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厕所门关上那一刻,我全身虚脱。扶着墙壁,我试了很多次才终于站了起来。舞池中的声音光怪陆离地袭来,我的耳朵里全被那些声音撕扯着,成了一片战场,我靠了很久之后,那些声音慢慢静了。好像我整个人被沉进了幽暗的海底,所有的一切离我远去。
那些灯光照得我眼睛发疼,我想我应该找个什么人。
“钟……”叫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我就闭上了嘴,不对,不对。我不能找他。
慢慢地挪动着步伐,我全身的力气都在流失。不对,不对,他不要见我,我不想见他。
趁我还有意识,我要远离他。
灯光还在闪着,好可怕,好像有无数的巨兽浮出来,在我的面前伺机攻击。我绝对不会让它们得逞的。
我不要见他,我不能见他,我要离开。
意识快要模糊,我一直一直提醒着自己:是的,我要离开。
我用力捏紧了自己的手心,那一点点疼痛提醒着我,可是还不够还不够。我咬着牙,好像有些铁锈的味道,可是我的身体却像是别人的,根本不听使唤。
好吧,离开后就安全了,只要离开就安全了。
我的世界变黑了,有一点点的光浮着,所有的声音和图像都消失了,这种感觉很奇怪。
我慢慢地摸着墙壁,身体正在冷下来。
为什么会那么冷呢?
我好像想起来了,是不是在下雨呢?
是的是的,下雨了……
那些光是什么?
我记起来了,那是花。
那一树接天美丽的花,那一树只开一季就早早夭折了的花。
是的是的,我记起来了。
我要和他去看花。
那是他的所愿。
很早的时候看到那个花园,我就只想着,他必会喜欢的。
是的是的,我要快一点,那花只开一季,要是夜来风雨,就会早早摧折。那是经不起一点雨打风吹的花。
是的是的,我要快一点。那个人在花树下等我。
只要转过头,就会看到那个人的笑容。
我还没有告诉他,即使怎么样也好,我都会爱上他。
即使我们像野兽般不懂互相体絮,可是我爱他。
即使他会朝我抡起拳头,我也爱他。
只是……我知道在我脆弱的时候,我最爱他。人们总是为了自己的爱人变得坚强,只要互相依偎,又有什么走不过去?
只要在我大声地对世界说出我爱他时,他肯站在我的身边,我别无所求。
即使对抗世界也好,只要他肯站在我的身边……
只要他肯说出……我也爱你……
我只是这么想而已……
我只是那样子一个……渴望听到自己爱人支持自己的话的……男人而已……
有人扶了我一把:“陆少?”
我用力挣脱了,真奇怪,我到现在居然还有这样的力气挣脱人的掌控。
谁也不要来阻拦我,那个人在等我。
我扑在了什么冷冰冰的东西上,那应该是自动玻璃门。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话语声“醉了……”,那些声音好像从海底浮起的一个个泡泡,慢慢在我耳边轻轻破碎。
“陆先生要帮你叫出租车么?”模糊地有人问我,我没办法给他回答,从已经开启的玻璃门中撞了出去。
然后我看到了光。
那些光就在我的面前,冷冷漂浮着。我尝试伸出手去抓那些光,我迈开了步子。
我想,或许我伸出手的时候,就能看到那一树花的下面,他朝我,微微露出微笑。
28
耳边传来尖叫,那尖叫声刺破所有寂静,直达我内心深处:“陆巡~~~”如同垂死的野兽一般尖叫着,如同丧偶的大雕。
我慢慢回过头,很远的地方仿佛站着钟启越,我眯着眼睛看不清楚。
另一种声音慢慢渗透进耳膜,那是无数车子鸣着响笛呼啸的声音。我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往前,或者是后退?
天旋地转。
我感到身体剧痛,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撞开了,眼前一片空白。
然后我的手被人一把拽住,我被拉进某个人的怀里。
那只手在颤抖,有人抱住我,把我的头拉进他的怀里,一遍一遍叫着“陆巡……陆巡”。颤抖的手上下摸着,好像在摸着一个已经破碎了的玩偶。
我终于控制不住那种难受的感觉,所有的筋脉仿佛都在抽搐,我想我应该是在痉挛了。我开始呕吐起来,直到嘴巴中全是苦味,腥臭的像是夏天的死鱼。身体的力气流失得那么快,我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世界一片颠倒。
那个人已经哭了出来。
我抬起手,但没敢碰触他的脸。他看着我犹豫的手指,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很用力很用力。
好吧。
我微笑。
“嗨……”
“嗨……”他朝我微笑,用力用力抓住了我的手。
“我们……在哪里?”我想要抬起头,但是一点力气也没有,甚至没办法抬起头。
他的表情很奇怪,好像又哭又笑的样子。手指头被他拽得很疼:“你在我身边。”他朝我这样说。
好吧……
很累很累,我慢慢闭上了眼睛。虽然他用力地摇着我,但我没办法给他回应。
太累了。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天气很好的样子,空气中浮动着好闻的味道,可是我居然动不了,全身的骨骼都要垮掉的钝痛感。
有人叫着我的名字:“陆巡?醒了?”
我无力地挥了挥手,希望她能看见:“怎么回事?”
朱槿站到了我的面前,仔细端详着我:“不错不错,果然是年轻力壮,这么快就恢复精神了。”
“到底怎么了?”我好像经过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境,一觉醒来,发现世界好像有了巨大的改变。
“你昨天差点撞车。”朱槿还是微笑着,不过笑容阴森森的。
我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你倒好,睡一觉就当没事人样了。”朱槿慢慢走开。我艰难地朝她的声音望去,那个女人已经坐到了旁边的藤椅上,悠闲无比。
“出车祸?”我继续艰难回忆着。
“嗯,你从金碧辉煌的门口撞出去,差点没被车辗死。”朱槿继续微笑,好像在说一只蚂蚁的生死。
我眯起眼:“真的?”真是记不得了。
“当然是真的。早叫你不行就叫我,结果我冲出门的时候只看到一个笨蛋跑出去撞车,另一个笨蛋冲到马路当中叫魂,搞得路堵了半个多小时才搞清你没死。”朱槿的声音还是冷冰冰。我却差点被哽住呼吸。
“我……怎么了?”又问了同样的话,实在是我有些惊呆了。
“你好命,只是些皮外伤,连根骨头都没断。”朱槿的声音听来不无惋惜。
“哦……”然后我忽然慢半拍地弄懂了她前面那句话的意思,小心翼翼问道:“你说的另一个笨蛋是……”
“你醒了就好。”她却自顾自转开了话题。
我没再坚持问下去,左右望了望,忽然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
“你是问你爸妈?”
“嗯,他们不知道吧?他们身体不好,你没告诉他们吧?”
“来不及告诉他们就知道了。谁叫你个笨蛋那样子撞出去,市里电视台比急救车还早到,我只来得及叫人把他们架住,你爸妈就得到消息过来了。”
“现在呢?”我急切起来。
“在外面呢。应该是在训人吧。”
“钟启越还在?”我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
“行了吧,他把你打成那样子。”朱槿竖起眉头来。
我沉默了。
我想起来了。
本来不该问的,但我终于忍不住了:“他……没事吧?”
朱槿看着我的脸,升上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阳光很好,朱槿非常愤怒,结果把不知道哪个送来的水果篮里的苹果抠出了一个个指甲印。非常可怕。
半个小时后,她把那个可怜的苹果砸到了可怜的我的脸上,冲到我面前竖起手指头:“我警告你,陆巡,你不把你这条贱命当命看,好歹也要想想你家里那两个老人。我算受够你这副薛宝钏苦守寒窑的样子了。想要的东西就伸手要,不要的贴过来也给我踢出去。那副唧唧歪歪的样子我看了难受。”
我看着她竖起的那根手指头,继续沉默。
脸很疼,然而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朱槿忽然尖叫一声,抓起她的包就要走,刚打开门就站住了,然后用力地甩,想要甩上门的样子。
我的心一悸。
门被轻轻巧巧地推开了,那个人站在门口朝我看来。
我没办法言语,胸口堵得厉害。
他朝我微笑:“嗨。”
“嗨。”我也只能回他那么一声。
“还疼么?”他朝我走过来。
我沉默地摇了摇头,看到朱槿的眼神,她仍站在那里,忽然说道:“各人的业各人消,再拖也只不过是孽缘而已。”
我看着她甩头离开的样子,忽然羡慕起这个女人。
钟启越径直走到我面前,“可以坐么?”
“可以。”我微笑。
什么时候,他变得那么客气?
他就坐在我身边,离我的手指不到十厘米的距离。阳光的剪影里,他看起来又瘦了几分。
“对不起。”他没看我。以至我慢了近半分钟才明白那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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