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做不到忍耐,椎名双手捂住脸低下了头,泪水顺着指缝流了下来。
加藤先是轻抚椎名的背,突然脑袋一热就抱了上去,任凭对方在自己怀中如孩子一般哭泣。没想到自己的眼睛也开始发热,眼泪不听话地留到了椎名后颈上。
“真是,失恋的是我啊,为什么你比我还伤心?” 反而是椎名笑了起来。
加藤感觉到一种莫名的伤感。就好像自己与对方近在咫尺,她们之间又仿佛隔着永恒的、无法测量的距离。
☆、你不在的那些日子
寒流来了,花崎出门的前留意地多加了一件毛衣,靴子也换成了长靴。
花崎拿着川原那天给她的地址,走到了所写的琴行门口。
仰头确认了门牌号和琴行名称便走了进去。琴行里陈列着各式乐器,墙上挂着许多吉他,玻璃墙内陈列着表面反光的三角钢琴,房间深处能看见一系列的打击乐器和吹奏乐器。
坐在高脚椅正擦拭着怀中吉他的女人的视线在花崎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询问:“你是花崎律小姐吗?”
“是的。” 花崎抬起头看她。
“我是来。。。。”
“来担任辅导的吧,川原小姐都和我说过了。” 女人露出微笑从椅子上站起来,小心把吉他放回架子快步走向花崎。
花崎沉默地点了点头。
“请跟我来。”
「咔嚓」一声,位于二楼最深处的琴房门被打开。
“介绍一下,这是花崎小姐,是水越桑以后的老师了。” 女人朝坐在房间里正在给吉他调音的女孩说道。
“花崎老师好,以后请多多指教。” 女孩站起来朝花崎掬了个躬。
“请多多指教。” 花崎站在门口也掬了个躬。
花崎有点诧异,眼前的人与自己预想中的年龄大了太多,没想到是个如此元气的高中生。
叫做水越的女孩性格十分惹人喜欢,上课时花崎说的她全都能理解并且认真改正。
“老师吉他弹的那么好,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诶?为什么这么说。”
“以前教我的老师说他被唱片公司挖掘了,所以要离开。”
“那是因为你的老师是个厉害的人啊。”
花崎心里很不是滋味,也许是想起了曾经抛弃自己的乐队。
“但我觉得花崎老师也很厉害,比那个老师弹的还要好听。”
听到这句话的花崎脑海里不禁浮现起椎名的样子。
那个在第一次见面就夸赞她厉害的人,明明她自己是个音乐家,却对花崎报以赞赏和鼓励。她给花崎带来了新的动力和努力源泉,却在花崎终于打算踏出那一步的时候离她而去。
不,离对方而去的是自己。
是懦弱,还是不甘。
花崎情绪悲喜参半,那个自作颓废的音乐家总算认清了自己将要行走的道路,而自己却永远自惭形秽,无法挽留对方。最后的最后,只能向现实妥协,向生存妥协。
“花崎老师?你在听吗?” 水越拍了拍花崎的肩膀,花崎这才回过神来。
“嗯,在听呢。我们继续吧。” 花崎抓了抓脑袋,笑着回答。
两小时结束,花崎离开琴行打算在街上找家饭馆填饱肚子。
天色暗了下来,路上匆匆的行人也增多,花崎不知不觉却走到了原先驻唱的酒吧。
她呆呆地站在门口,透过玻璃推门看见在里面驻唱的陌生乐队和正与朋友们谈笑的顾客。仿佛回到了第一次与椎名见面的时间,自己正站在舞台刺眼的灯光下唱着慢歌,实则早已对坐在远处注视自己已久的女人留意。
“律。”
花崎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转过头,她看见了心心念念的人正站在自己眼前。
“要不要进去喝一杯?” 对方露出了熟悉的微笑。
☆、留下来,或带我走
花崎在浴缸里泡澡。
她浑身泡酥,心跳得很快,一直向上浮。她泡得微微头痛,有一点恶心。
听得见椎名在客厅翻动报纸的声音。花崎觉得她连她翻报和走路的声音都爱。声音引起她的渴望,去和一个人结合去永久结合过生活的渴望。
她知道这渴望将要被粉碎的前景。
过了这晚,椎名一定会在她醒来之前就离开这座公寓。她全身的毛孔都含有那种直觉。只待证明的是,一切将怎样被粉碎。
明明眼前的情形——椎名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而自己在一墙之隔的浴缸里昏昏欲睡——这样温情的生活画面,她不能想象世上还有比它更饱和的温情,而这份温情也要在花崎脑海中预料到即将发生的事之后被摧毁。
她跨出浴缸,站在镜子面前审视自己的身体。雾气蒙蒙的镜子反射出模糊的胴体轮廓。
椎名从面前一堆杂乱的纸张中抬起头,望向从浴室走出来的花崎。
原来她并没有在翻报纸,摆在茶几上的是看上去有些泛黄的旧乐谱。客厅里充满了音乐,是自己的那首写给椎名的歌「Special You」
花崎不敢去听它。
“唱得真不错。” 椎名走向CD机把它关掉,做回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
花崎走近椎名。
她们互相对视,谁也没开口谈及最近的种种变故,只是两双眼睛相对。
花崎发觉自己读不懂眼前这个人的眼睛了。
“过得还好吗?”
不好。
一点都不好。
可花崎什么也没说,一动不动。
她忘了到底是谁先解开第一颗扣子的,黏在自己未彻底擦干的肌肤上的衬衣被脱去,褪下身体的最后一道防线。
椎名冰凉的手指在她身上游走,把她整个人体当成细腻的瓷器来抚摸。指尖的烦躁没了。每个椭圆剔透的指甲仔细地掠过她的肌肤,若浅若深。
花崎闻着对方身上熟悉的清香,她感觉可以在那个曾经属于自己的肩膀里继续沉溺,坠落。她一再阻止理智向她对抗。
椎名一如往常地吻她,而比平时更深入了几分,似是用了几分蛮力。
“我爱你。”
花崎听见这句话已经要疯了,这是椎名头一次说,即便是前日交往的时间,也未曾听过她说这样的话。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在即将离开自己的时候,在肌肤之亲的时候,在对方怀中紊乱地呼吸的时候。
她手指抚摸她浓密的黑发,顾不上胡思乱想,只是将双臂环绕对方,无意识地作出每一个动作加深后的反应。
她沉沦了,无法将椎名放开,即便是最后一次,即便未来将会暗无天日,她都不愿放开她。
带我走吧。
她突然说,你带我走吧。
眼泪在她眼圈里转来转去。求求你。带我走吧。
☆、独处的时间
“加藤,快来帮我一下,箱子装不下了。”
椎名说完便挂断手机,她深深地吸气再呼气,调节焦虑的心情。她瞥了一眼沙发上散落的衣物和洗漱用品,再看看眼前已经装满的行李箱,急躁地心跳也跟着加快。
虽然以前经历过许多次巡演,但是有那么一段时间的空白期摆在那,临走前的椎名不免也紧张了起来。
昨晚椎名失眠了,她觉得自己狼狈的样子有些可笑,枕边放着花崎送她的碟,而家里所有曾经一起居住的痕迹都消失其踪影。
没有勇气,也绝不会回应花崎的那句请求。
这是对自己、对花崎都好的结局。至少椎名自己是这么认为。
自私、残忍,但却现实。
加藤很快就来了,她又带了一个空的行李箱,将剩余的东西一并放入其中。
“好了,现在我们去check in,然后在机场把晚饭吃了。”
加藤伸出手整理了一下椎名凌乱的头发,这才注意到对方连妆都还没画。
见椎名要开口解释,加藤忙说,“没关系,我带了口罩和墨镜。”
“带这些东西干什么,早就没人记得我了。” 椎名自嘲地回答。
椎名跟着加藤登机,她们并排坐在商务舱内。
气氛有些过于安静,加藤终于开口:“不懂法语没关系,我联系了一个翻译。” 说完,从包里拿出翻译的名片,指着名字和电话。
“这都帮我安排好了,让我怎么谢谢你?” 椎名笑着用手肘顶了顶对方左侧的胳膊。
“我们什么关系了还用道谢。” 加藤轻轻敲了一下对方的脑袋。
加藤发现椎名表情的不自然,她本想再次开口劝对方,却发现自己早已词汇匮乏,再也说不出什么真正能改善椎名心情的东西。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椎名情绪不佳的时候,自己却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伴其身边,寸步不离。
她是知道自己的心情的,与椎名相处时的心情。她们看似亲密无间的关系无法加深,而加藤也始终欺骗不了自己,承认对待椎名的感情。
椎名与花崎的分开让加藤的心情复杂。
加藤一步步看着对方变强,在舞台上发光发亮,找到梦想的价值,这些所有美好事物,她都把它寄托在椎名身上,自己也甘心永远地停留于此。
在椎名处于低谷时,作为经纪人却无法改变。毫无征兆地,叫做花崎的女人出现在了椎名眼前,她轻而易举就将椎名挽救,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话语,在椎名那里无论多么普通都变得珍贵了起来。
羡慕、妒忌。
这些心情又夹杂在了加藤本就复杂的心情里。
凭什么。那个人可以这么轻松就得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椎名?
凭什么。
“凭什么。”
“诶?你刚刚说什么?”椎名转过头问加藤。
“。。。没、没有。” 加藤慌了手脚,她匆匆闭上眼,把身子缩在毛毯里。
但是,椎名还是留下花崎走了。
「所以这一次,我一定不会放手。」
☆、待一切尘埃落定
新的一年钟声敲响,安可声一次接着一次。最后,随着观众的掌声与欢呼,椎名与乐团的伙伴们站在舞台上谢幕。
椎名往台下看,在观众席上的人群里快速地寻找花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