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自斟自饮,自己继续去下那盘棋,傅苍叶就立在一旁一动不动。
“你们两个还是和以前一样蠢钝。”鬼谷捻了一颗花生丢进嘴里,说的漫不经心。
“听渐离说,师父扬言再不过问她的事,还以为没有机会再见您了。”
“那家伙刚出生的时候,我卜出一卦,她的命星被众星环绕,是天生的帝王,可是无论我怎么算,都算不到她的结局。最近我重新为她卜出一卦,众星已经开始离散,却唯独有一颗无论她的命星移动到什么地方,都并行其右,那是叶夕瑶的命星。叶夕瑶中了溯世浮生这种毒,亏安然这个小女娃竟然也能从残卷里找到两心知来解,可两心知一旦服下,这两个人的命运,就开始互相影响对方了。”鬼谷的表情凝重起来,“这对她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我老眼昏花,也看不清啦。”
“师父总想她成材,结束乱世,把这个世界带进和平里,这条路伟岸不凡,史书也将对其歌功颂德,可这条路是先帝和您给她选的,她无法拒绝。她这一生仅为了自己执念过一次,那就是对叶夕瑶,纵然她选错了,他日要为其付出绝大的代价,我想她还是会牢牢握紧叶夕瑶的手。”
“你倒是了解她。”
“您是眼睛里可以看得见世界的人,难免忽略了她心里所受的苦,可我并不是什么心怀天下的人,我只记得,是她把我从别人的脚底下拽了出来,让我可以站着做人。我手里的枪是为了她和她所珍视的人在战斗,她打架我就跟着她冲上去,她上战场我就为她冲锋,师父总要她理智而无情的去取舍,未免太无情了。”
鬼谷若有所思的愣了一下,随后无奈的笑了笑,竟然有一天,被自己的弟子说教了。看着眼前的傅苍叶,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孩童,不知不觉里,陆渐离和他都长大了。
“罢了罢了。”鬼谷摆摆手,“你师父近来真像个碎嘴的糟老头,我走啦,你们好自为之便是。”鬼谷起身才走出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走回来,拿起桌上的鸡腿,这才真的离去。
傅苍叶一席素衣站在月光下心想,其实你一直都是个糟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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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刑当日,宸云殿。
赵宸儿一言不发的坐在桌前,安然正站在她背后用梳子为她将发尾理顺,从桌上的铜镜里她可以看见安然的表情,宠溺和疼惜。她很想转过身拉住安然的手,再和她说上几句话,又怕自己的情绪决堤。
“好了。”安然放下赵宸儿的长发,退开一步欣赏起披散在赵宸儿身后的乌黑秀发,满意的点点头,她凑上前去,从身后抱住赵宸儿,并将脸颊贴在对方的脸颊上,现在,铜镜里出现的是两张美的各有千秋的脸。
“我的宸儿越来越漂亮了啊……”安然不禁感慨。
放在往常的时候,赵宸儿自然是一副得意接受赞美,并会扬言那当然了,可今天不一样,今天是她们将要分离的日子。不知道人死掉以后会不会有另一个世界,这样她和安然就能相聚了,赵宸儿不禁开始想象那些牛鬼蛇神、黑无常白无常、孟婆汤和奈何桥。
书里说喝了孟婆汤就忘了前世的一切,她和安然互相表明心意才区区几天,自己就这样要安然被忘记了吗,好不甘心……
看看镜子中的自己,再看看抱着自己的安然,赵宸儿忽然伸手抓住安然的手臂,将袖子掀上去,狠狠地咬了一口。安然皱了一下眉,却没有动,默默忍受手臂上传来的疼痛感,赵宸儿松口的时候,上面留下了深深的齿印。
“混蛋安然!喝了孟婆汤你也不许忘了我!”才一开口赵宸儿就哽咽起来,埋头在安然怀里哭起来。
安然摸摸赵宸儿的头,才要安慰些什么,大门就被推开了,几个内监托着盘子走进来,盘子上放着一个酒杯,杯子里的酒澄净如玉。
“两位,时辰到了,该上路了。” 为首的内监说着,将盘子搁置在一边的桌子上。
“好。”安然点点头,就不再理会内监。
她捧起赵宸儿的脸将她的眼泪拭去,弯腰在她唇上留下一个吻,视这一屋子的人如无物。
“宸儿别怕,喝毒酒不难受的,就像睡了一觉,醒来我就在那边等着你。”安然语气温柔,而后直起身对内监说,“走吧。”
安然并没有告诉赵宸儿那杯根本不是毒酒。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大门关上了,阻隔了赵宸儿眼里那个身着红衣,火焰一样的女人,只留下了桌上孤零零的酒。门关上的那一刻,赵宸儿仿佛听到内监在说,“安姑娘,还想提醒你砍头要着红衣,没想到你已经穿上了,这样血流出来和衣服的颜色混在一起,不会太难看。”
赵宸儿开始望着自己的手出神,刚才还能汲取到安然身上的温度,现在只能感受到凉薄的空气了,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到桌边,抬手举起酒杯,毫不犹豫的一饮而下,本想算着时间和安然一起死去,可是想着刚才内监的话,脑子里不断浮现出安然斩首的画面,她就一刻也坚持不下去了。
安然被压上刑场的时候,周围已经围满了人,安然看着底下一张张兴奋的脸,听着越来越多的谩骂声,心里一阵冷笑。
执掌这次刑罚的是陆湛,他坐在高台上不耐烦的敲着桌子,他是元国老世族里握着最多兵权的陆家旁支,本来这种差事落不到他头上,可是皇上说此次事关重大,指名要他执掌,他也没有办法。
刑场旁边的长街里,一骑白马从中快速奔过,骑马的人整个包裹在斗篷里,看不清样子。在快要转角的地方,忽地闯出另一匹马拦住去路,他猛地扯住缰绳,白马长嘶一声停住。
“想要去劫法场吗?”来人说。
第64章
时间一点一点的推移,日晷上的影子马上就要落在正午的时刻上。台下的人越来越躁动起来;名为无情和冷漠的东西好像钻进了他们的血液;让他们不觉得这是夺取一个女子生命的刑场,而只是观看一场精彩有趣的表演。
如果是以前;安然可能会杀掉其中的某些人;饶有兴致的看他们挣扎,把自己此刻的痛苦十倍的奉还回去。
可现在……安然闭起眼,不再去理会台下的人;她不想最后记住的是这些无关紧要的面孔。
羽箭划破空气的声音突然从安然耳边划过;接连着的就是重物坠地的声响;安然睁开眼;侩子手已经在刑台上倒下;胸口的铜甲被羽箭洞穿。
人群里开始骚动,两个将容貌隐藏在黑色斗篷之下的少年踏马而来,一扯缰绳从最外围的的士兵头顶上越过。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了不被快速冲过的骏马波及,立刻向两边散开,开出一条通向刑台的路。
在场的兵士们反而愣住了,他们从未见过只有两人就敢到这砍头的地方来。直到陆湛的声音从高台上传来,“愣着做什么,抓住他们!”
较近的士兵们想要接近,可是四散的百姓成了他们的阻碍,今天斩妖女本就是为皇家立威,并未阻止百姓观看,因此前来凑热闹的数千百姓要远远多于几百甲士。
少年们骑的马是羌族草原上来的银云豹,银色的马鬃有别于其他马种,也比中原的马要高大,宽阔的胸膛让他们可以以豹子的速度奔驰,在战场上也可以瞬间冲杀出一大段距离,何况区区的刑场这样的地方。甲士的步伐被百姓一滞,少年们就已经到达刑台边上了。
“混蛋!调弓箭手来,射杀他们!”
陆湛气的握拳,却被告知弓箭营昨日凌晨被傅大将军调往烟门关操练,连同附近的轻流营和长晟军都一并都调离,现在能用的,就是场上的这些,隶属于陆湛自己的甲士们。
少年砍掉安然身上链子,对她伸出手去,“上马!”
没有时间去想对方是什么人,安然伸长手臂,握住了少年的手。双方默契的一用力,安然就稳稳的落在少年身前的马身上。
骏马长嘶,真正的用起全力开始奔跑,外围的甲士知道刑场是守不住了,早已翻身上马,想要以人数围困住对方。在银云豹奔至他们五十米开外的时候,两个骑马的少年做了同一件事,撩起挂在马侧的长剑用力抛出。
并不是以人为目标,而是从某几匹马身前掠过,对方的马受了惊,在马群里疯乱起来,瞬间打开了一道小缺口。
尽管甲士们很快就稳住了战马,但以银云豹的脚力来说,那样短的时间已经足够了,等甲士们回过神,两匹银云豹已经被突破了重围。
安然赤红的衣服在不远处,就像落在凡间的赤霞一样疾行。
摆脱围困的银云豹更加放肆的跑起来,普通马匹的脚力哪里及得上,那抹红色逐渐消失在视线里,最后完全不见。
疾驰了半日,银云豹在郊外森林里一处隐蔽的小屋前停下,它甩甩自己的头,高傲的像是马中帝王。
“既然下令杀我了,干吗还来救我?这可不像你陆渐离的作风。”对于对方的身份,安然已经有十足的把握了,她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另一个少年,勾起笑容,“傅苍叶也来啦,他不是应该恨我小时候老是给他下毒么?”
“你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何况我和夕瑶还欠你一个人情,你和赵宸儿就像我和夕瑶,即将生离死别的感觉我很明白。”陆渐离将斗篷摘下,露出本来的面目,随后翻身下马,“下来吧,我还你这个人情。”
推开小屋的门,赵宸儿躺在床上还未苏醒。
在原本的计划里,叶夕瑶要独自一人将喝下假毒酒的赵宸儿偷偷送出宫,虽然已详细计划过,但这件事依旧风险极大,却不想在叶夕瑶才要行动的时候,鬼谷就前无声息的出现在叶夕瑶面前。
“要怎么做,说吧。”虽然是一副十分不友好的语气,叶夕瑶也明白鬼谷的用意,他的到来将会使事情变得简单很多。
“师父。”等到叶夕瑶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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