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不是丞相了,你若不嫌弃,随了宸儿叫声爷爷吧。”
“爷…爷。”自母亲死后,安然孤身一人太久,这声爷爷叫的并不顺畅,却让安然感受到了久违的亲情。赵士优许她叫这声爷爷,意思不言而喻,“您不怪我么?”
“事已至此,怪谁又有何用,”赵士优长叹口气,语气沧桑,“你看到宸儿的样子了么,过几天她就要被处死了,却一点也不害怕,她看你的神态,就好像你在,世俗算什么,死去又算得了什么。这一点我做不到,她爹娘做不到,你做到了,老夫一直是个老顽固,若在从前,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你们。可是我老了,人老了心软了,就突然想起很多年轻时候的事情来,想起自己的妻子,想起她死去的时候,我孤零零的坐在房里沉默。放下世俗偏见来想,你们的心情……想必也是没什么不同的吧。”
一席话让安然从心底里尊敬起赵士优,看着眼前因为要失去孙女而变得更加宽容和温暖的老人,安然不忍心看他难过。
“其实,事情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还是有办法的,只要我……”
“安姑娘!”赵士优打断安然的话,“老夫虽然辞官,却不能做有损朝廷之事,有些话你不必说出口,也不能对我说,否则,我势必成为你的障碍。”
“安然明白了。”安然点头。赵士优这样一个人,要他在亲情和国家里选择,他定然会大义灭亲,所以有些事,他选择不知道的好。
“明白什么了?”赵宸儿正抱着琴进来,正好听到这么一句,于是她十分好奇爷爷和安然在她不在的一小段时间里,说了些什么。
“明白……自然是明白你小时候是如何可爱的天怒人怨,令人发指啊~”安然打趣她。
“什么啊……”赵宸儿差点岔气,她现在只想把手里的琴当凶器,然后拍在安然脸上。
赵士优和安然对视一眼,竟然一起笑出声来,赵宸儿一时无语,才这么一小会,这两人就变成一派的了?她甚至都要怀疑安然该不会给她爷爷下了什么南疆北疆的*药了吧……
入夜,陆渐离高坐龙椅之上看着面前一片空白的圣旨,一个阴影从她眼前闪过,安然就大大方方的出现在她身边。
“宫里的禁军完全困不住你啊。”陆渐离感慨。
“才区区不到十个人,是你不想困住我。当年你闯东楚皇宫的时候,可是里里外外的禁军。”
“其实你可以逃走的,朕根本抓不住你。”
“我自己脱身,的确尚可,可是我走了,宸儿就得留下,这宸云殿虽然只有十个禁军,但再往外,必是天罗地网了,我带不走她的。天下的眼睛都在看着你,我和宸儿至少得留下一个来平民怨,不是么?所以我不想走,也不能走。”
“如此,”陆渐离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嘴角勾起笑容,“那个雷厉风行的安然被人牵绊住了啊。”
“那个玩世不恭的陆渐离又何尝不是被人牵绊住了,而且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当初我对你不也执着的要命?”
“可你再执着也绝不会为了朕不要命的,现在为了赵宸儿却会。”
“是吗?”安然不置可否,心里却明白陆渐离说的没错,以前的她可以为陆渐离做很多很多事,除了为她死,因为她觉得人一旦死了生前所做的牺牲的迁就便毫无意义可言了。
可如今,她强烈的希望赵宸儿可以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用自己的命去换也没关系,关于自己的转变,安然一点也没有觉得是因为自己的思想觉悟变高了,而将原因归根于自己只是个自私的女人,宁愿赵宸儿活着来想她,也不愿自己受单思之苦。
她完全忽视了,若不是爱的至深,才会害怕相思折磨这件事。
陆渐离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指了指面前的圣旨并不说话,安然会意,提起桌案上的笔,在圣旨上龙飞凤舞的写完诏谕。
“天下人不是想看看我这妖女是如何凄惨下场么,就依律斩首,之后是想将我的尸首悬挂在城头示众,还是随便埋了,都随你。”安然风轻云淡的说完,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药盒放在圣旨边上,抬眼凝视陆渐离,“至于宸儿…帮我。”
陆渐离明白安然心意已决,点点头不再说话,安然向陆渐离道了声谢,转身离去。
第二天旨意就传达下去了,皇榜也贴出了告示,圣旨里将所有的罪过全都推到了安然身上,并细数了她早些年的妖邪手段,从而把宸儿塑造成了出于无知而受了迷惑的被害者的角色。安然亲手写的圣旨成功将怨恨和恶毒的诅咒全都转移到她身上,民间对宸妃虽还是颇具微词,却有了一分同情。
所以三日后,妖女斩首以示君威,愚昧的妃子赐予毒酒以留全尸。
沐王府里,沐王爷沐易站在池塘边看金鲤鱼游来游去,身后有侍卫快步走近递上信件,“王爷,东楚来的密函。”
沐易伸手接过,拆阅完毕之后,侍卫递过火折子,密函下一刻就化作了灰烬。
“王爷,以万岁爷的以往的手段来说,不会这么轻易就妥协的,这次的事恐怕没这么简单,要不要属下……”
“不用了,赵士优辞官,朝野的局面很快就会开始改变,况且陆渐离也一定发现,这次是有人在煽风点火,我们是狐狸,他是狼,聪明的狐狸要懂得什么时候该收起尾巴,才不会被狼吃掉,最后将狼套进陷阱。东楚吞并了商国以后,还没有完全消化掉,我们现在要等,等东楚来挑战我们英明神武的皇上。”沐易说到英明神武的时候,明显带着嘲弄的语气。
“恕属下多嘴,王爷和东楚王易延让合作,会不会是在与虎谋皮……”
“虎?虎有狼做对手。”沐易笑笑,一扬手将鱼饵洒向池塘,金鲤鱼迅速围过来,争做一团,“狐狸只需要给点饵料,然后,看戏就可以了。”
第63章
元国皇宫,夜。
傅苍叶喝了一口酒;将刺候传上来的奏折翻了一页;陆渐离坐在他身边,擦拭着手里的重剑。元国的皇帝和大将军就这样随意坐在梨树之下;由着偶尔被吹落的梨花在他们头顶飘落。
“商国的那一战;各国的兵力都不胜从前了,东楚虽然是最大的赢家,但要将商国完全融入东楚并为其所用;至少需要五到七年。这也是我们可以休养生息的时候;这之后;最大的战场就会横亘在这片土地上。”傅苍叶说完这段话之后未得到任何回应;他转头去看;陆渐离依旧擦拭着自己的剑在出神,并没有在听他说话。
傅苍叶也就静静的等,他明白陆渐离在想极重要之事时才会这样出神。
半饷,陆渐离的嘴角出现一抹浅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在草地上仰躺下来,剑被她搁置在身旁。
“苍叶,皇姐前一阵子来宫里小坐,催着我和夕瑶赶紧为陆家开枝散叶。可是你知道的,我和夕瑶是不可能有后的,也就意味着……皇姐将是延续陆家血脉的唯一希望。过个几年,我想让你们的孩子过继过来……”陆渐离忽地坐起身,用手抓了抓头发,像个解释不清问题的孩子,“我、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的话。”
其实陆渐离想要这么做的话,直接下一道圣旨便可,根本不需要征求傅苍叶的意见。可从小到大她都是如此,明明知道无论她做什么决定傅苍叶都不会反对,但若这个决定会影响到傅苍叶,她就一定会问。
“我的孩子能够追随在你身边,叫你一声父皇,是他的荣幸。”
“那皇姐呢,她会同意么……”
“到时候她会明白的。”傅苍叶放下酒葫芦,去看天空里最明亮的那一颗星,“况且孩子是送进宫做储君的,又不是送去别国做人质,并不会受什么苦。”
“可是成为储君的那一刻起,这个孩子的命运也就不一样了,他本来可以做一个衣食无忧的亲王,现在却要为我去担起储君的责任,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啊。”陆渐离自嘲的笑了笑,同病相怜的感情油然而生,她本该是个公主,而不是满手鲜血的乱世帝王。从她出生,从鬼谷踏入当年的上元国开始,所有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她深知其中的辛苦和不易,可现在却要将另一个孩子推上和她相似的路。
等她把这个孩子变得和她一样,麻木了战场上的鲜血,不再为某一条生命的逝去感到怜惜,只考虑对整个国家是否有好处的时候,皇姐会不会埋怨她呢?
似乎看出陆渐离的担忧,傅苍叶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是元国的长公主,是你的姐姐,她对元国的爱并不亚于你,为了这个国家她差点牺牲掉自己,远嫁羌族之地。如果这个孩子能够成为延续元国不亡的人,我想她会高兴的。别人总是在你面前跪伏下去,只看见你的赫赫战功上踏着的是无数人的尸骨,可小时候我总是站在你的背后被你保护着,我明白你的心比谁的都柔软。跟着你,他会是一个好孩子的,将来也不会变成一个无情的帝王。”
傅苍叶把酒递到陆渐离面前,陆渐离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信任和支持,她接过酒葫芦,仰头饮了一大口,辛辣的感觉穿过喉咙之后便是扩散至全身的暖意。
“苍叶,谢谢。”陆渐离低声说。
*******
傅苍叶回到自己府邸的时候,鬼谷正顶着一头有些零乱的头发和陆开阳在院子里下棋,并且相聊甚欢,桌上摆着各种零嘴小吃和美酒,陆开阳倒是十分了解鬼谷的嗜好。傅苍叶才刚走进后院,两个人的目光就一起落在他身上了,刚才还一副开心模样的鬼谷,立刻板起了脸,显然对待陆开阳和傅苍叶是两种不同的姿态。
怀有身孕的陆开阳看起来更添了一份成熟的韵味,她知道鬼谷此次登门必有要事,因此借故回避,留师徒俩在院子里。
鬼谷自斟自饮,自己继续去下那盘棋,傅苍叶就立在一旁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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