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会提到婚事?又是一桩她从也没想过的事。
嫁人的话,可是会离开穆王府了?
可是,这里是她的家啊!
穆霓凰觉得脸上有些烫,心里有些惶然,垂目低声道:“爹,女儿……女儿不曾想过这些……”
霓凰性子最是直率不拘不藏话的,穆父深知女儿如此,方才实是出言试探,但霓凰却并无反应。穆深登时稍稍放下了心,轻轻一笑,道:“不妨,这些事等我们从金陵回来之后再从长计议。”
见父亲终于准备收住话头,霓凰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
穆深笑道:“该是晚饭的时候了,同爹一起去饭厅吧。”
霓凰笑着答应,轻捷地跳起来,搀着穆深,父女俩说说笑笑出了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 先补上昨天的
☆、木兰花慢(下)
穆霓凰自云南启程时已是腊月初,到达金陵时业是腊月中旬。与诸多旧友相见自然无比欢欣,如何接风洗尘的细节亦不再详述。
那之后再有□□日便是小年,云南王穆深亦携年方四岁的幼子穆青在小年之前赶到了金陵,梁帝遂在小年的夜宴上为穆氏父女二人设座,以上宾之礼款待,而穆青则因年纪太小之故,未能即席。
是夜,金陵城中漫天飞雪,念韶阁里却是暖墙火炉,仿若阳春。
宫中小年的夜宴向来有外臣参加,又因太皇太后喜欢儿孙绕膝的热闹,所以连豫津景睿这般年纪的小孩子也在邀请之列,喧闹的劲头更盛大年三十。
主座上坐着梁帝同太皇太后,皇后言氏则陪在梁帝的下首身侧,三人看上去有说有笑,甚是融洽。
一段歌舞结束,梁帝拈着酒杯一件件数点今年发生的大吉之事,其中自然少不了赤焰军大败大渝,拓展大梁据点一事。在场的赤焰将领无非林燮父子,两人遂都起身谢礼。
霓凰身着赤色蜀锦长裙,端正地坐在林殊斜对面,发间簪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海棠银钗。
看林殊一身银袍锦衣,行动利落地起身行礼,霓凰心头莫名有些骄傲之感。她细细打量着林殊愈发挺拔的身材和棱角分明的脸廓,不知是否灯光映衬的缘故,她忽然觉得他的模样有些陌生。然也确实,□□个月未见,林殊个子又长了一节,整个人的骨架似乎也被连带着拉大了,如今她踮起脚尖来都不见得能直视他的眼睛了。
但似乎,还有些其他的不同,霓凰仔细地瞅着他,想找出那些不同来,却被林殊投过来的视线打断了思绪,她忙转开了眼睛。
林殊坐回去,仍忍不住纳罕地去看穆霓凰:这次她回京来后似乎有什么心事,在一起时话也不像以前那般多了,最让他不能理解的是,霓凰如今总是躲闪他的眼神。
他犹记得猎场那日,他筹谋了数日之后终于一举博得了她的注意,当时的霓凰面对着他的注视时那样大方明亮的眼神。而如今是怎么了?
林殊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却又万万放不下,因此难免有苦恼寡言的时候,倒是惹得萧景琰以为他中邪改脾气了。
这厢银袍少年与红衣少女各自心有千千结着,那厢梁帝夸奖完了自家的武战实力后,也不忘捎带上远道而来的客人。只听梁帝道:“去年夏天南楚同南境军有些摩擦,朕本还担心情况会愈发严重,没想到穆王府很快就平息了此事。事后朕曾听说,这次事情圆满解决,霓凰竟也是功臣。”
太皇太后一向喜爱霓凰大方知礼,此时闻言,兴趣盎然道:“真有此事?”
被梁帝点到名,霓凰遂垂目坐直了身子。
穆深起身揖礼,道:“此事不假。不过也只是凑巧而已,并不值得一提。”
太皇太后笑道:“穆王爷如何能这样说?我老太婆活了这样一大把年纪,不是没有见过无巧不成书,只是那能为巧炊的却没有一个是拙妇。”
穆深也笑起来,遂道:“太皇太后谬赞小女了。此事说来也简单,正如陛下所言,去年南楚军队与南境军有些剑拔弩张之态,霓凰旁听了几次我与诸将的会议,留心了一些我们不曾注意的情报细节,却歪打正着地解决了去年的边境危机。”
穆深为人向来周全谨慎,也将自己的一双儿女护得非常之紧。只是今日他这讳莫如深的举动却让在场之人觉得谦逊太过,仿佛他生怕别人知道了自己女儿的好。
太皇太后自然觉察他的意思,一笑置之,梁帝遂也作罢。底下一众等着听传奇故事的宾客也不无失望的转开了眼。
不过,偏有一个不长眼色的人朗声笑着开了口,道:“霓凰妹妹,你是怎么歪打正着的?仔细说给我听听可好。”
霓凰心一跳,抬眼去看那人,林殊端坐在桌案后面,笑意晏晏地瞅着她。
萧景琰也侧过头去看隔壁桌的林殊,不知他要做什么。
那边皇后言氏早看出梁帝和太皇太后都不满意穆深的对答,此刻林殊开了这个口,她便顺水推舟道:“正是。方才皇祖母不提,臣妾也不觉得,如今也是有些好奇了。不知小郡主究竟是用什么样的奇谋让我们大梁免于战火的?”
到了这个份儿上,霓凰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见他轻轻颔首,她遂站起身来,落落大方地向主座行了个礼,朗声道:“回皇后娘娘,霓凰没没有什么奇谋,就像方才父亲说的,霓凰只是注意到了情报里的一些细小地方。南楚太子的太子妃是南楚镇远侯的女儿,那时穆王府接到情报说,怀有身孕的太子妃将要途经边春山回家省亲。边春山是我们与南楚间的一座界山,但却一直是两不管地带,圣上该也知晓,是因为边春山上住着幽鴳人——那幽鴳人自称是上古奇兽鴳猿的后人,盘踞在边春山上,既不肯接受我朝先祖君主的招抚,亦不肯归顺于南楚,但偏偏他们又强壮善战凶狠异常,借着边春山的山势筑防建寨,强行进攻极为不易。所以日子久了我们和南楚都不去理会那幽鴳人了,所幸他们也还安分,并未造成太多的麻烦。”
“霓凰闲暇时喜欢翻阅一些地理志异,正好见到过关于那幽鴳人的记载,他们每隔三年会为奇兽鴳猿举行一次祭祀,届时会以活人为祭品,奉于那鴳猿,期盼它能重现世间,指引幽鴳人福祉所在。那南楚太子妃回乡省亲的时间正好临近幽鴳人三年一度的祭期,霓凰猜想那幽鴳人这时一定在疯狂搜罗活祭祭品,而那南楚太子妃必定难以幸免于难。于是一小队南境军精锐将士就乔装打扮做普通镖师,在那南楚太子妃遇难之时救了她,并将她送回了南楚驻边军营之中。如此一来,南楚皇室欠了穆王府一个天大的恩情,便无论如何也没脸在这时候开战了,边境之祸也遂得解。”
在场之人皆是一片恍然大悟的神情,有的忍不住砸着嘴称赞。
林殊再次朗声笑道:“霓凰妹妹果然好计谋,真可谓四两拨千斤。”
今夜夜宴在场之人或为皇亲国戚,或为达官显贵,却都多少识得林家小殊素日里目无下尘的骄傲心性。今日这穆家郡主只讲了一个故事,就从他的口中赢得了这般的溢美之辞,在场之人均觉得神奇。而更神奇的是,林殊的称赞这样恳切圆满,竟让人觉得带有几分怯意:生怕对方不肯相信他的赞美。
银袍少年这般神奇的举动自然逃不过主座上几位的眼睛,云南王穆深更是已经眯眼看了林殊良久。唯有穆霓凰浑然不觉,飞快地扫了林殊一眼后,她象征性向他福了福身。
太皇太后和蔼笑道:“小殊说的没错,霓凰此计甚是高明,兵不血刃就将一场战火消弭于无形,这实在是我大梁之幸事。年初时我便觉得穆家小郡主活泼懂事,甚是讨人喜欢,今天看她在众人面前毫无惧色,落落大方的模样,果真是虎父无犬女。”
太皇太后的话似是有些触动到言皇后,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穆霓凰片刻。
穆深仍是谦让,霓凰再行了个礼也便坐下了。
林殊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也没能真的引起霓凰的注意,登时心情更加晦涩起来,他坐在那里一拍大腿,忍不住叹了口气。
萧景琰侧着身子低声道:“你是有多恨这顿饭?从开场到现在叹了多少声了?”
林殊心里的微妙情结也难以向萧景琰吐露,他遂道:“没事,屋子里有点闷。”
萧景琰却难得有眼色一回,道:“方才穆王爷分明不愿意谈起霓凰退敌之事,你还偏要提起来,何苦来?你等着下次见面吧,穆王爷会有好脸色给你瞧才怪。”
林殊撇撇嘴,道:“穆王爷对我的态度从来都是那样,反正也没好过,我还怕更坏吗?”
两人碎碎念着,没人听到言皇后温婉笑着,说是廉王府的冉玉小郡主准备了节目,要为梁帝和太皇太后贺早年。
乐声以古琴起调,清浅低缓,直到加入应鼓、箫龠和笙磬后方才渐渐生动起来。几串宫商徴羽传入林殊的耳朵,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曲子基调是《凤求凰》,但在乐律上做了诸多增添修改,融入许多打击乐,变得新巧活泼多了,他觉得,倒是很适合跳舞。
正这么想着,抬眼一看,屋子中央可不就是有个人正在随着曲子翩然起舞。
那舞者素白的手里持着一支盛开的腊梅,一身品红色纱绸长裙,袖摆宽大,飘逸妩媚,还有不得不提的面若芙蓉的倾城之色。
林殊定睛一看,讶然道:“冉玉郡主?”
萧景琰扔了一颗小栗子进嘴里,道:“她这跳的什么舞,我都不认得。”
冉玉郡主鬓簪一朵鲜活的堆纱芍药花,眉心一点妩媚的朱砂印记,边舞着,边频频向林殊暗送眼波。
林殊头皮一阵发麻,萧景琰忽然道:“对了,昨天冉玉郡主说她新学了个什么西域舞蹈来着,还说要跳给你看,难不成就是这个?”说完自己又仔细瞧了瞧,自答道:“我看就是这个了。”
林殊瞅着屋子中央舞姿绰约、袅袅婷婷的冉玉郡主,陡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怕再撞上冉玉郡主的视线,林殊垂目恨恨道:“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