教官大人来说的为什么现在它却是在一个烂糟糟的黄土操场上由这么个猥琐大叔说出来的?而且……就算是个猥琐大叔,您也好歹整个队点个到啊我们这样一身狼狈乱哄哄地听着算哪样啊掀桌!
“每个人的代号会在明天决定,你们手上的东西是一个分组标准,具体的由我的助手,兼校医院院长公孙策同志来介绍……哦,忘了说,我是你们的教官,包拯。”
风中凌乱——本来对未来的训练保有无数期待的特种精英们内心纷纷飙泪——我到底是抽了什么风跑来这个鬼地方来接受这个二货大叔的训练啊……“诸位,”公孙策顺手将盆子递给他的上司,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目光淡淡扫过表情各异的众人,那眼神估计和看实验室里的动物标本没区别,“作为一个特种兵,会在各种情况下执行各种任务,所以,你们不仅仅需要强悍的身体灵活的身手,更需要聪明的头脑和足够的知识来应付不同的情况。”
他顿了顿,嘴角挑起一抹淡笑,霎时有某种耳朵尖尖嘴巴长长的毛绒动物附身,“你们手中的纸条包括了文学、数学、化学、生物、物理、计算机等各个方面,有的是题目与答案,有的是相关的上下句,反正都被打乱了,两至四人一组,各自对应,你们有三分钟时间找到自己的同伴,然后来参加接下来的小考核。”
……还能说什么呢?遇到这种恶趣味的变态教官,只能乖乖地干活了。
“展昭,你的是什么?”身边凑过来一颗脑袋,是同来四人之一的马汉,“我的是道物理题,”马汉都快哭了出来,“一质量为1kg的质点静止于光滑水平面上从t=0时起第1秒内受到2N的水平外力作用第2秒内受到同方向的1N的外力作用,由此可推出什么?——老子上哪儿去找对应的人啊……”
展昭默默扭头看他,那眼里的郁卒已经不能用言语形容,马汉愣了一下,被他的怨念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展昭将手中的纸条递到他面前。
马汉凑过去,然后一愣,然后下意识地“噗”了出来,然后意识到不太合适,立刻强行忍了一转身就钻进了人群中,溜之大吉。
早知这群人没心没肺没义气,展昭也没有什么表示,目光落在那纸条上,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最终还是叹气——这是要走多大的运气才能在这种情况下抽到这样的签啊啊啊啊啊!
手中纸条上,标准的四号宋体字,七个字,一句诗:只羡鸳鸯不羡仙。
诗当然是好诗,作为曾经的好学生如今也可称得上文武全才的展昭展同学当然也知道上一句是什么,但是!重点是!——在这个满是男人的地方和另一个男人用这样着名的情诗搭上话组成队真的好么!
何等惆怅。
这里没有江南水乡柳树下的鸳鸯,更没有山间湖畔白云间的仙人,展昭捏着那纸条茫然四顾不知从何找起,难道要逢人便念这句诗么……他默默扶额。
却在放下手的瞬间看见了他。
他的背包放在那树下,独自一人在人群中穿行,神情淡漠,眼神平静无波,眉梢却带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冷然,分明只是信步而走,分明还是一身泥污了的迷彩,却硬生生地被他在举手投足间带出几分风流态度,不似人间。
展昭看着他微抿着唇,目光四下扫视,不怎么锐利,却含着一触即发的锋芒。他脚步缓缓,凝神听着附近人的嘈杂话语,渐渐地靠近了自己,然后——无视。
鬼使神差一般地,在他从他面前擦身而过的那一刻,展昭上前一步,追着他的背影脱口而出:“只羡鸳鸯不羡仙……”
刚刚说完他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又不是中学里的纯情少男念诗追女生,这种深情无比又怅然无比还羞涩无比的调调到底是要闹哪样啊闹哪样!
无论内心的黑线有多少,表面上却还是正直无比,一双眸子静静地望着那人,却不知道为何竟没有带上惯常的笑意,只是看着他的背影,三月的阳光柔和,他的神情如天如海,看上去只是浅浅淡淡的模样,却总能让人不经意地沦陷。
那人听到他话显然是怔了一下,然后缓缓回过头来。
那一瞬间,展昭看见那垂柳碧波之上有鸳鸯交颈嬉戏,看见那白云缭绕之中有仙人御风而行,那般清冷如月的模样,寂寞且孤高,泠泠地揽尽了一世的风华。
他默默打量着面前的展昭,这个比自己略高几公分的男人有一副极好的身板,脊背挺立如风中松竹,面容是极好的,轮廓线条柔和,并不张扬,整个人仿佛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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