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殊忙箭步上前,张开双臂挡住她的去路,急道:“那可不行!这婚事可是太奶奶亲自定下的,你怎么能反悔?”
霓凰抹一把眼泪,控诉道:“少骗人!什么太奶奶定下的,分明是你跑去太奶奶那里咕叽咕叽说了一大通鬼话,然后太奶奶就把林伯伯和我爹叫进宫里去了,然后我就莫名其妙被指婚给了你,又没有人问过我的意思,我现在偏就要反悔了,你要怎样?”
林殊看她哭的鼻头都红了,可还是耿着脖子不肯示弱,不禁又心疼又好笑。他凑过去要给她擦眼泪,霓凰偏开头,林殊道:“你看你,就为我路上遇见一个陌生人就生这样大的气。”
霓凰闻言,委屈更盛,哭道:“我是为个陌生人哭的吗?你分明答应了我只要我赢了你营里最厉害的人就许我同去的,可你今天分明是故意的,在众人面前戏弄了我那么半天,然后一点情面都不留给我!你根本从一开始就不想让我跟着你,许这个诺也是敷衍我!你要是如此厌烦我,那我还嫁给你做什么?!”
洛林中遍植槭树,如此秋季满林醇黄酡红。
红衣少女倚着一棵高大的枫树,抱膝蹲在树根下,头埋进臂弯里,轻声呜咽着。
林殊此刻方才完全敛去了眸中的嬉闹之意,他坐在霓凰身边,歪头看她,轻声哄道:“别哭了,霓凰。”
“我又不是第一次披挂出征,哪次不是好好回来的?你看看我,霓凰,你看看我。”
霓凰抽噎着,但抬起了头,青衣少年目光温柔,歪头凝视着她,道:“霓凰,这次也是一样,我会好好回来的。”
霓凰抓住他的手,道:“林殊哥哥,我知道你很厉害,可是我爹说,这次大渝来犯跟之前不一样,连他们最精锐的皇属大军都出动了,南楚或许和他们也有勾连——可是陛下这次却执意只让赤焰军出征,其他军队一概待命,这太轻敌了,我担心会有什么想象不到的变数。林殊哥哥,我知道我功夫不如你,我也知道我今天赢了卫峥也是侥幸,可是我好歹也比你营中一般的将士要强些,我可以保护你的!拜托你带我一同出征好不好?”
霓凰的手有些异常的粗糙,林殊低头看时,发现她纤纤的双手上满是伤痕和水泡:定是她这半个月来没日没夜练功的缘故。
心中一痛,少年呵住她的双手,道:“疼吗?”
霓凰忙摇头表勇气,道:“不疼,林殊哥哥!我不怕吃苦的,这些都没什么!我们穆家怎么说也是马背上打出来的名号,我虽然没上过战场,但我知道我肯定比那些男人不差的!真的林殊哥哥,你相信我!”
林殊好气又好笑,他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霓凰叫着捂住额头,道:“干嘛打我!”
林殊一撩袍子站起来,顺势拉霓凰起身,道:“你这个傻丫头,每天就爱瞎操心!行军之事本来就诸多变数,哪是都能提前料想到的,要是真的那样的话,你林殊哥哥我举世无双的智计岂不是都要浪费了!还有霓凰,你涉世太浅,朝堂之事不可轻言,皇上的决定自然有他的道理,这世上还有谁比他更不希望大梁打败仗的呢?”
霓凰看着他,眼神波动,没有言语。
林殊抱臂看着她,意气风发道:“还有,小凰儿,从今往后是我来保护你,不是你保护我,你可知道?”
霓凰仍不死心,揪着他的袖子撒娇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既然不会有危险,那你就带我一同去嘛!我会很听话的,不会误你的事,也许还能当你的前锋帮你上阵杀敌呢!”
林殊抓住她比划着的手,道:“傻瓜,到底要我说多少你才能明白?且不说带你上战场根本于例不合,战场更加不是好玩的地方,动辄就可能受伤,你跟在我身边我就还要分心照顾你,行军中一心二用乃是大忌讳。我是赤焰军的少帅,多少将士依靠着我,我不能有丝毫分心和失误,我得带他们回家来,你懂吗,霓凰?”
霓凰平素不是这样任性之人,这次当真是因为听到了太多关于此役的流言,事关林殊,她一下子慌了分寸。如今林殊一语点醒了她,霓凰又是羞愧又是委屈,低头绞着手指,轻声道:“我懂了,林殊哥哥,对不起,你说的对,是我太任性了,我不是有意要添麻烦的……”
听她声音越来越小,林殊跳脚叫道:“小凰儿,你不会又哭了吧?”
霓凰忙抬头,道:“我才没有!”
看她眼眶里的泪花一直打转,林殊觉得无奈极了。若不是这样的事□□关她的安危他断然不能应允,平日里她要是掉两滴眼泪,天上的月亮他也都帮她摘下来了!
犹豫了一下,他慢慢伸出手,摘掉落在她发间的一片小小红叶,然后有些笨拙地拍抚着她的后背,红着耳朵道:“霓凰,只要有我在,断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男儿保家卫国,上阵杀敌,天经地义。可对我而言,握紧了手里的剑就能回护你,所以我不会输的。”
林殊平日张扬骄傲极了,霓凰从未听他吐露过如此情真意切的话,她睁大眼睛看他窘迫的模样,然后咯咯笑起来。笑容灿如朝阳,映得一片秋意的林中暖融融的。
见她笑了,少年如释重负,道:“我们快回去吧,你的手得再上些药,有几处得包扎一下才行,留下疤痕就不好看了,嗯?”
霓凰神气地哼了一声,道:“一码归一码,这件事就算了,可你昨天跟那李家小姑娘的事还没算清呢!”
林殊认命地苦着一张脸,霓凰见状大笑道:“你既然惹本郡主生气,就要罚你!”
“好好,你说怎么罚?”
霓凰弯着眼睛笑道:“我走不动了,也不想骑马,罚你背我回去!”
知她这样撒娇是为了多跟他呆一会,出征在即,他事务繁多,之后怕是也没有多少时间来陪她了。
林殊做了个夸张的请安姿势,俯下身子朗声道:“是!恭请郡主上马!”
霓凰咯咯笑着爬上他的背,搂住他的脖子。
林殊捏着嗓子道:“郡主坐的可舒服?”
霓凰忍着笑,道:“还可以吧,小林子,待本郡主回府后重重有赏!”
林殊忙道:“小的谢郡主打赏!”
林殊背着她穿行在林中,脚下层层的落叶摩擦,窸窸窣窣。霓凰觉得安心极了,她紧紧搂着他,仿佛就可以这样一直走,永远都不要停下来。
林殊踢走一块脚下的碎石,道:“你这些日子都在跟谁练剑?确实精进了好些。”
霓凰道:“噢,是夏冬姐姐。”忽然想到什么,她又道:“这次出征聂锋大哥也会去的,对吗?”
“那是当然,聂大哥是赤焰军前锋大将,怎能不去?”
霓凰轻声道:“你们这次出征,少说也要三四个月吧,夏冬姐姐和聂锋大哥刚成亲没多久,她一定很舍不得他。”
就像她会这么舍不得她的林殊哥哥一样。
背着她走到林边,林殊吹了两声口哨,在不远处草地上吃草的两匹马儿抬起头,然后哒哒地走了过来,跟在两人身后。
林殊听她语气怅然,笑起来,道:“这次究竟是怎么了?都不像是我认识的霓凰了。赤焰军之前又不是没有出征过!”
霓凰振奋了一下精神,道:“就是,我最近太奇怪了!——林殊哥哥,等你们回来就是年底了,我那时候也许已经回云南了,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你。不过明年春天我会跟我爹说,让他再准我到金陵来的!也许我还可以带着青弟一起来!”
“今年穆伯伯要你和青弟在云南过年吗?”
霓凰在他背上晃着脚,伸手顺着他胸口襟上的刺绣画画,一面道:“是啊,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京城,我爹已经写了两封信来叫我早些回去了——也许过了秋就得回去也说不定。”
霓凰在他胸前越描越起劲,林殊不自在极了,忍了半晌没忍住,道:“小丫头,住手!”
“啊?”
霓凰不知怎么了,转头看他时发现林殊的脸和耳朵都红了。少女有点不安,摸摸他发烫的脸,道:“林殊哥哥,你脸怎么这么红?是累了吗?要不我自己下来走吧。”
林殊绷着脸,道:“我不累,但是你不许再画了,听到没?”
这丫头几时养成这样的习惯,在人胸口画画,要真画习惯了出去在别人胸口也——林殊登时有些胸闷气短。
霓凰扁着嘴,道:“不画就不画嘛,这么凶。”
她把头埋在他宽阔的肩上,赌气不说话。
日渐西斜,晚霞满天,青衣少年背着一个红衣少女在京郊的官道上缓缓走着,两匹马儿跟在他们身后,马儿身上的铃铛丁铃作响。
霓凰身上的梅花香盈满了他的鼻息。
背上的人儿许久不讲话,林殊转头道:“睡着了吗?”
半晌,霓凰重重哼了一声。
林殊道:“小家伙,以后不能随便在男人的胸口画画,知道吗?”
“我只是描了一下你那个刺绣的样子而已!”
“那也不行。”
霓凰抬头,气鼓鼓道:“凭什么不行!”
林殊侧头看她一眼,笑道:“想知道为什么吗?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告诉你。”
霓凰别过头,道:“小气鬼,爱说不说。”
林殊果真不再说了。但霓凰的好奇心早被勾上来,挣扎了半晌,她闷声道:“什么条件啊,你先说来让本郡主听听……”
早料到她会如此,林殊偷偷笑开,而后轻咳一声,正色道:“条件就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林殊道:“一件事啊。”
“我知道啊,所以问你什么事啊?”
林殊忍住笑,道:“对啊,就是‘一件事’。你答不答应?”
觉得他脑袋一定坏掉了,霓凰翻个白眼,道:“烦死了,好啦答应了,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嗯,你既然答应我了,那么就可以在我胸口描刺绣了——不过,只有对我可以,其他人都不行。”
霓凰在他背上都要跳起来,道:“什么啊,你还没说为什么呢?到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