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被他毁了,今生也还是要毁在他手上;但如果他放弃了司南的话——”林殊拖长调子去看穆霓凰。
红衣少女慢慢道:“司南于他而言只是爱情,没有其他负担,即便放手了也不会如何,司南也一直都有自己的生活。”
林殊道:“所以伤害无可避免,那就两相权衡取其轻,方晋不会不聪明。”
霓凰有点发愣,瞅着戏台上衣袂飘飞的青衣小生,道:“可是他自己的快乐不需要算进砝码里吗?这样选,他分明不会开心。”
林殊撇撇嘴,道:“大概对于那样的人身世沉重的人来说,顾及自己的心情就太奢侈了。”
萧景琰一直默默听着,此刻笑道:“那照你这么说,这书生的气度还算得上半个英雄了。”
林殊摊开手,不置可否,道:“英雄倒也未必,只是世上能于苦痛中担当责任的人甚少,他能如此便已值得钦佩了。”
霓凰想了想,有点怅然道:“能这样选择,他该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但我只是觉得他很可怜。”
林殊挑眉,道:“可怜?倒也没有这么严重吧。”
舞台上,那书生凄然唱着。
或当归,胡不归?
若当归,何以归?
穆霓凰说不出话,只是怔怔望着与爱人告别的青衣书生。
怎么会不可怜?只要他一日不能放下司南,他就一日无法直面自己的过去。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就仿佛是这世间的一缕游魂,无根无缘,再也无处依归。
林殊见她太认真,遂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道:“傻丫头,回神了!”
霓凰叫了一声,捂住自己的额头,气恼道:“干嘛打我!”
林殊忙赔笑地递给她一碟点心,道:“你看,好吃的芙蓉糕,都给你。”
面对心爱的点心,霓凰哼了一声,伸手接过,也没再继续兴师问罪。
拈了一块糕放进嘴里,霓凰看着林殊对面前的点心挑挑拣拣,一时拈起来瞧瞧,一时拿鼻子嗅嗅:通过筛选的被他留在自己面前的碟子里,没通过的就被他抛在一旁萧景琰的碟子里。
她瞅着他,道:“林殊哥哥,你在干嘛?”
林殊道:“我在找榛子。”
霓凰看着他,道:“你喜欢吃榛子?”
“我没吃过,不知道喜不喜欢。不过大夫说我吃那个过敏,不能吃。”
霓凰“噢”了一声,就听隔间的门帘外,萧景琰的随从道:“殿下,纪王府长史求见。”
萧景琰还没说话,林殊就一拍大腿笑出声来。
萧景琰也不理他,径直道:“请进来。”
纪王府长史走进来,先是揖礼问好,然后摆了摆手,他身后跟着的一个小厮遂麻利地捧上来一套青瓷茶具,放在萧景琰面前的桌案上。
那长史笑道:“远远看见靖王殿下也来看戏,我家王爷特意让我送了这壶大红袍过来,给殿下赏鉴。”
林殊一听是大红袍,登时眼睛都亮了,道:“今年闽北大旱,好多茶田都欠收,即便收上来的成色也差得远。纪王舅该不会是想以次充好吧?”
那长史忙笑道:“林少帅哪里的话。闽北茶园今年确实欠收,这大红袍是我们王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的一点上品,一直舍不得喝。入冬后,我们王爷更是亲自采了新梅,晒干后和这茶封存在一起,几天一换,让这新鲜梅花香融进茶叶里。这才有了今天这壶茶。”
林殊奇道:“当真是今年的新茶?我可也是折腾了好些日子,愣是一点都没弄到,纪王舅是有什么妙招,改天我一定要请教一番。”
那长史笑着欠了欠身。
林殊也不客气,伸手拎过茶壶就要给自己斟茶,那长史忙道:“少帅且慢。”
林殊挑眉看他。
那长史抿着嘴,笑道:“王爷说了,这茶靖王殿下品得,但林少帅却品不得。”
林殊放下茶壶,道:“岂有此理,为何我就品不得了?”
“王爷说,上次送茶用的那盏白玉壶跟岩茶最为相配,可不知为何就给扣下了,再没还回来。王爷说,靖王殿下一向心眼实,再不会在这些物件上打算,一定是被少帅给昧去了。所以今天这茶便不给少帅喝。”
林殊有点心虚,嘿嘿一笑,道:“这,纪王舅府里多少宝贝,还计较一个半个茶壶做什么?你回去跟纪王舅说,我过两天再带了好东西找他喝酒去!”
那长史遂笑着答应。
萧景琰道:“你可是要回去复命?我同你一起。”
知他必定是要去相谢纪王赠茶的美意,那长史道:“回殿下,我们王爷说了,不必劳动过来了,改日殿下跟林少帅一同来府上喝酒便是谢礼了。”
萧景琰遂道了谢,那长史自出去不提。
这边林殊等门帘放下,早迫不及待地自斟了一盅茶,待要喝时想起了什么,又斟了一杯递给霓凰,道:“快尝尝,纪王舅的定是好茶!”
萧景琰敲了一下林殊的头,道:“听见没,纪王叔说不许你喝!”
林殊皮笑着,把杯子递过去道:“那给你喝。”
萧景琰并不上当,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一口饮尽,然后瞅着那杯盏,道:“纪王叔这都送了一年了,还不算完吗?”
霓凰观察这茶汤橙黄明亮,略略一嗅,既有武夷茶特有的岩韵,又挟着若有似无的梅花香,还未入口仿佛就已醉人了。
她好奇道:“靖王哥哥,为什么纪王爷一直要送茶给你?”
林殊又“扑哧”一声笑出来,抢着道:“景琰从来只喝水不喝茶,即便喝茶也是跟喝水一个样,别人拿杯喝,他得用海!去年过年的时候,纪王舅拿他引以为傲的洞庭碧螺春给我们品鉴,偏偏只有景琰当水喝,喝完一壶还要第二壶,当时你没看到,哈哈哈哈,纪王舅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从那以后,纪王舅对景琰茶水不辨这件事就上了心,唠叨着说一个皇子如此不懂风雅不成体统,所以为了帮景琰把体统找回来,纪王舅费心费力地去捣鼓各方名茶,再送给景琰品鉴,期望能唤醒他崩掉的茶统!”
霓凰闻言,觉得这个纪王爷当真是个妙人,思及萧景琰平日大大咧咧的做派,不由也笑起来。
这当会儿,萧景琰一人已经连喝了三杯,他看着殊凰两人,皱着浓眉,道:“说真的,你们真的喝得出这些茶的区别吗?我觉得这壶跟纪王叔上次送我那壶也没有什么区别。”
林殊闻言,又捧腹笑起来。
刚出正月,云南王穆深便奏请返回云南,梁帝以天气仍旧严寒,赶路不便为由驳回了。
又待一月,梁帝接到急报,说北境辕州发生动荡,阖州叛乱,叫嚣着要脱离大梁,重回大渝的管辖。来报时,当地的行台军一半都已被叛民所杀,没被杀的也倒戈了。
梁帝闻此勃然大怒,摔了折子道:“混帐!朕每年花那么多军饷供着他们吃喝,现在遇到叛乱他们居然给朕倒戈?在辕州带兵的是谁?!连海,你选的好将领,给朕带出这样一群软骨头来!”
在任的兵部尚书连海忙道:“圣上息怒,在辕州带兵的是轻车将军封毓明,如今已经——引咎自刎于城下……”
梁帝直瞪眼,冷笑道:“自刎?出了差池也不料理,竟就这样寻死去了,他是还想让朕追他做烈士吗!”
连海硬着头皮,道:“回圣上,这辕州的行台军里一多半都是本地兵源,既有城中叛民起事,这倒戈之事,实在是,实在——”
梁帝一拍桌子,道:”实在什么?你难道要告诉朕,这倒戈还倒的理所当然了吗?!”
祁王萧景禹看着连海冷汗涔涔的模样,遂站出来道:“父皇请息怒,兵士倒戈变节自然是不忠大罪,绝无理所当然一说。但连大人所言辕州行台军里多为本地兵源一事也是事实。辕州本属大渝管辖,几年前父皇英武,派赤焰军大败大渝后方才将我大梁的旗帜插在了辕州城门之上。如今有人叫嚣着要重回大渝,军中自然有许多人会把持不住,即便不倒戈,他们又何尝能与城中自己的亲人为敌?儿臣以为,事以至此,再纠结于倒戈一事也是无益,尽快制定平乱对策方是当务之急。”
梁帝哼了一声,坐回座位上,一个小太监忙捡起梁帝摔在地上的折子,战战兢兢地放回桌案上。
梁帝又扫了一眼折子,道:“即便有一半人倒戈,剩下的一半为何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全军覆没?”
连海忙道:“回陛下,说来也奇怪,这辕州叛民不知从何处得来好些精良的武器,再加上他们原来都是大渝人,野性未驯,粗鲁好斗,所以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重创我军。”
萧景禹瞥了连海一眼,似是对他的言语有些不悦。
梁帝眯着眼,道:“有什么好奇怪的,那些刁民一起事,大渝就发了公文说会接纳他们,不是他们在捣鬼还能是哪个?”
连海略略一想,登时心头一沉。
一旁赤焰军主帅林燮半晌没说话,此刻道:“陛下所言不错。不过若真是大渝在辕州叛乱背后作怪的话,普通行台军怕是难以难以平息。臣请命,率赤焰军前去辕州平乱!”
梁帝沉吟片刻,道:“要平定辕州叛乱,赤焰军前去自然是可保无虞,只是大渝也没露什么形迹,这样未免有些太兴师动众了,倒让人笑话我们大梁草木皆兵。”
林燮道:“陛下不必担心。臣本意令林殊做先锋,率赤羽营及赤焰精锐营先行打探虚实,大渝若有动作,臣当携赤焰主力从后接应,若大渝未敢妄动,调拨过去的行台军加上林殊手上的兵力也足够平乱了。待缴拿叛民头目后再向圣上请示发落。”
萧景禹点头,向梁帝道:“父皇,儿臣以为林帅此计甚佳。只是小殊一人打头阵有些太冒险,派个能辖制他的人一起为好。”
此话说的在场几人都笑了,连梁帝都开了颜,道:“也是。去年从梅岭回来他还直说打的不过瘾,这次不找个人辖制他,他从辕州平完乱径直打到大渝去也未可知——还是让景琰一起去吧。”
林燮忙道